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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午飯和晚飯都做好了,午飯在桌上,晚飯在冰箱裡,熱熱就能吃。”

“我知道。”電話裡的年輕女人好像在揉著惺忪的雙眼,“我看見了。”

濮懷玉“嗯”了一聲,看著穿行的車流:“我已經在車站了,手機上說兩分鐘以後到站。”

臥室裡,濮曼吟起身去摸索床頭的手機:“好好玩,不用惦記我。”

“不惦記是不可能的。”

“砰!”

“怎麼了?”濮懷玉忍不住緊張起來。

良久,那頭傳來濮曼吟虛弱的聲音:“……手機不小心掉地了……”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和低矮的角落都看不到一絲雨意。

所以,濮懷玉輕輕笑起來:“……冒失鬼。”

她很久沒有如此秋遊,黎晗強烈邀請她參加,她不可能不去,就當是還那天生日會的人情也要去。黎晗當眾幫了她,她原本可以選擇不幫,就像其他旁觀者一樣;或者語意模糊地做個和事佬。

係統又開始感動到抹眼淚:“你們都是很好的寶寶……嗚嗚……”

“你吵到我腦袋了。”濮懷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插上耳機發呆,“今天會有任務嗎?”

“大概率沒有哦!”係統擦乾眼淚歡快道,“享受青春吧!”

約定的CLUB門口,黎晗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她害怕濮懷玉找不到地方,萬一被哪個不長眼睛的富哥看上,她擔心會出人命。

結果,肩膀忽然傳來輕拍。“上午好。”濮懷玉一點都沒有嚇到人的自覺,在驚恐的好友眼皮底下表情寡淡地比了個耶,“學姐,你偷感好重。”

黎晗憤憤地一連拍了她的後背好多下,手掌打在衣服上“嘩嘩作響”:“你嚇到我了!”如果這是個遊戲,恐怕濮懷玉腦袋上會有一連串的“生命值-1”的提示。

“因為我是壞人。”濮懷玉看著她撒氣,“下次不會了。走吧。”

秋冬季節,寒風凜冽。黎晗說她愛穿什麼穿什麼,沒那麼多窮講究,濮懷玉就把那件常穿的棕色夾克繼續焊死在身上,硬派的剪裁襯得她很精神。

“你穿這身像飛行員。”黎晗說,“特彆特彆帥。”

濮懷玉目不斜視:“你說過好多遍了。”

推開宴會廳的門,孔凝珂和白棠都在,笑著對她揮揮手。

其他還有些沒見過的生麵孔,都是表情和善的年輕人,穿著隨性,濮懷玉在裡麵甚至不是最顯眼的——她可沒有那幾個朋克風格的男男女女明顯。

剛站定不久,黎晗就扶著她的肩膀介紹:“這位是濮懷玉,濮小姐。我的好朋友。”

“大家好。”

一陣強勁的掌聲迎麵襲來,險些讓濮懷玉換上耳鳴症。

黎晗做了個適可而止的手勢:“行了,大家隨便一點,上次沒玩夠沒聊夠的,今天隨便你們聊到幾點鐘。”

她看向濮懷玉,“……不是,你什麼眼神?”

“覺得你很帥,很有號召力的眼神。”濮懷玉若無其事喝了口果汁。

氛圍明顯不同。當他們得知兩人是在打工的地方相遇,幾個男生紛紛怪叫起來,說是“命運的饋贈”。

“不是我說,小濮同學,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工作?上次我們讓Cecilia請客,她說掙的錢連喝點水都不夠,讓我們滾遠點。你跟她乾,乾不出什麼名堂。”

黎晗大怒:“鞠邵元,你說什麼呢?!”

“喝水吃飯都夠,看喝什麼和吃什麼。”濮懷玉一臉認真,“是什麼工作?”

一旁的孔凝珂玩著酒杯,冷不丁:“所以,你想借工作泡小玉嗎?”

鞠邵元循循善誘的表情忽然凝固,尷尬地支吾著。其他人則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黎晗是很好說話,但她最親的幾個朋友可不是好惹的主。

“小玉,我們不跟他玩。”白棠笑眯眯,緩緩湊近一臉無知無覺的少女,跟她咬耳朵,“這些男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好人。”

濮懷玉抬眸,瞳孔很清澈:“我知道。”

“他們是Cecilia的朋友,想逗我的話那就讓他逗一下好了。我配合他,Cecilia也不用那麼尷尬吧。”

白棠一愣。

“對了,上次本來想送Cecilia禮物。”濮懷玉掏出包裝嚴實的深藍色禮盒,交給剛剛坐下的黎晗,“能把這件事忘記,我也是太差勁了。”

送完禮物,她酷酷地重新雙手插兜:“不是什麼能在公開場合送的禮物。”

不夠貴重,卻能讓收到禮物的人感受到其中的細心。

裡麵是一雙棕色的手織手套。

絨絨的手背上是一個歎氣的圓臉小女孩,環繞小女孩的花紋和她們打過工的地方緊緊相連:奶茶店的珍珠奶茶,快遞站的快遞車,景區的標誌性假山,超市的掃描槍……每個都很可愛。

濮懷玉自己選的毛線,自己設計的圖案。

她很清楚,自己無論怎麼攢錢,最終送出手的都是廉價品,但她並不準備因為這一點放棄。

“你不是說每次出來手會冷嗎?雖然你不缺手套,但我們約好了冬天還要一起打工。”濮懷玉道,“那麼漂亮的手套就不要弄臟了,用這個就行,還能掛脖子上,不容易丟。”

係統又開始在她腦袋裡大哭:“嗚嗚……感覺零件暖暖的……”

黎晗將手套戴在手上。

大小正好,正好到讓她的鼻頭隱隱發酸。

“……姐,你之前總是看我的手,我連你暗戀我都想到了。”黎晗拿雙手交疊在胸前,彎起唇角,“謝謝你……謝謝。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珍貴的禮物。”

她的二十周歲生日,終於有一些值得高興的碎片。

孔凝珂幾乎要趴到黎晗身上看,每個元素都看過去,羨慕得像鬨脾氣的孩子。

“我也想要!小玉,送我嘛,我也想要這個手套!”

白棠也很心動,更多的是感動,忍不住拍一下她:“小珂,不要這麼不禮貌。Cecilia今天好不容易高興點。”

濮懷玉想了想:“如果給孔小姐織的話,第一個圖案應該是小姐那天穿的淡綠色裙子。很漂亮,當時嚇了我一跳。”

兩句話就把孔凝珂哄好,讓她恨不得像塊口香糖緊緊黏上。

而濮懷玉同樣注意到了白棠的話:“白小姐,什麼叫‘好不容易高興點’?Cecilia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白棠自知失言,欲言又止。

“小玉,我這個當事人就在這裡,你可以問我。”黎晗晃了晃她的右手,表現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也不能說不高興吧,隻是我爸給我配了崔家的少爺,借我的生日宴訂婚。”

她低下頭,想歎氣,卻隻能任由鬱悶感堵塞在喉嚨口:“我說呢,今年的生日會爸爸難得這麼上心,好稀奇。”

雖然請了很多黎晗並不認識的叔叔阿姨,以及好多她不喜歡的人,但她向來隻有在父親缺位的時候擁有決定部分名單的權力。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伯父肯定不會選擇很壞的人吧?”孔凝珂道,“我打聽過那個崔馳翊,最近才從美國回來的,口碑還挺好的,長得也不錯,感情可以後期培養嘛。”

白棠借機抒發一己之見:“實在不行,以後結婚你們倆各過各的,這沒什麼大不了。”

濮懷玉起初沒開口,聽過兩人的意見後思忖片刻。

“你願意嗎?”她認真詢問。

“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黎晗明白她的意思,心靈掙紮到撓頭,“姐,我沒有任何辦法。……小珂說的挺對,人家條件挺好,很多女生想找還找不到這種水平的呢。”

濮懷玉了然:“Cecilia,你不願意。”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四個人陷入沉默,和不遠處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對了,Cecilia,我今天叫了幾個……人過來陪你玩。”孔凝珂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眼濮懷玉再收回,岔開話題,“應該馬上就到。”

白棠大概猜到這幾個人是乾什麼的,默契地招呼吃水果,暫時冷遇剛剛那個不可能解決的問題。

五分鐘後,六個身材健碩,臉蛋英俊的男人進門,落落大方問候現場的富姐富少,點燃了包廂內的氣氛。

“真帥。第三個像不像你媽公司的台柱?最近才拿下影帝的那個。”

“確實有點。不過我家那個整過容,這個還好看點,純天然。”

“嘖嘖。”

濮·隻是看著成熟·唯一的窮鬼·懷玉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出來兼職的男模,聽到如此紙醉金迷的對話,不禁“哇哦”一聲。

她和這些正兒八經的富家千金的青春似乎不太一樣。

係統跟著“哇”了一聲,嬌俏地捂住臉:“人家隻是小寶寶。”

“看你的花園寶寶去。”

“小玉,這幾位是我朋友的公司新簽下來的模特。”孔凝珂不忘熱情介紹,“你要喜歡,帶一個回家也行。都過了健康指標的。”

濮懷玉沉靜地拇指指向自己:“小珂,我十八。”

“十八不是更好嗎?我十五,媽媽都不許我在外麵瞎玩的。”孔凝珂捧起臉,“所以要讓三個姐姐儘興呀。”

濮懷玉象征性地叫了個長得不錯的過來。

“小玉,你真有眼光。Kevin的脖子特彆好看。”孔凝珂見縫插針跟她說話,“長的還有一點像——嗯。”

她見好就收,絕不暴露閨蜜的悄悄話。

妹妹太熱情,濮懷玉痛並快樂著。她覺得自己無論選哪個,孔凝珂都能找到借機誇獎她的點。

Kevin確實跟隗禎有兩分像,模樣是偏東方的混血,對她笑得溫柔又謙恭:“所以,小姐要摸嗎?”

“我姐姐告訴我,不要上了大學就跟外麵的男人鬼混。”濮懷玉手臂擱在沙發上,像個唯我獨尊的皇帝。

Kevin失笑:“小姐隻是跟我聊天,這怎麼能叫鬼混了。”他的親和力很有迷惑性,“對了小姐,我確實有個弟弟。”

他的話聽起來像男伎拿身世博同情。直到Kevin拿出弟弟的照片,濮懷玉還是沒有放在心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著,時不時讓他幫著消耗水果。

“小姐,我第一次見到您這樣心防重的……小女孩。”在俊男美女多如牛毛的圈子混,他的情商不是說著玩,措辭和話語間的輕微停頓很是誘人,“不過在您身邊,我很放鬆。”

濮懷玉輕晃食指:“眼睛被養刁了而已。”

Kevin一愣,試探著詢問:“我真的和那位大人物有點像嗎?”

“其實不太像。”濮懷玉提起一點精神,“我不臉盲,而且你也挺好看的。”

“Kevin!你腦子好,快過來玩遊戲!都要把褲衩子輸沒了!”

濮懷玉雙臂環繞在胸前:“你的同事在叫你。”晦暗的燈光下,她心事重重,顯然不在玩樂上,“去吧,彆在這裡耽誤時間。”

“為什麼在這就是耽誤時間?”

“因為我不是誰家的大小姐。這身衣服的價格,你應該看得出來吧。是我姐在直播間給我淘的。”

濮懷玉不喝離開過自己視線的飲料,重新開了瓶礦泉水豪飲,“我給我碰巧是大小姐的朋友過生日,你應該重新找一個攀高枝。”

Kevin離開了。毫不猶豫。

中途他們叫濮懷玉玩,她提不起勁兒,就玩了一輪,然後重新坐回去了。等黎晗她們回來,四個人又玩了會兒桌遊。

“近期最煩惱的一件事?……不想跟男人結婚和睡覺。”

話題繞回來,四個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支持你的所有選擇。無論是正麵迎擊,還是逃跑,都可以。”濮懷玉開口,“學姐比我年長,閱曆也比我豐富得多,一定會有自洽的決定。我能做的,或許就是在學姐告訴我的時候推學姐一把。”

她很罕見地微笑:“我不站哪一方,我站‘黎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