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以晴反應過來,急忙拿出一摞油紙,手腳麻利地給這群“餓狼”包肉餅。
人很多,但她並沒有因為急著多賣一些,就給客人拿半涼不熱的,每個肉餅都會刷上油,在爐裡重新烤酥脆了,才遞到人手裡。
天冷,學生們寧願多等一會兒,也要吃上熱乎焦脆的,自覺排起長隊,那場麵頗為壯觀,引得路過的行人都要看上好幾眼。
有學生的家長來接,看到這場麵也相當好奇,什麼不得了的吃食,竟然這麼多人排隊?乾脆在門口多等會兒,等學生們買完都散了,也去排隊買點,就當嘗嘗鮮兒。
幸而時以晴準備的肉餅多,饒是這樣,不消一會兒也就賣完了,後麵來的人都沒買到,叮囑時以晴明兒多做些。
筐子空了,時以晴才算能喘口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默默整理攤子。
那黑小夥撇著嘴,語調陰陽怪氣的:“你這肉餅瞧著挺油的,吃多了不會膩嗎?”
時以晴瞄了眼隔壁的油鍋,意思再明顯不過,論起有你,你鍋裡的才更多吧?
“肉餅吃到撐都不會膩,倒是糖糕,頂了天兩個,就膩得不行了。”
說完,就推著攤車走了,時間還早,還能去閱覽室再看會兒書。
黑小夥上午還是熱心市民的模樣,這會兒就原形畢露了,跟旁邊賣茶葉蛋的攤主陰陽怪氣說:“那個新來的姑娘什麼意思,這不是明著搶生意嗎?咱們都在這兒擺攤兒好久了,還能叫一個新人占便宜?”
茶葉蛋攤主冷笑一聲:“這片兒地是公共的,生意好壞也是看個人,你還能擋著人家不讓來?”
人家不跟他同流合汙,黑小夥嘖嘖兩聲,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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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時以晴做了比昨天還多的肉餅,照舊來少年宮門口出攤。
她來得早,上課的學生還不多,就縮在小馬紮上背單詞,手裡抱著灌滿熱水的吊瓶暖手。
少年宮門口有個門衛亭,門衛大爺出來轉悠,見時以晴還在看書,搓著手問:“姑娘,來這麼早?還上著學呢?”
時以晴抬起頭:“沒上了。”
她見那保安亭也是四麵透風,根本不保暖,保安大爺又是搓手又是跺腳,一大清早的就要值班,就從爐裡夾出兩個肉餅,裝進油紙包裡,遞到大爺手裡。
“熱乎的,當早飯吃,吃飽身子就暖和了。”
這年頭,保安沒什麼地位,讓不讓在這兒擺攤也不是保安說了算,因此那麼多賣吃食的攤主,也沒一個想起給保安送吃食的。
大爺先是一愣,熱乎乎的溫度傳到手上,心裡也是一暖:“姑娘你真是好心腸啊。”
時以晴淺淺笑了一下,繼續埋頭看書。
等客流量多起來之前,其他攤主也陸陸續續出攤了。
旁邊的糖糕攤子也來了,那黑小夥卻不像昨天那麼熱情了,一反常態地一句話都沒搭理時以晴。
時以晴樂得安靜,有客人時就做生意,沒客人時就埋頭看書,算算生意,還是比黑小夥的好多了。
到了中午放學時,學生一湧而出,出門第一件事就是來肉餅攤前排隊。
殷小華更是排在最前頭,中午就拿肉餅當午飯,吃了肉餅就不用去表嬸家了,表嬸的態度不好,她又不是看不出來。
忙碌完中午這一波,時以晴筐裡備得肉餅直接下去一大半,錢包裡的錢倒是越來越多,鼓鼓囊囊的。
黑小夥的臉色更難看,人都去買肉餅了,他的油炸糖糕明顯比往日賣的少。
午後,正是街上行人最少的時候,也沒什麼生意,攤主們吃過午飯,都在自己的攤前打瞌睡。
黑小夥看了一眼還在看書的時以晴,掂起擀麵杖走過來。
“姑娘,你換個地方賣肉餅吧。”
時以晴抬起頭問:“為什麼?”
那小夥梗著脖子,儼然已經是一副無賴模樣:“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話聽過吧?你影響到我們做生意了,這兒不歡迎你。”
時以晴合起書站起身:“你要是賣肉餅的,說我影響你還說得過去,我賣肉餅,你賣糖糕,甜鹹都不一路,說我影響你,還不如說賣糖葫蘆的影響你。”
“少給我廢話!”黑小夥的擀麵杖猛的敲在攤車上,“砰”的一聲,把其他攤主都嚇醒了,驚恐地往這邊看。
“我讓你走你就趕緊走,這地方沒人管,沒人管的地方就是拳頭說話知道嗎?”
時以晴握了握拳:“現在是法治社會。”
“法製個屁!”
這麼明顯的欺負人,其他攤主都看不下去了,但黑小夥的陣勢太嚇人了,一時也沒人敢站出來替時以晴說話。
賣茶葉蛋的攤主歎了口氣,小聲感慨:“姑娘家出來就是容易挨欺負。”
黑小夥說著,就要去掀時以晴的攤車,眾人驚呼——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鐵鍁打在黑小夥的手邊,就差兩寸,鐵刃就砍在手上了。
嚇得小夥子一激靈,連忙收回手。
隻見是少年宮門口的保安大爺,手握鐵鍁,沉著一張臉,怒目盯著惡人:“真當你大爺我是吃素的?敢在我門口撒野!”
黑小夥也操起擀麵杖,和鐵鍁對峙,痞裡痞氣說:“好狗不擋道。”
保安大爺把時以晴拉到身後,氣勢十足地說:“你大爺我要是狗,你就是狗屎。”
“你!”
大爺揚起鐵鍁:“彆看我老,我這把身子骨可硬朗得很,打你這種弱雞十個八個不在話下。”
黑小夥氣勢上就敗下陣來,縮著腦袋退回原位:“行,你厲害。”
大爺仍舊不依不饒,舉著鐵鍁逼近:“你給我滾出這個地方,少年宮門口不歡迎你。”
黑小夥皺著眉:“憑什麼?這地方又不歸你管。”
大爺冷笑一聲:“沒人管的地方,就是拳頭說了算。”
黑小夥:“……”
好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大爺下最後的通緝令:“滾!”
黑小夥瑟縮一下脖子,十分不情願地推起攤車,罵罵咧咧地走了。
保安大爺這才回頭,對時以晴說:“流氓就得用流氓的法子治。”
眾人劈裡啪啦鼓起掌,甚至還有人叫好:“大爺威武!”
大爺當了一波英雄,十分慷慨地擺擺手:“敢這兒鬨事,都是他自找的,這姑娘心善,我不能讓好人挨欺負。”
時以晴平複一下呼吸,真誠地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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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時以晴都發現,有個紮高馬尾的女學生天天中午來買肉餅。
其他學生買了餅就回家了,她買到手,更多時候是站在攤子前吃,或是邊吃邊看附近的老大爺下棋。
慢吞吞地啃完肉餅也不過才二十點半,這個時間點大多學生都在家吃飯或午睡呢,隻有這個女生也不回家,吃完就折回少年宮去了。
時以晴猜想應該是家離得遠,中午的時間不夠來回一趟,家裡的大人也忙,沒時間接送孩子。
於是就在攤車上多預備了馬紮、熱水。
這天中午,殷小華照舊賣完門釘肉餅,站在不礙事的地方大口啃嚼,吃著吃著,突然一把馬紮遞到她麵前。
“站著吃累不累?坐會兒。”
殷小華先是一愣,隨後趕忙接過馬紮,抿抿嘴小聲說:“謝謝姐姐。”
攤主姐姐給了自己一個馬紮誒!那麼多客人隻給了自己!這馬紮和漂亮姐姐的一摸一樣耶!
她在馬紮上輕輕坐下,心裡滿是雀躍,仿佛自己和攤主姐姐是親戚一樣,這要讓同學看到還不得羨慕死她,於是坐得肩背越發挺直。
等吃完兩個肉餅,殷小華正要把馬紮還給姐姐,回少年宮的教室發呆去,突然又有一杯熱水遞到自己麵前。
“吃了兩個肉餅不膩嗎?喝點水壓一壓,溫乎的。”
殷小華感動死了,心裡高興得臉頰都紅了,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哎呀,自己飯量怎麼這麼大,吃兩個大肉餅,怪不好意思的。
她接過水杯,連連道謝:“謝謝姐姐,姐姐真好。”
這年頭學生上學還不時興帶水杯,渴了就渴了,找個有水龍頭的地方隨便喝點,也沒人在意水質,或者有的家長死活不讓喝涼水,就忍著等回家再喝。
其他學生中午能回家喝水,殷小華一般都要等一整天才能喝上水,寧願渴著,也不想去表嬸家喝。
現在手裡捧著一杯溫度正好的白開水,她竟然覺得幸福極了。
這會兒客人不多了,殷小華看到時以晴在攤子旁坐下,腿上攤開一本初中英語課本,嘴唇一動一動的,正在默念課文。
她好奇地湊過去:“姐姐,你還抽空看英語書啊?”
時以晴點點頭,卻並沒有如殷小華料想的一樣,說一通勤學苦練的道理出來。
比如“你看你們條件多好啊,能在少年宮裡麵補習功課,不像我,隻能邊擺攤兒邊抽空看書”;再比如“你可一定要好好學習,才對得起父母給你花的補習費”等等。
要是聽到這樣的話,殷小華可能笑一笑,就趕緊逃跑了。
可現在,她越來越覺得這姐姐人十分好,忽然腦子裡靈光一笑,說:“姐姐,中午的時間我可以和你一起在這兒看書嗎?”
時以晴說:“好啊,不過這兒有點冷。”
殷小華得到首肯,已經十分高興,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不怕冷,我現在就去拿書!”
說完,歡天喜地地跑了。
與此同時,殷小華的媽媽今天在少年宮附近辦事,順道去表嬸家看看女兒。
誰知表嬸家根本就沒有女兒的影子。
表嬸捏著嗓子告狀:“姐,這孩子我是真管不住,我辛辛苦苦做好飯菜,她不吃,非出去買著吃,這幾天倒好,連家裡都不來了,也不知道都跑哪去了?聽說現在好多學生都愛去遊戲廳,搞那個什麼早戀,小華可彆是學壞了……”
殷媽媽臉色鐵青:“死孩子,看我找到她,不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