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琴奶奶後來一直在忙著追查“大坑”的真凶,村裡就這麼幾戶人到,況且她是個特彆能“炸”的老太太,幾句話就把二花給炸的現了原型。
她拿著姐弟的衣服到二花家洗了個夠,還舀走了二花家兩筐水,算作賠償。
關於張琴自殺的真相傳遍了整個木田村,甚至傳到了隔壁小桃村,他們都對這丫頭的“心思”感到震驚,再加上聽說她不要給奶奶添麻煩,要自己去掙饃,更是對她有了些肅然起敬。
一些平時總愛嚼她舌根的長輩,舌頭也像打結了一樣,幾天都沒有睡好覺。
不過那些平時喜歡欺負她的熊孩子們頓覺無趣。
她要走了,以後欺負不了她了,怪可惜的。
傅雅雅聽說她要走,也覺得可惜,剛剛才認識的小姐妹,怎麼說走就走?
她想勸勸張琴,但怎麼勸也勸不動,於是隻好去找莫東東。
莫東東當時正在喝酒,她一見就驚了,這男孩看著挺斯文的,還會醉酒?
是因為張琴嗎?
傅雅雅說:“你要是對她還有情,怎麼不去留她?”
莫東東酒量不好,稍微喝點就微醺了,捏著酒杯渾渾噩噩的看著傅雅雅。
他覺得這女孩真美啊,和張琴一樣美。
可是她不是張琴。
“你是不是很喜歡她?”傅雅雅問。
喜歡?
莫東東酒杯一顫,苦笑了一聲,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是她的未婚夫,但從前從未好好看過她一眼,現在,她不再屬於他了,他應該開心吧。
可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滿腦子都是她那天在河邊捉小蝦,二花在後麵欺負她的場景。
那天她捉了兩條小蝦,二花故意把一大筐水潑到了她頭上。
她憤怒的回頭看著二花。
二花說:“啊哈哈,啊哈哈,淋濕了這個小王八。”
他想向前勸阻來著,但他忍著沒去,他覺得得給這丫頭一點教訓,誰叫她平時老跟個刺兒頭似的,見了誰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萬一以後結婚了,她也想咬他不成?
他遠遠看著,那丫頭把蝦扔回河裡,然後大臂一卷,把二花也扔進了河裡。
當天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以前她明明打不過二花的。
他當時心裡唏噓了半天。
莫東東半垂在桌麵上,細細想著那些情節。
以前總覺得她那貓頭鷹的樣子太嚇人,覺得這丫頭牙尖嘴利,是頭小刺蝟,娶回家也要好好磨磨那份跋扈才行。
現在回想起來,那跋扈的樣子,難道不是迫於生存的無奈嗎?
其實,竟然也怪可愛的。
莫東東嘴角扯了扯,把一杯酒一飲而下。
傅雅雅看到他這副樣子,有點動容,自己還從沒見過這麼深情款款的男人。
她是個性情中人,最見不得男人動情、落淚,她覺得動情中的男人有一種難以表述的強大魅力,尤其是為了女人心痛喝醉的樣子,簡直是迷人極了。
於是看著不言不語的莫東東,心裡對他萌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這好感後來越發強烈,逐漸蔓延至她的五臟,攪合的她夜不能寐。
莫東東覺得傅雅雅說的都是廢話。
他若留的住,還能讓她和那鍋蓋頭比翼雙飛的走?
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喝酒,一個原本18歲的青澀少年仿佛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有心事的男人,麵容還是那副模樣,眉眼深處卻多了很多蒼涼。
傅雅雅幾次見他這樣,心裡又酸又痛。
男人沉默起來似乎有種強大的力量,能將女人目光給吸了去,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傅雅雅每到半夜躺在床上想著莫東東低沉失落的樣子,都覺得心裡緊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魂不守舍之下就去找了張琴。
那日張琴正在跟烏龜玩兒“誰輸誰是縮頭烏龜”的遊戲。
她敲著烏龜殼,一雙桃仁眼緊緊望著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玩兒“木頭人不許動”。
傅雅雅進了屋,有些失魂落魄的看著她。
流冰海最近每到傅雅雅,心裡都替原主不大舒服,對她一直有些淡淡疏離。
傅雅雅搓了搓手,吞吞吐吐道,“小琴......”
雖然有疏離之心,流冰海還是客客氣氣的應了她一聲。
傅雅雅接著說:“你能......你能不能去看看東東。”
流冰海低頭敲著烏龜殼,隨口問道,“看他乾什麼?”
傅雅雅隱隱咬了咬唇,急急道:“他近來總為你魂不守舍,你不......不去看看他嗎?你們畢竟訂過親。”
流冰海抬眉對上傅雅雅的小紅臉,打斷道,“雅雅,我訂過親這種事,不必總提了吧。”
傅雅雅自知說錯了話,話風一轉,趕緊說道,“是是是,是我說錯了,我是想,他這麼不好受,隻有你能勸勸了。”
流冰海聽完半天沒說話,將烏龜放在手心裡端詳了半天,心想這烏龜今兒怎麼半天不露頭,不是死翹翹了吧。
傅雅雅又急的叫了聲:“小琴.....”
流冰海抬手打斷她,然後慢慢轉過頭,看著眼前的美麗女孩。
那一雙丹鳳眼正蹙急的望著自己,嘴唇緊緊抿著,水汪汪的臉蛋像含苞待放的玫瑰。
她笑了笑,忽然說,“有你在旁邊陪著,他還能難過幾日?”
傅雅雅聽了一驚,眼神忍不住有幾分驚慌,“小琴,你這話什麼意思?”
流冰海沒彆的意思。
就是覺得你們挺般配的,該在一起就在一起,不必為了她拖拖拉拉。
她原封不動的把這意思表達了出來,傅雅雅又是一慌。
流冰海見她慌的跟什麼似的,也不想嚇唬她,隻淡淡道:“雅雅,你心裡可有他?”
這麼一問,傅雅雅心虛的不行,要說有他,也談不上刻骨銘心的地步,要說沒有,最近確實總為他心煩意亂。
而且,這事兒竟然被流冰海看了出來,傅雅雅臉蛋滾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起來,一雙眼睛四下躲閃,不知道怎麼回答。
流冰海覺得她不必這樣。
自己這麼問,半點羞恥對方的意思都沒有。
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他們已經退了親,閨蜜也好親姐妹也好,誰和莫東東好都跟她沒有關係。
她會疏離傅雅雅,隻是來自對原主的憐惜與尊重,並沒什麼惡意。
不過沒有惡意卻也不必做朋友,以後各走各路,相忘於江湖就好。
但她今天慌慌張張跑來,還一直提起莫東東,就叫她有點心煩了。
她想結束這些莫須有的羈絆,以後再跟他沒半點瓜葛。
於是她直接把話挑明了說,希望傅雅雅若心裡有他,就去追,不必來煩自己。
傅雅雅聽她這麼說,心跳快的像兔子似的,都不敢看她。
流冰海繼續說,“雅雅,我跟他沒關係了,他難不難過我也不關心,你既然關心,就大大方方的去關心,不必跑到我這裡故意試探。”
傅雅雅動了動唇,“我沒......”
流冰海道:“你今天過來,不也是想探探我心裡還有他沒?”
傅雅雅不說話了,捏著袖子角沒再做聲。
瞧著那張大白兔臉,是個男人都忍不住自己的雄性荷爾蒙,流冰海掃了一眼傅雅雅。
“沒有了,早就沒有了,你喜歡就大大方方喜歡,光明正大,不必在意我。”
傅雅雅心裡轟的一下,眼睛都跟著亮起來,“真的?你一點都不喜歡東東了?”
流冰海頓覺這話可笑,“彆說是一點兒,一分一厘都沒有,要有,我把烏龜燉湯喝。”
傅雅雅站在原地半天沒動。
咬了咬唇,好半天又低聲道,“可他現在放不下你......你......你得想個辦法。”
流冰海真對傅雅雅無奈了,難不成要她把男人給你捆到身邊去不成?
這可不在她義務範圍之內。
“我能有什麼辦法。”她撇了傅雅雅一眼,起身把烏龜放到了桌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沒給傅雅雅倒,這是有了送客的打算。
傅雅雅看出來了,可還是紅著臉央求她道:“小琴,解鈴還須係鈴人,你也不想他一直惦記著你,煩著你,是不是?”
流冰海蹙蹙眉。
這話傅雅雅倒是說對了。
她要走了,本來心情還算開闊,最大的煩惱就是莫東東最近幾次三番的來家裡找她,也不說話,就在門口定定的望著她看。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有時候來回走來走去,有時候又假裝路過,路過了就歪頭癡癡的看,像塊大木頭。
“所以呢?”流冰海端著水杯,淡淡問,“你想怎麼樣?”
傅雅雅咬咬唇。
“如今我怎麼勸都沒用,有些話還得你來說.......”
“小琴,也不用說太多,就讓他轉轉眼光,多看看身邊的朋友,珍惜眼前人......”
“小琴,你的話,管用......”
流冰海沒做聲,咣當一下把杯盞放到桌上。
“小琴。”傅雅雅又心急的喚了一聲。
她抬頭看看這個動情大美人兒,垂下了眉。
本來實在不想多管閒事,退親就是退親,他是死是活她都不想再摻合半分,但是看著傅雅雅這墨跡樣,她把烏龜抓在手心裡,撫了撫它的外殼。
過了好一會兒,淡淡應了句:“行吧。”
把舊情人送新女人床上去?這事兒她還真是第一次乾。
……
眼看著冬天就要過去了,開春在即,氣溫回升,給生命帶來了無限希望。
也該到了離彆的時候。
一日,流冰海拿出好幾個大筐,和老太太告彆。
那是她最近幾個月四處挖掘,摘到的野菜。
有山上的,有地裡的,有河旁的,她都給那個“很厲害”的鍋蓋頭看過了,確定無毒,於是一股腦都給老太太留下了。
老太太把她養大不容易,再怎的也沒餓死了她。
“奶奶,這些野菜您收好了,留著夠吃幾個月的。”
老太太看著這一筐筐的野菜,問流冰海:“這都是你最近采來的?”
“是。”流冰海淡淡答,“您先留著,等我出去掙到什麼好東西,再托人給您帶來。”
老太太聽了這話心裡不是滋味,自己從前確是沒怎麼疼過這娃。
以前也當她是拖油瓶,自己這窮鄉僻壤的還得供養這姐弟倆,確實不易,但她如今要走了,她反倒心裡不對付起來。
於是,一張老臉布上幾分彆樣情緒,這些日子她也都勸過流冰海,外麵的世界天光皇帝遠,她能做啥,不如在這裡找個老實人嫁了,趁著莫東東對她還有情,趕緊嫁過去,彆錯過這個機會。
她卻執拗的很,木著臉不肯答應。
老太太無奈,好話壞話全說儘了,可你這要走,到底能乾啥,外麵風吹雨打你可曉得,爹娘又管不了你,你到底能出去乾啥啊。
她隻留下一句話:不管乾啥,都是重新開始,不必再聽些有的沒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是死是活賴不到旁人,您就讓我走吧,莫勸了。
老太太還是不放心:若你出事,你娘來找我要人,我咋說?
流冰海笑笑:“您就說我成年了,管不了我,她自己都不養我,有啥資格來找您質問?這些話不也是這些年都盤繞在您心裡的嗎,若她來問,您也定能對付,您怎麼說她,我都理解,讓我走就是。”
老太太便不再言語了。
眼下,看著她一筐一筐的往家裡留東西,就像不再回來了似的,老太太眉頭一緊,問道:
“那你真的要走?還回來不?準備走多久?”
她一股腦問這麼多問題,流冰海還真沒法回答,隻能笑著說,“等我掙夠了饃饃,讓您和小木小叔吃個夠。”
老太太聽完心更酸了,又囑咐道,“自己出去要當心,外麵野狼多的很。”
流冰海覺得這詞倒是有趣,隨口道,“什麼野狼啊,我不就是最大的野狼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太太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子,表情慢慢淡下來。
時間一下靜止了,老太太覺得喉嚨裡仿佛卡了什麼似的,上不來下不去。
自己從前對孫女是刻薄了些,可那也是因為窮,沒法子,現在孫女要走了,她覺得有些話著實應該說說清楚。
不能叫這娃帶著委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