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拒絕紮針 這一暈沒能徹底暈過……(1 / 1)

這一暈沒能徹底暈過去,明守又聽到了亨雪解開針包的聲音,他急急喘了兩口氣,硬生生讓自己清醒過來,病懨懨靠在塌上,還不忘警惕的看著針包在的方向,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嬤嬤給他順了順氣,收了帶血的帕子,剛想退出房門,被明守喊住。

“安貞,”明守開口,他唇邊血跡雖被及時抹去,還是留了一層緋紅,襯在常年病相蒼白的麵色上,平白添了一分靡豔,“你拿著帕子出府,去京城最好的醫館找大夫,就說我眼疾複發,命懸一線。記得,要做出惶恐焦急的樣子來。”

安貞點點頭,從嬤嬤手裡接過帕子,小丫頭笑的天真燦爛,飛快的去辦了:“好嘞!”

五殿下回國兩日,病就發了兩回,全京城都看見那自稱侍女的小丫頭捧著帶血的帕子冒冒失失的亂闖,衝到醫館裡拽著當診的大夫要走,求他救自家主子的性命。

百姓紛紛感慨五皇子不僅病重虛弱,性命垂危,連身邊服侍的人都是這樣的小丫頭,簡直淒慘。各路牛鬼蛇神表麵隻當不知,無事發生,暗地裡也冷眼瞧著這位皇子似乎真的沒幾天好活了,關起門,心裡各自開始盤算起來。

那大夫進府,便連著兩天兩夜沒有出來,隻有路過的百姓好奇停駐,看到那將軍府到了深夜也是燭火滿布,裡頭的人來來回回走,又不斷出府到藥館帶了一批又一批的藥材回去,神色淒惶。

直到第三天,大夫才走出府門,麵對湊上來問詢的人也隻是眉眼低垂,不住的擺手歎息。

這下百姓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對著五殿下也更憐憫同情了起來,連帶著對那位冒犯無禮的紈絝鐘小公子也更加義憤填膺。

將軍府內,連著“病危”兩天的明守卻是麵色紅潤,雖然麵上又纏上了白綃,但精神看著也不錯,仿佛好了許多。

他聽著元風對京城各事的報備,抬手讓嬤嬤把自己從床上扶起來。然而起身還沒一半,麵色紅潤的他卻渾身劇烈一顫,側著身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明守捂著嘴,血從指縫一點點滲出來,滴在了薑黃地毯上,卻是暗紅的,格外醒目。

嬤嬤忙摁了他的穴位止住咳,一摸脈象,難得露出點激烈情緒:“那個大夫分明不安好心,藥性凶烈的方子開了一張又一張,各路滋補參雜在一起,才看起來麵色紅潤,可是公子....殿下的身體怎麼受的住!”

安貞和亨雪聽到聲音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安貞忙轉身出去喊人燒水,亨雪一語不發,上前幫著嬤嬤摁著穴位,讓明守緩過來。

明守讓亨雪把眼上的白綃取下來,睜開眼,他從小被誇像母妃的眼睛尾梢狹長,勾著一抹紅,帶出一股多情綺麗,仿佛看誰都是溫柔綿情的,然而褐色瞳孔此時卻暗淡無光,仿佛皓月蒙塵,讓人看了不禁心中惋惜。

眨了眨眼,麵前景象仍是仿佛湖麵水光粼粼,隻能看到模糊光影的晃動,不斷變換,讓人頭暈。

聽到嬤嬤的話他彎著嘴角,聲音裡卻不帶半分笑意:“左不過活這幾天,少一天也算不得什麼,正好,我還能精神些,好拖著那些該死的陪我一起。”

他這一條爛命,怎麼熬不是熬呢,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殿下知道,那大夫分明是......”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任由他探,”明守冷笑,他剛緩過來沒來得及漱口,剛剛咳出的血染了滿口,乍一看仿若地獄裡爬出來的吃人惡鬼,“隻有他們知道我真的瞎了,真的快死了,才不會費神來提防我,一個活著都費力、連眼睛都看不見的皇子,自然沒心力和他們爭鬥。不然,我怎麼趁著他們互鬥攪這趟渾水呢。”

亨雪看著自家殿下,她和安貞從小跟在臻娘娘身邊,前些年服侍明守也從來沒受過什麼苦,她比明守要大三歲,看著殿下長大,幾乎像是弟弟一樣。

然而昔日豐神俊朗的小殿下如今一身病灶,形銷骨立,再不複當年意氣風發,沒有母妃依戀,沒有父皇垂憐,滿腹經綸理隻剩恨意算計,連自身性命也列為籌碼,和一群未知的陰險豺狼周旋布棋,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懸崖。

堂堂皇子。

明守看不見亨雪的眼神,他被扶起來,安貞帶了人端水進來供他洗漱,還帶進來一個消息:“主子,太子身邊的公公來了,說是替太子傳話的。”

“讓他直接進來吧。”

明守特地等了一會才開始漱口,於是替太子來傳話的韓公公一進門,便看到五皇子對著銅盆吐出混著血的溫水,地上薑黃地毯上血跡顯眼,一看便知方才發生了什麼。

公公小眼睛一轉,便擺出一副哭喪臉:“哎呦!五皇子殿下!您這是怎麼了殿下!”

明守眼上沒繞白綃,麵上一片茫然,聽到大呼小叫整個人縮了一下,似乎被嚇了一下跳,他微微轉向公公的方向,睜著眼,眼神卻是渙散的,沒有定點,說話也有氣無力:“本王沒事,公公不必擔心。”

太監說話動作仍是滑稽誇張,他把手裡拂塵轉了個彎,像是驚恐的在作揖,嘴裡殿下長殿下短的關心著身體,卻一直在盯著明守的眼睛。

然而明守此時是真的看不見,他手抬起又放下,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像是想要說話卻又插不進話,等韓公公一通呼天喊地完,才虛弱的補了幾句。

韓公公沒能看出什麼來,於是才又一作揖,裝模做樣打了下自己的嘴,要說正事:“老奴糊塗,這一張嘴,差點耽誤了太子殿下的事。”

五殿下聽到太子殿下,臉上怯意更甚,似乎很怕這位幾年不見的皇兄,韓公公心裡微嗤,麵上仍是笑眯眯的:“殿下回京勞累,太子殿下特設了宴席在昭華殿內,邀請百官明日共同宴飲,為殿下接風洗塵。”

五皇子聽完,似乎有點受寵若驚,很快想到了什麼似的,麵露期待,有點小聲的開口:“那,父皇會來嗎?”

韓公公這會是真的有點可憐這位五皇子了,感情他還盼著皇上想起他呢,也是,往年這位小殿下可是最受皇上喜歡的,也難怪他期盼著一個帝王的舔犢之情。

可惜這位小殿下不太拎得清當下,哪位皇帝喜歡想起自己曾經受到脅迫,連兒子都要送出去當質子的恥辱過往?又有哪個人會想要主動麵對承認自己曾經虧欠了兒子?

更何況,現如今聖上可沒功夫理會這位五皇子。

“皇上閉關忙於與天師討論仙家事宜,怕是一時半會沒法見殿下了,便是太子殿下,這幾日也不一定得見聖顏。”

五皇子麵上期盼消失,變得暗淡,他呐呐應了兩聲,又恢複陰暗怯懦的作態來。

韓公公心裡感慨著,又忙著回去複命,也沒停留,就準備走了剛想一轉身,卻認出明守身邊的嬤嬤:“周嬤嬤?”

嬤嬤手端著藥,看自己被認出也不意外,淡淡回應:“公公記得奴婢。”

韓公公看了一眼五皇子,意味深長的開口:“當然,當年周嬤嬤可是皇後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嬤嬤,宮裡頭的奴才誰人不知,嬤嬤曾是醫女,醫術了得,便是奴才也早已心生敬仰。”

嬤嬤似乎沒聽出來話裡暗指,神情自若,五皇子似乎還在方才關於皇上的對話裡出不來,並沒有什麼反應,倒是五皇子身邊的侍女變了臉色,防備又糾結的看了嬤嬤一眼,韓公公滿意一笑,見好就收,甩了甩拂塵又揖了一禮,施施然跟著下人出去了。

房內,韓公公走後,明守便收了那股懦弱受氣的範兒,嬤嬤扶著他把藥喝了,亨雪上前,幫著遞水。

殿下的膽小怕事是裝出來的,她剛剛防備的眼神卻不完全是表演給韓公公看的。

然而此時嬤嬤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她也垂著眼,有學有樣沉默著,房內幾人仿佛有種不明說的默契,連安貞送完韓公公回來,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像是共同小心翼翼的繞過什麼危險的區域。

第二日的洗塵宴飲很快到來。

太子派了轎子來接明守,街邊吃茶的百姓紛紛撇著頭,瞧著將軍府的方向,終於看到最近在輿論風口浪尖的五殿下。

明明是開春日子,正一天比一天暖和,五皇子卻裹了厚厚一件墨綠披風,然而身形看著比攙扶著他的侍女還要瘦削些,仔細一瞧,殿下手上捧著的暖爐都裹了一層絨套,怕被熱氣蒸著了似的,身邊的人也小心翼翼,撐了傘圍在殿下身邊擋著風,像是護著一尊脆弱琉璃。

殿下眼上纏著白綃,看不全麵容,然而仍能看出繼承了他父皇母妃的好容貌,白綃下唇形線條上鉤,因為病弱少了幾分血色,卻也添了幾分不似真人的朦朧來,讓人聯想到脆弱細膩的瓷器。

白如玉,薄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