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蕭立馬讓楚茉靠在自己頸間,擋住她的臉,隨後朝窗簾後的齊司禹點頭示意。
生意場最講究臉麵,私底下你爭我鬥,路上遇到依然作點頭之交,畢竟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
被撞破私事確實有幾分尷尬,但齊司禹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果然,他重新拉上了窗簾。
謝南蕭鬆了一口氣,戳戳楚茉的臉蛋:“小妖精,就知道睡。”
吹彈可破的肌膚留下條淡紅的痕跡,謝南蕭放平副駕駛座椅,擺正楚茉的頭,撈過扔在後座的包包,打算找楚茉家的門卡。
副駕駛的門突然朝外打開。
冷風呼嘯著灌進車廂,打散僅剩的旖旎氛圍。
謝南蕭攥住齊司禹伸進來的手:“你想乾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謝總。”齊司禹拔下謝南蕭的手,手掌按在副駕駛座椅上,漆黑的眼滿布煞氣,“請你向我解釋一下,我愛人為什麼會在你的車上?”
“什麼?你的愛人?”謝南蕭的火氣本已燒到頭頂,被這一句話澆了個透心涼。
仔細回想,楚茉好像是沒明確表示過她單身。
但……
少女眼含淚花,委屈巴巴說出的仰慕;被冤枉時倔強不肯示人的淚珠;還有方才醉酒,乖乖趴在他懷裡,喊的那句“南蕭哥”。
謝南蕭早年不曾接手公司前,也曾流連花叢。酒吧裡豪擲千金,賽車場為佳人打賭,荒唐的不荒唐的,二世祖會乾的事他統統乾過。他享受前赴後繼的讚美,享受你儂我儂的調情,享受片葉不沾身的清醒,真情或假意,是經曆教會他的課題。
楚茉怎麼可能對他沒有半分情意?
怔神間,不速之客的手已托起楚茉的膝彎,將人撈出駕駛座。
空蕩蕩的車廂隻剩冷風,謝南蕭一把推開車門,衝齊司禹大喊:“你站住!”
昏暗的路燈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齊司禹緩緩回頭,露出譏諷的笑:“謝總禦女無數,現在還要來染指彆人的愛人嗎?”
他懷裡的少女無知無覺地熟睡著,臉頰貼在齊司禹的胸膛,雙腿自然垂下,對外界的變化全然無知。
謝南蕭盯著齊司禹的臉色,突然嗤笑:“齊司禹,真該讓她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
“平時裝笑裝得很累吧?”
“先不說小茉從沒承認過你,就算有那又怎樣?”
“她知道,溫文爾雅的齊司禹,也會露出這樣陰沉的一麵嗎?”
齊司禹藏在陰影裡,一雙漆黑發亮的瞳孔宛若黑暗中伺機的毒蛇。
兩個人隔著車,四目相對,冬夜的寒風也吹不走四濺的火花。
良久,齊司禹扯開嘴角,裝備往常溫柔的笑:“謝總,這是我和我愛人之間的事情,不勞您費心了。”
他顛了顛懷裡熟睡的楚茉,驕傲地像是捧起世界冠軍的獎杯:“她現在在我懷裡。”
“謝謝你送她回來,天色不早了,謝總晚安。”
謝南蕭拔腿就追:“你等等!你憑什麼帶走她!”
被闔上的樓道門關在門外。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楚茉躺在齊司禹懷裡,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謝南蕭一腳揣在兢兢業業的防盜門上:“媽的!”
防盜門內的燈光應聲亮起,又緩緩暗下。
玻璃上印出謝南蕭的臉。
眉目如畫的翩翩公子麵色扭曲,活像是剛從牢裡放出來的怨婦。
謝南蕭跟透出的自己對視兩刻,咬牙怒罵:“小妖精!”
齊司禹抱著楚茉上了16樓。
為了楚茉才買下的16樓,同樣也是為了楚茉,他還買下了1樓。
前者是為了討她歡喜,後者是為了他陰私的占有欲。
1樓視野開闊,裝夠監控,樓體四周都能被監視覆蓋。
隻要楚茉敢把外麵的野男人帶回來,他就能第一時間抓到。
但那些監控始終低著頭,他取代了監控,在楚茉晚歸的每一個夜晚,枯坐在無人知曉的屋子裡。
懷裡的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合眼睡得香甜,吐息中混著濃重的酒氣,不用齊司禹廢心聞,自主鑽進他的鼻子。
齊司禹踢開他精心裝飾的屋門,將楚茉放在粉色的床鋪上。
漆黑的室內,一隻大手準確無誤地按在嫣紅的唇瓣上,肆意揉捏。
“茉茉,我早說過了,乖一點。”
人影緩緩下蹲,陰鷙地盯著手下漸漸發腫的唇:“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還要去勾搭彆的男人,為什麼?嗯?”
底下的唇瓣無意識地含吮,貝齒輕輕磕在手指上。
一截軟舌蹭過闖進口腔的異物,濕漉漉地裹住指尖,似在討好。
齊司禹瞳孔微縮。
他抽出手指,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碰了下楚茉的額頭。
溫度燙得離譜。
底下的人似是感受到貼上來的冰涼,她仰起頭,蹭蹭齊司禹的手,又乖又軟地吐出一口滾燙的熱氣。
“小yi……”
齊司禹一頓,拉過一旁的被子裹在楚茉身上,匆匆起身出門。
楚茉感覺自己處在一片灼熱的火海。
手上傳來尖銳的刺痛,她抽回自己的手,竟從火堆裡搶出一本圖畫書。
“你在乾什麼!”
稚嫩的怒喝自口中爆出,楚茉低頭一看,小小的身軀,短短的腿。
她又夢到了小時候的福利院。
“沒乾什麼。”
榕樹底下的小孩揣著手,神色淡淡,仿佛那個把書丟進火堆裡的人不是他。
小楚茉丟掉手裡燒焦了一半的書,殘破的書頁一觸地便散了架:“這是公共財產,你憑什麼把它燒掉!”
“這是給我的,那就是我的東西。”小孩漠然地盯著她,“你想要你就拿走好了。”
“你不要的東西 ,我才不想要呢!”小楚茉踩過四散的圖畫書屍體,四處張望,壓低聲音,“你點火燒書,被老師發現要挨罵的,說不定還會把你趕出福利院。”
小火堆跳動著,點亮小孩的一半臉色,另一半隱在陰影裡,陰沉得滲人:“哦?那你想怎麼辦?”
小楚茉伸出背在身後的手,上麵掛著一個小桶。
“你燒書,是不是不喜歡那些小屁孩?”小楚茉晃晃手裡的小桶,“我也不喜歡他們,你和我做朋友,我就幫你滅火,怎麼樣?”
小孩嗤笑:“我憑什麼聽你的,你這麼瘦,我不能直接搶你的桶嗎?”
小楚茉歪歪頭:“因為你怕火。”
小孩不動聲色,火光中的半邊臉漸漸陰沉下去。
小楚茉又把桶收回身後:“你怕火,你剛才燒書的時候,都是拿樹枝伸進去的,火大一點點你都要跑。”
“小九。”小孩走出陰影,冷駭的麵色毫不掩飾地暴露在躍動的火光下,“如果你還想在福利院待下去,我勸你不要亂說話。”
小楚茉不退不避,反倒上前一步,拉住小孩的手,稚嫩地蠱惑:“我不會說朋友的秘密。所以你要做我的朋友嗎?”
“朋友?”漆黑的眼神微微下滑,“什麼是朋友?”
“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分享給我。這就是朋友啦。”
小孩嘲諷:“你要從我這裡討這些,不如去把那些欺負你的人打一頓。”
“我說的是永遠!永遠!”小楚茉連忙找補,“我當然能把他們打一頓,但我還是想和你做朋友。”
小孩靜靜盯著小楚茉,重複確認:“永遠?”
小楚茉重重點頭:“嗯,永遠。”
火劈裡啪啦地燒,寂靜的院子裡隱約聽到一聲驚呼。
一小片燈光在不遠處亮起,嘈雜的腳步紛至遝來。
小孩沒管那些動靜,他拉起楚茉的手,綻放出柔美的微笑,好似一朵盛開的罌粟:“我答應你,永遠做你的朋友,條件是不能背叛我。”
“好。”楚茉握住他的手,“現在,快跑吧。”
“哎!誰在那!是不是你們放的火!”
小小的福利院被兩個孩子跑成迷宮,叫喊,追趕,統統甩到身後,盛夏夜裡的蟬鳴聒噪,掩蓋住二人交錯的喘息。
小楚茉和小孩躲在角落裡,眼見那團火焰越燒越旺,漆黑的天染上惹眼的紅光,仿佛烈日當空,熊熊火焰化作一條火龍,橫衝直撞,叫囂著埋沒福利院。
秋千、教室、欺負楚茉的小孩……
唯一在漫天火光中幸存的榕樹後,小楚茉勾勾小孩的小拇指,悄聲說:“那我們現在就是朋友啦!”
“小一哥哥。”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降甘霖,溫柔地撲滅這場滅世的大火。
宛若天地間的救贖。
楚茉渾身酸痛地醒來,昏昏沉沉的頭重如千斤,她勉力撐起上半身,一塊濕涼的降熱帖掉到麵前。
軟趴趴的手臂脫力下垂,她悶悶躺回枕頭上,吸吸堵塞的鼻子。
所以這就是她夢裡又是火又是雨的原因嗎?
她哆哆嗦嗦地裹緊被子,撈過被子上的降溫貼貼回頭頂。
“你醒了?喝點粥,吃了藥再睡。”
楚茉轉過身,撐開一隻眼皮,齊司禹捧著碗粥走到她床前。
晶瑩剔透的白粥,攪動間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齊司禹扶起她的背,側身坐在床上,將她攬靠在懷裡,伸手撈過那碗粥:“你昨夜燒了一夜,還難受嗎?”
“我燒了一夜?”疼痛的嗓子宛如刀片割,一勺白粥喂到嘴邊,楚茉張嘴抿入,“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白粥又喂到嘴邊,細致又妥帖地在唇周刮了兩下。
楚茉就著齊司禹的手喝了小半碗,靠在他懷裡看床頭櫃上撕開的降熱帖和溫度計:“昨天是你照顧我的?”
勺子塞入嘴裡,動作間帶了幾分強硬,齊司禹涼涼道:“不是我,你希望是誰?”
楚茉差點被這一勺嗆到,虛弱地咳了聲。
這人大早上吃衝藥了嗎?
不過看在他照顧她一晚上,眼睛都熬紅了的份上,原諒一下吧。
【宿主……】
【你還記得嗎?】
【你昨晚,好像是被謝南蕭抱回來的……】
楚茉偏頭,劇烈且猛烈地咳嗽起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你喝斷片了呀,後麵你睡著了,我也閉眼了】
楚茉渾身一抖。
-不會,被齊司禹,看到了,吧?
【-o-】
“怎麼了茉茉,嗆到了嗎?”勺子跌進碗裡,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齊司禹抽出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拭她的嘴角,反反複複,像是沾上了擦不掉的臟東西,蒼白的唇色被逼出血色。
陰鷙的問話落在頭頂,仿佛腳下的深淵拉出到口子,等著小羔羊行差踏錯。
“還是在想謝南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