曲池不斷地深呼吸，眼神落在被打濕的地麵。

很久，她都沒有聽見對方說話。

她心臟微縮，也許這就是他的答案。

因為失望而沉默，她辜負了曾經期待她的人的信任。

曲池無法忍受這樣的靜謐，好像下一秒，愧疚就要將她壓垮。

“對……”她想最後再說一聲對不起，然後離開這裡，她覺得自己沒臉再留在這兒了。

但是，秦成墨猛地阻止了她的道歉。

“不要，”秦成墨幾乎貼在了賽場邊的告示牌，水一下子浸透了他的襯衫，但是，雨傘再次將曲池從雨中遮蔽，“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你什麼都沒做錯。”

曲池原本以為他會破口大罵，也許那樣她會好受點。

但是，秦成墨比她還要慌亂和無措。

“我，我不是想看你拿第一名，不不，也不對，如果你跑到第一，我會很高興，但是，就算沒有成為最厲害的，對我來說，隻要看著你享受比賽，開心地跑步，就足夠了。”

曲池：“你，你是不是上次那個人？”

曲池終於想起來他。

那時的光線不佳，她沒有將對方的臉記住，但還是認出來了。

秦成墨僵住，舌頭好像都開始打結，讓他說不出話來。

原本幻想過許多遍，如果和她說上話，他會用什麼樣優美的辭藻去誇讚，出口成章，將他對她的喜歡一字不落傾訴出來。

絕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他說完自己都想跑路。

“嗯，是我。”

被認出來了，丟臉。

秦成墨的臉慢慢繃緊了，試圖用高冷的姿態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麵。

“總之，我想說，我希望你能夠享受你熱愛的跑道，我知道你喜歡急速衝刺的感覺，因為你喜歡，所以……短跑對我來說才有吸引力。”

曲池有些啞然：“……謝謝。”

現在不斷深呼吸著的是秦成墨了。

曲池抬眼看著他，目光遊離，卻幾次與他相對。

秦成墨似乎移動不了視線，那雙流光的眼睛裡盈溢著不知名的情緒。

躁動，不安。

讓她下意識又想回避。

時間差不多了，她該歸隊了。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支持。”

曲池最後道了聲謝，轉身離開，卻被他再次叫住。

“等等！”秦成墨不知怎麼，長腿跨過了廣告牌。

這些可憐的讚助商，被雨淋濕了還沒來的收拾，又被觀眾堂而皇之地跨越。

“傘給你，不要淋雨。還有這個……”

秦成墨手頓了頓，還是將那手幅遞到曲池眼前。

他笑了一下，很好看，很溫柔。

“其實，原本打算請你簽名，然後帶回去珍藏的，現在，能把它送給你嗎？”

“你不想要我簽名了嗎？”

秦成墨嘴角似乎被曲池呆呆的反問逗得勾起，曲池自己都覺得尷尬。

“很想要，但今天好像不是個好時機。我要是讓你簽在手幅上，會被雨水衝掉，那會很可惜？”

曲池低下頭，接過了手幅，上麵的小人畫得特彆可愛，她覺得都不像她了。

那穿著訓練服的小可愛，高舉著雙手，眼睛笑得眯起來，露出開懷的笑。

是一個慶祝的畫麵。

曲池覺得他應該是畫錯了，她不記得自己這麼笑過。

但是，曾經的她，的確因為能夠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而快樂。

秦成墨的視線同樣落在那手幅上，目光極其柔和。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下一次見到你，可以拿到簽好名的手幅。下一次見麵，一定會是一個好時機，合適的時機總是晚到，我們可以耐心等等，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算慢一點也總會來的。”

曲池勉強笑了笑。

秦成墨耐心等著。

直到有人在呼喊曲池的名字，有人在找她了。

曲池將手幅鄭重地疊好，握緊。

“再見，希望……能有下次見麵。”

秦成墨：“一定。”

曲池轉身離開，撐著那把傘，踏著打濕的跑道，輕盈的腳步並不能濺起水花，她像隻燕，在風雨中飛向自己的終點。

“你怎麼不及時歸隊？”

“抱歉教練。”

何運通想起之前意識到曲池可能出現了心理問題，也不好現在說什麼。

但是曲池的道歉很誠懇：“抱歉教練，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先去換身衣服吧，作為運動員，怎麼能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曲池點頭：“是，教練。”

*

“阿墨，你跑哪兒去了？”

秦成墨懶懶倚靠在屋簷下，因為沒了傘，所以隻能在這兒躲雨。

“我沒跑啊。”

他不僅沒跑哪兒去，甚至哪裡都沒去，還在場地內等著雨停呢。

“我說賀教練，靜安市的體育項目建設是不是太差勁了點，連個遮雨棚也沒有，這就算了，怎麼還沒人管管流落在雨裡的無辜觀眾呢。”

賀楊：“你小子。”

她氣笑了：“行啊，你什麼時候給她們捐點錢，讓人給你專門安一個遮風擋雨的牛棚。”

秦成墨隨手拾起一塊小石頭，沒有公德心地在牆上畫著音符。

“那行啊，你把她們聯係方式給我。”

賀楊：“得了，你有那閒錢不如給我們捐兩台高低拉訓練……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在她看來滿腦子都是藝術細胞，不會對這些感興趣的秦成墨卻不樂意了。

“彆啊，說說，這東西好用嗎？好用我真讚助。”

“滾吧你，國家隊用得著你？”

雖然那邊看不見，但秦成墨還是聳了聳肩。

賀楊又道：“那你一會兒自己回去？我這邊還有事，估計一時結束不了。”

秦成墨淡淡應了聲，正欲掛斷電話，那邊的交談裡卻忽然傳來熟悉的名字。

“周馨文和曲池選手是吧……”

秦成墨一下站直了身子，想要聽得更多一些，賀楊卻痛快地掛斷了電話。

“喂！小姨！”

他看著掛斷的頁麵，仰頭歎氣。

算了，打過去她也不會接。

另一邊，靜安體育中心的訓練場管內。

“周馨文和曲池選手是吧？你們好，我是國家隊女子100米主管教練向城。”

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態度溫和，隻是他長相略微有些凶神惡煞，實在是把周馨文嚇了一跳。

她躲在曲池身後，也阻礙不了在場教練對她的讚賞。

“今天的成績不錯，現在讓你們過來隻是想見見你們。後續會有通知下發，10月開始，國家隊會開始對各個項目進行人才征召，試訓後根據情況進入國家隊，希望你們好好表現。”

雖然都帶著“你們”，但曲池很自覺，沒有將這連帶的詞語套在自己身上。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打擾國家隊教練選人了。

這明顯是對國家隊後備人才的征召前鼓勵，她也就蹭個鼓勵了。

她成績是還不錯，但那是沒有周馨文的情況下。

有了一塊和氏璧，沒人會再選瑪瑙。

說完冠冕堂皇的話，終於進入國家隊教練想要辦的正事。

“今天你們比賽都累了，所以就簡單進行一下速度測試吧，不用儘全力，我看看你們的技術和其他方麵。”

曲池有些驚訝，看了看何運通，又看看向城。

抿了抿嘴，她還是道：“向教練，我可以不參加嗎？”

向城皺起眉頭，他以前也關注過曲池這個選手。

天賦是還不錯，訓練也很努力，成績進步沒有驚人的地步，但穩步提升，如果順利升入成年組，有很大可能進國家隊。

眼下這是什麼情況，連一場測試賽都不願意跑，是覺得自己沒希望跑過周馨文，所以擺爛了？

這種心態是他，可以說是大部分教練都不滿意的。

運動員就是要越挫越勇挑戰極限，這種軟弱的心態，當什麼運動員。

當即，他聲音裡有濃厚的不滿：

“怎麼，有什麼原因讓你不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