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老太太歎了口氣,一本正經的對流冰海說,“琴啊,你也知道奶奶,脾氣不好,這些年沒少訓斥你們姐弟。可咱這裡窮,毀人啊,我一個老婆子......”
“奶奶您彆說了。”流冰海打斷老太太的話。
她最不習慣煽情,受不了有人苦情哈哈的樣子,總覺得太尷尬,叫人渾身不自在。
於是她一下掐斷了老太太的話,“我知道咱村上窮,你不是故意刁難我和小木的。我七歲被娘送到這裡,您好說歹說也養了我快十年,我再養不熟,可這點人事兒還是懂的。奶,您本來也沒這義務的,養我不是您的本分不是?”
老太太聽了心裡五味雜陳,跟打翻了調味劑似的,看著這孫女直說不出話來。
流冰海覺得有些喪該替原主結了。
畢竟這是她奶,養了她十年,沒讓她少根骨頭斷根筋。
雖然偏心的很,沒給她太多愛,可她既然吃了老太太的,以後就得還回來,這是理。
咱沒情也得講理不是?
於是便繼續說,“奶,您有您的難,我不記恨,往後,我能過的好自然有您一口飯吃。”
流冰海說的堅定。
老太太聽的動情。
於是一整晚都偷偷抹了不少淚。
流冰海是知道的,不過她假裝沒看見。
她最害怕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麵了,要是可以的話,她寧願老太太繼續鐵石心腸的吃她以後帶回來的饃饃就好,彆動不動就淚流滿麵的,看著彆扭。
於是她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背對著老太太睡了一宿。
老太太不時回頭望望孫女消瘦單薄的小小背影,心裡更難受了。
臨行前,流冰海決定給原主結束這村子裡的喪。
結束喪,就是結束羈絆,把一些有的沒的做個了結,以後她的人生就是利利落落的重新開始了。
可是一一告彆好像也沒有必要,於是春暖花開之際,她在家裡大擺了幾桌,請全村的村民吃了頓飯。
說是大擺,其實也沒啥可吃的,無非就幾個饃饃,炒些野菜,又把家裡雞下的蛋攢了攢,再借了點劉海種出來的“稀罕物”,在家裡擺了個宴。
村上一共也沒多少人,三四桌就坐滿了整個村。
連平時老欺負張琴的熊孩子們也被流冰海請來了。
今天她就準備做個終結。
給每個人都斟了酒,她舉杯與大家道彆,“我出身不好,不是什麼響當當的身世,被你們笑話了這麼多年,又是戲謔又是辱罵的,這是我的命,我認。”
她這麼一說,那些平時總嚼舌根的村民抬不起頭來,臊的臉跟什麼似的,但因饞桌上這點吃食,硬著頭皮不肯走。
流冰海又說,“往後我走了,沒什麼彆的請求,一是我奶老了,煩請大家幫忙照顧下。二是我弟,若讓我知道還有人像從前那樣欺負他,我以後掙了饃饃也會拿回來當成磚頭,砸那人腦袋個稀巴爛。”
說完又補了一句,“對我家裡人好的,我也不會虧待,以後掙了饃,會給大家分的。小木,你每天也記上,誰對你賴,誰對你好,每天要像記賬一樣記個明明白白,彆到時候冤枉了人家,明白嗎。”
小木點點頭,村裡人半信半疑的互相瞅瞅,都在琢磨,這丫頭說的是真的,真的以後會回來分饃?
一個個的蠢蠢欲動,有點後悔過去對她太囂張了。
一番話過去之後便開始吃飯,老人們坐一桌,孩子們坐一桌,結婚的坐一桌,未婚的坐一桌。
張木同傅雅雅坐在一起,同桌還有莫東東和鍋蓋頭。
流冰海和隔壁桌幾個長輩敬完便走過來,見到傅雅雅和小木。
傅雅雅趕緊站起來,叫了聲琴琴。
她覺得今天的張琴真美,寒冬已過,她換上單薄的碎花布衫,露出好看的鎖骨,雖是舊的,但大概是她心裡暢快的緣故,一臉春意盎然的神色,怎麼看都是動人的。
一旁的莫東東也看到了。
他已獨自喝的有點微醺,抬眼看到走過來的與傅雅雅說話的流冰海,不知不覺移不開眼眶。
微醺的雙眸定定看著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裡發澀。
流冰海挨個敬酒。
他見她與傅雅雅碰了杯,眼神又往自己這邊輕輕一斜,笑了笑忽又轉過頭說道:“雅雅,我就要走了,有些人有些事,自己好好把握。”
傅雅雅忍不住臉微微一紅,潺潺看向一旁的俊逸少年。
走到莫東東麵前,流冰海頓了頓。
她希望一切都能有徹底的了斷,不然身上總覺得有塊狗皮膏藥似的。
她還沒說話,莫東東卻先開口了。
一張嘴就把流冰海嚇到了,“琴琴,我跟你一同走,行吧?”
他明眸款款,認認真真,這想法已經在肚子裡繞了七八圈。
此話一出,把流冰海和傅雅雅都給驚著了,傅雅雅騰的站起來看著二人。
他繼續道:“我看過地圖了,鎮上離得不遠,物資也齊全,你要是想進城裡,我們打工攢攢錢,雇輛驢車,三兩天也是能到的。”
說完他真的拿出地圖給她瞧,還仔細做了功課,“我研究過了,城裡有不少飯店酒館,都招工的,你不是喜歡學習嗎?我打工供你上學,到了城裡,學校多的是,一定讓你念個夠。”
他說的真誠,眼裡閃閃亮亮的,像是已經拿足了主意。
流冰海心裡下意識的沉了一下。
她是女人,莫東東這樣舊情難舍,她多少有點感動,但想到原主上一世,還是覺得得斷掉這羈絆,身上才輕快。
她推開他遞來的地圖,淡淡道,“你彆這樣......”
嗯?不是想走嗎?他帶她一起走,這還不行嗎。
還不能證明他的心嗎?
可她擰了眉,滿臉不情願的樣子。
這丫頭到底還想怎樣……
莫東東看著她,匆匆擰了擰眉。
心下難免有些委屈。
他又要開口,卻被流冰海冷靜打斷:莫家哥哥,我們已經結束了。”
莫家哥哥?
莫東東心裡一涼,連名字都不叫了,直接變成哥哥了。
見她絲毫不給自己留退路,莫東東心裡有點失控。
他以為他要陪她一起走,這丫頭多少能動容下。
至少猶豫一下,糾結一下,掙紮一下,都行啊。
可她像個沒有情感的機器,那地圖看也不看就把他拒絕了。
那上麵,他勾了不少適合他們的地方,都是他這些天的心血啊!
他有點受不了,心裡忽然澀的不行。
流冰海:“咱們緣分已經斷了,以後,你珍惜眼前人吧。”
流冰海不怎麼會勸人,兩句話說的有點乾巴巴。
眼前人?什麼眼前人?
傅雅雅緊張的要命,一旁的小木忽然喊了起來:“是誒東東哥哥,你和雅雅姐姐更般配誒。”
流冰海有點詫異的看向張木。
那天傅雅雅找她說話的時候,張木從外麵玩兒回來,偷偷聽到了一句半句,什麼你喜歡她,我不喜歡她的,這會兒一股腦都給嚷嚷了出來。
傅雅雅臉紅到耳朵根,一顆心跳的飛快。
莫東東心裡咯噔一下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劈了一下子。
原來她非要與自己退婚,好說歹說都不作罷,是因為這個?
是因為那天在枯草剁旁多看了雅雅一眼,還是因為後來幾日雅雅單獨到家裡找自己,被她知道了?
不管是哪次,她一定是介意了……
以為他腳踩兩隻船,一邊與她剪不斷,一邊與彆人理還亂。
莫東東腦子轟隆一下,看著話裡有話的流冰海,蹭的一下站起來,急忙解釋道,“張琴,你誤會了!”
流冰海心想,沒誤會沒誤會。
莫東東一急,顧不得還有彆人的存在,青著臉說,“我沒有見異思遷!”
流冰海心想,你趕緊遷吧,求你了。
莫東東見她不說話,心裡一疼,急的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眼睛都紅了。
她賭氣……她在對自己賭氣!!
好傻的丫頭,竟然傻到用離開來賭氣,竟然傻到用自己的未來來賭氣,他......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按到懷裡,死死的扣住她這小小的身子,一輩子也不鬆開。
少年動了情就不再是個稚嫩的少年,又喝了酒,借著酒勁,一種從未被開啟過的野性攀到了莫東東的身上。
他忽然覺得渾身沸騰,不能自已的就想把眼前的小人兒納為己有。
而且要立刻,馬上,一秒不能停留。
流冰海被他抓的手疼,踮著腳蹙眉道,“乾什麼,你鬆開啊。”
看著她在自己身前微微跳腳的可愛模樣,莫東東一時恍惚,再也忍不住了,真想立刻就把她攬進懷裡。
他的頭腦瞬間懵了,完全沒了理性。
她的笑容,她的隱忍,她的堅強,她的委屈,還有她今天換上小布衫,若隱若現的小小鎖骨,都像一場巨大的風暴一樣衝擊著他的心裡。
這段時間他隱忍隱忍再隱忍。
他忍不了了!
他就是愛上她了,怎樣,怎樣?
在她笑盈盈說著要取消婚約的時候,就愛上她了。
天啊,她怎麼可以露著那麼平靜的笑容來甩掉自己,她太殘忍!
於是,一個情難控製,莫東東扔下酒杯,抓著小小的腕子就把心心念念想著的小丫頭拽進了懷裡。
這瘦小的身子,弱弱的,好讓人心疼.......莫東東扣緊了她,一輩子也不想鬆開。
周邊一頓大叫。
傅雅雅也嚇傻了。
莫東東瘋了,一貫安靜的少年瘋了......
流冰海更瘋,這都什麼玩意兒......
要命,她又增加原主的喪氣值了。
莫東東身上好聞的乾淨氣息一縷縷的飄進她的鼻孔裡,一點都不像村裡其他漢子的粗魯之味,她承認是挺好聞的,可也不能這麼抱她!
她急著把她推開,可又推不動,急亂之下隻覺得一陣眩暈,周圍也是一陣兵荒馬亂。
恍惚之際,她感覺身上鬆了一下子。
再睜開眼,一個鍋蓋頭把自己從莫東東的懷裡給揪了出來,就像揪小雞仔兒似的。
她看著鍋蓋頭,覺得這頭真是好看。
劉海:“你沒事吧。”
流冰海搖搖頭。
鍋蓋頭轉身看著情況突變,從酒精中驚醒,還在發呆的少年。
“這樣不好吧,莫家少爺。”
這話諷刺了,都是窮苦人家,哪來的少爺。
莫東東微喘著氣,憤憤不已的看著鍋蓋頭。
這鍋蓋頭總是出現的恰到好處......
上次是,這次又是......
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尤其他出現以後,罩在她的身邊...
莫東東定睛看了看流冰海。
這丫頭像鎮靜的小鹿一樣躲在他身後,而他像一座山,就罩在她的胸前。
這畫麵讓他胸悶難忍,他扯過旁邊的酒壺,一飲喝了個乾淨,然後怎麼看鍋蓋頭怎麼礙眼。
酒杯一置,“咣當”一聲帶著男人憤懣的情緒,莫東東揚起拳頭衝向劉海。
流冰海一側身,抬手抓住了他的拳頭。
她盯著他,用力,再用力,他的拳頭竟生生的被壓了下來。
莫東東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流冰海,怔在原地。
這丫頭怎麼會手勁兒這麼大……
“我走以後會有劉海照顧的,莫東東,不勞你費心了。”流冰海壓著他的拳頭,一字一句的說。
劉海有點無語……這到底是誰照顧誰……
莫東東的拳頭慢慢被放開,流冰海揉了揉自己的手掌。
旁邊的一群老少爺們兒看的目瞪口呆。
流冰海本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能動手的場合絕不吵吵,要不是不想給原主增加喪氣值,她可真懶得用嘴廢話。
莫東東看了看一男一女珠聯璧合的樣子,頓了一會兒後,自嘲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步履沉重如山,滿腦子都是鍋蓋頭那讓人無法忍受的英氣模樣。
傅雅雅被突如其來的場麵驚掉了。
看看鍋蓋頭,又看看心痛離開的莫東東,忍不住追了上去。
“東東,東東。”她腳小速慢,一跑一跑的在後麵追他。
莫東東像沒聽見似的,還在繼續大步走。
傅雅雅追的緊,眼見著就要追上了。
“夠了!”
莫東東卻忽然轉頭,對追來的美人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