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萍氣衝衝地從表嬸家出來，蹬著自行車就往少年宮的方向趕，心裡氣憤到了極點。
女兒英語成績一直不好，她各種打聽，終於打聽到少年宮有好老師，又費心吧啦地請老師吃飯，這才勉強給塞進去補習。
因為家住得遠，她還花了大價錢搞到一盒山參給表親家送去，就為了女兒中午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吃頓好飯。
家裡隻有這一個女兒，養育起來卻沒少費錢，吃穿用度沒缺過一點，教育方麵更是沒計較過錢，為了多掙點錢，丈夫申請換了崗，常年在南方出差，大半年才回來一次。
夫妻倆聚少離多，家裡家外都是她一手抓，有時候真是心累不堪。
她這麼辛苦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女兒嗎？
殷素萍腳下越蹬越快，不敢想象女兒要是學壞了，她得有多生氣、多傷心，她要怎麼跟丈夫交代？
她家對門的閨女，就是上初三時跟社會上的小混混搞對象，經常逃課出去上遊戲廳，等家裡人發現時，女孩肚子都搞大了，隻能輟學。
家裡父母哭天搶地，天都塌了，女孩卻被混混甜言蜜語哄騙著，硬要和對象一起去南方打工。
殷素萍越想渾身越是發冷，小華一直以來還算乖巧，應該不能學壞吧？
可對門那家的女孩也一直裝乖巧，等東窗事發了才破罐子破摔，像變了個人一樣。
總算到了少年宮門口，殷素萍跳下車子就往裡衝，新買的自行車倒在地上，也顧不上去扶。
匆匆忙忙往裡進時，餘光突然撇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華？
她像一支往前衝的箭，突然釘在原地，轉頭去確認，還真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殷小華乖巧地坐在小馬紮上，腿上攤開一本書，手裡還拿著筆，時不時在書上寫寫畫畫，口中嘰裡咕嚕念了一串英文，再把書展示給旁邊的女孩看。
“姐姐，果然你的發音是對的，至於這裡的語法，我們英語老師總結了口訣，你按這個口訣就容易記住啦。”
時以晴點點頭，有老師總結還是事半功倍。
殷素萍看到女兒，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先去扶車子，嘴裡罵罵咧咧：“真是個讓人操心的小兔崽子。”
沒人知道她剛才有多氣憤和擔心，現在，擔心不存在了，氣卻還沒全消。
她大步走過去，衝著殷小華劈頭蓋臉問：“你怎麼回事？放著好好的表嬸家不回，在這兒坐著乾嘛？中午想學習你表嬸家學不了嗎？淨讓大人替你操心。”
殷小華怎麼都沒料到會被她媽會出現在這兒，嚇得立刻從馬紮上站起來，書都掉地上了。
時以晴伸手撿起課本。
殷素萍是典型的嚴厲型虎媽，說話咄咄逼人的：“你嬸說你連著三天中午沒去她家了，你中午都在哪吃的？吃完飯都乾什麼了？”
殷小華也是從小被打壓慣了，覺得不按她媽安排的路子走就是不聽話，不好好在表嬸家吃午飯就是不聽話，哪怕在表嬸家讓她覺得極度不舒服，也不敢跟她媽說，說了就是自己不讓人省心。
所以她寧願中午在外麵瞎溜達，一個人在少年宮的教室裡發呆，也不願意把自己的處境告訴她媽。
今兒好了，和攤主姐姐交了朋友，不僅有地兒坐，有水喝，還能一起學英語，往後中午她都打算這麼過呢。
誰知她媽就找來了。
殷小華唯唯諾諾地說：“我中午都在這個姐姐這兒買肉餅吃。”
殷素萍板著臉：“你表嬸家容不下你？”
殷小華扭捏著不肯說話了。
殷素萍說：“走，跟你去你表嬸家，給你表嬸道個歉，讓人白替你操心。”
殷小華往後退：“我想去。”
殷素萍脾氣上來：“死孩子，你還給我倔……”
時以晴看著眼前的一幕，覺得十分眼熟，她從小到大也和殷小華一樣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沒少被爹娘和蔡家人冤枉。
她叫了聲：“大姐，小華明顯有委屈，你耐心聽她說說。”
殷素萍對外人還算客氣，加上找到女兒時，女兒是和時以晴在一起學習，因此賣了時以晴個麵子：“行，你倒是說說，你不想去表嬸家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殷小華抿了下嘴。
時以晴說：“你心裡是什麼感受，就坦白說出來。”
殷小華點點頭，鼓起勇氣說：“表嬸對我不好，經常挑剔我，說我挑食、吃相不好看、吃得多，故意給我做我不愛吃的菜，還總問我補課補到什麼時候，難不成過年也在她家吃？前幾天表嬸總是等到一點多才做飯，我根本就來不及吃，好幾次上課都遲到了，被老師罵，後來隻能在外麵買著吃。”
殷素萍的心都揪起來了，原來她的寶貝疙瘩女兒，在表親家就是這麼被對待的！
殷小華繼續說：“好在媽你給我的有零花錢，姐姐做的肉餅又好吃，還給我熱水喝，讓我跟她一塊學習，我中午才有個好地方待，不然我都沒地方去。”
殷素萍憐愛地問：“那你在外麵不冷嗎孩子？”
“當然不冷！我跟姐姐一起學習學得可起勁兒了，都發汗了，姐姐這兒還有爐子……”
要說殷素萍剛才對時以晴還隻是客氣，現在都要感激得熱淚盈眶了，拉起時以晴的手千恩萬謝：“姑娘，謝謝你對小華這麼照顧，要不是你，這孩子得吃多少苦頭啊。”
時以晴不太適應彆人太熱情，不自然地抽回手：“我也沒做什麼。”
殷素萍謝完時以晴，又想起可惡的表親家，心裡的氣騰得就起來了。
虧的她拉下臉跟人說好話，還搭上一支上好的山參，結果就這？飯沒吃好就罷了，還數落她女兒？萬一給她女兒數落得更內向了怎麼辦？
想到這兒，殷素萍立刻說：“姑娘啊，回頭我再謝你，現在還有點事。”
說完拉著殷小華走了。
殷素萍蹬著自行車，殷小華坐在後座上，一路來到表嬸家裡。
還沒進門，就聽見表嬸在屋裡講電話：“老殷啊，你升職的事怎麼樣啦？我跟你說啊，你就把這盒人參送給你領導，這麼好的東西，鐵定管用。”
殷素萍聽了這話，火氣更是上升了一個檔次，直接把門拍得震天響。
裡麵的人掛了電話來開門，不等問一句“誰呀”，殷素萍就拉著殷小華闖了進來。
“呦，找到小華了呀？這孩子也真是，淨讓大人操心，沒去遊戲廳吧？”
這顛倒黑白的本事殷素萍也算見識了，她直接把手指擢到對方鼻子上：“你也是個當長輩的，就這麼對孩子，孩子不過就是來家裡吃頓飯，你就這麼對她？”
“我怎麼對她……”
“你不想麻煩就直說，當初答應那麼快乾嘛？哦，是了，答應得那麼熱情是為了這盒人參吧？”
殷素萍拎起桌上的人參禮盒，拉著殷小華出了門：“你們這種親戚，不要也罷！”
說完，砰得把門甩上了。
留下她表嬸一臉驚恐，半晌才驚魂未定地自言自語：“死孩子，學會告狀了。”
又過了一會兒，入戶門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老殷回來了。
一回來就說：“老婆，人參呢？快給我，我跟領導悄悄說好了，一盒人參，換這次晉級評審的名額，我要晉升了哈哈。”
他老婆沒好氣說：“人參？人參被你表嫂子要回去了。”
老殷一愣，臉都扭曲了：“什麼？那怎麼辦？我都跟領導說好。”
“我咋知道怎麼辦，愛咋辦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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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殷素萍送女兒來少年宮，順道向時以晴道謝。
她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拎著手提袋，笑眯眯說：“姑娘，早上好。”
時以晴一邊整理著攤子，一邊說：“你們好。”
殷素萍揚了揚手裡的袋子：“小華說你在自學初中課程，與其買些水果雞蛋之類的當謝禮，不如這些對你有用。”
時以晴連忙說：“不用這麼客氣。”
殷素萍神秘一笑：“彆忙著拒絕，這裡麵都是資料，是之前給小華請的家庭老師手寫總結的知識點，我拿到單位複印了一份，對你學習應該有用。”
要是資料書的話，時以晴當然不會拒絕，不過她有些不懂：“複印？”
這個年代複印打印機還很少，隻有一些國家機關單位配備的有，彆說時以晴，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
殷素萍笑著解釋了一番。
殷媽媽不生氣了，殷小華也恢複了平日裡的活潑，笑道：“我媽在民政局上班，她們單位的複印機可是進口的哦，複印出來的紙張一點雜色都沒有。”
時以晴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