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強行擠進人群，旁觀的賓客已然為這個逆流而上的女孩讓出小道，眼神好像在看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而當濮懷玉看清楚濮曼吟現狀的那一瞬間，她瞳孔微縮，就連呼吸都因為憤怒短暫地止息幾秒：濮曼吟被潑了一臉的酒水，睫毛紮破了好幾個或大或小的水珠，渾身濕漉漉地停在原地。

在她對麵，盛氣淩人的年輕女孩有一張明豔逼人的臉蛋，濃烈的妝容更是襯得本人宛若盛發的玫瑰，趾高氣昂：

“哎呀，我都說了是我不小心，我不是第一時間跟你道歉了嗎？”

女孩僅僅是站在濮曼吟麵前就好像在炫耀著不俗的家世，以及自己的年輕，傲然高擎著玫瑰色的花瓣，語氣玩笑般的嬌嗔：“給你拿外套你不願意穿，問你是哪家的小姐也不說。不說我怎麼上門賠禮道歉嘛。”

於是，在各種層麵上，她都擁有了故意犯錯的資本。

黎晗趕忙拉住好友，小聲告訴她：“是尤家的千金。尤家跟樊家私交很好，我爸爸提過兩家早年有結為姻親的約定。”

儘管如今已然默契地不提，親密的家族關係不可能斷，主人公之一的尤皎也沒有甘心，早已瞄準這個無名無姓的“老女人”。

她瞅準時機發難，現在上下打量著，手頭擦拭酒杯：“還是說……你是混進來的？”

挑剔的尾音剛落下，黎晗就失去了濮懷玉的衣角。

她以為拉住好友的時間被濮懷玉用來觀察情勢，然後她將毫無疑問地站出來，去到姐姐身邊。

“小姐，如果你想看來客名單，應該跟負責人對接。”濮懷玉沉聲道，“而不是在這個應該用來慶祝的日子質疑黎家的安保係統。”

半路殺出一個幫手，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尤皎沒能按捺得住：“你！”她瞪圓眼睛，鎮定心神後繼續譏諷，“又是一張沒見過的臉蛋。你是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

“重要嗎？”

濮懷玉握住濮曼吟被寒冷浸泡的手，反問回去，“你擾亂黎小姐的生日會，以及冒犯我走正常程序進門的姐姐，這兩樣哪個都比我從哪裡出來更重要吧。”

純黑和藏藍相觸的地方，淋濕的年輕女人用近乎僵直的右手使勁全力反握。

尤皎氣急之下說漏了嘴：“原來是櫃姐的窮妹——”

濮懷玉用同樣的視線上下打量，沒等她說完打斷：“多好看的一條裙子，真可惜。”

麵無表情的她往往最具有殺傷力，“……都不需要弄濕，僅僅在你身上待著就很可悲了。”

這是雁舟哥哥送給她的裙子！

“你這個賤——”

一旁的黎晗看在眼裡。再這樣鬨下去，尤皎隻會越來越控製不了自己口出惡言，濮懷玉占上風板上釘釘。

尤家沒有臉麵是最淺薄的一層，她擔心尤家會找兩姐妹的麻煩，出言道：“夠了！”

她站在兩人前方，露出不常派上用場的鋒芒：“濮小姐是我的朋友，這位是她的姐姐。”

即便身體先一步做出行動，黎晗仍不清楚自己的做法是否最恰當。

她不擅長這個，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觀，“尤小姐，這是我的生日會。請你尊重我，也尊重我的朋友以及她的親人。”

尤皎一愣：“抱歉，Cecilia，我隻是擔心會有無關人士混進來……”

“比起拿我當借口刁難彆人，我更希望你能在今天的生日會上單純玩的開心。”黎晗難得強硬起來，眼見她臉色變難看也不願改變口風。

放完話，她轉向身後的兩人，腳心因為緊張發癢發疼，麵上依舊如常，親昵道：“姐姐，跟我過來處理一下吧。”

濮懷玉就這麼被黎晗拉走，而她還拉著濮曼吟，像一條狹窄但堅定的鐵索橋。

‘任務十：在派對上對女主英雄救美（1/1）’

濮懷玉：“黎晗得占百分之九十的功勞。”

“你太謙虛了。”係統擦擦由於感動沁出的眼淚，“你們都是很有勇氣的小女孩。”

“……”她記得係統是真正意義上的寶寶，放在人類裡麵會哇哇大哭找奶吃的那種。

“小玉，我帶你到樓上的洗手間，姐姐可以在那裡處理一下。”

“聽你叫我小玉總覺得怪怪的。”

掠過試圖查看情況的保姆，黎晗推開走廊儘頭的門，露出裡麵寬敞的盥洗室。

“因為這裡有兩個姐姐啊。”她轉過頭，“我還是會叫你‘姐’的，雖然你比我小，但你真的很帥。”

“今天是你更帥一點。”濮懷玉拉著姐姐站在門口，表情認真，“學姐，真的很對不起，我……”

“彆道歉。你也不想這樣的。”

順手帶上門，黎晗臨走前不忘俏皮地擠進門縫，對濮懷玉眨巴眼睛，“在我的生日會上，我百分百支持你捍衛家人。”

雖然她的支持和擔憂有所矛盾，並且最終選擇了後者。

門從外麵被關上，濮懷玉則在裡麵反鎖。

“姐姐，這裡有烘乾機。”她察看四周後擰開水龍頭，“我先給你洗洗臉。”

濮曼吟垂眸，臉上的水漬令她乍一看好似在垂淚：“……好。”

……

“Ethan，你看見曼曼了嗎？”

隗禎剛跟黎家老爺子打過招呼，獻禮後準備早退，走到半路便被急匆匆的樊雁舟攔住。

“沒看見。聽說她又捅出了簍子。”隗禎淡淡回答，“你讓濮小姐自己靜靜吧，沒準現在害怕到躲起來了。”

說完略過樊雁舟順階而下，不準備和他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

畢竟以濮家姐妹不安分的個性，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如今的隗禎隻覺得愛莫能助，不想再插手了。

隻是，命運太愛作弄人。

悠長的走廊灑滿月光，遠遠有兩個身影靠近，不是他反感的兩姐妹還能是誰。

其中妹妹那張臉尤其令人火大，看一眼都燒心。

“剛才雁舟在找你們，看起來很著急。”隗禎溫和而疏離地把話帶到位，“這裡比較大，彆迷路了。”

“謝謝你。請問雁舟往哪個方向走了？”

隗禎耐著性子指出，恨不得趕緊經過這兩個人，然後回到工作崗位上加班。

“……雁舟剛剛往那邊走了……”

他回頭，雖不說一笑泯恩仇，但跟濮曼吟相互之間也難得有點好臉色看。

視線一瞥，濮懷玉正冷冷地看著他，幽邃的雙眼在晦暗的夜色裡染上月光的藍，他得以在結了冰的湖麵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得體、和善、足夠虛偽。

然後，湖麵出現裂紋，裡麵是兩泓湧動著的野性。

“姐姐，他就這麼值得相信嗎？說不定隗先生在撒謊，準備捉弄我們。”

濮懷玉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脖頸，除了肌膚還有項鏈冰冷的觸感——它真正的主人就在她麵前，不知道吐出的是象牙還是毒液。

係統說男二目前消極怠工，以後不準備再管男主的婚戀關係，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還隗家掌門人呢，這麼容易破防。”濮懷玉對他存疑的回避行為相當不屑，“真的不管嗎？我不信。”

此刻，本就瑰麗的麵容怒意橫生，不知道是因為被誤解、還是恰好被戳中痛處，唯一不能否認的是好看的人生氣起來更好看，像在火中煆燒的美人圖。

隗禎咬牙，勉強擠出一點笑：“濮小姐，不相信是你的損失，不是我的。”

濮懷玉很有在濮曼吟脆弱的時候成為盔甲的自覺。

“不相信怎樣？相信又怎樣？追著樊雁舟跑很高貴嗎。腦殘才會不辨真偽，上趕著白跑好幾趟。”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再說，樊雁舟早乾嘛去了。曾經的未婚妻過來找現任麻煩沒本事擺平，馬後炮的安慰更蠢，人都找不到，難道還要我們送到他眼皮底下麼。”

“隗先生，你說呢？”

隗禎氣憤得手抖。

樊雁舟，你真該在這兒聽聽你心心念念護著的“小玉”的真心話。

“小玉，不要這樣說雁舟。”濮曼吟輕聲開口，晃了晃交握的手，“人不能麵麵俱到，更何況雁舟有自己的難處。”

濮懷玉從來不和姐姐爭辯，一邊拉著她離開，一邊語氣平板地糊弄：“那就算他有吧。”

一刻鐘後的賓利內，徐特助瞄了一眼後視鏡，當即嚇得找不到魂：“隗先生？”

“回公司。”隗禎神經質地一連將尾戒轉上好幾圈。鋒利的菱形中和了祖母綠的溫潤，此刻多了幾分焦躁感。

他看著手機屏幕，半晌“哈”了一聲，引得駕駛座上的徐特助跟著跳一下。

電話被接通。

“雁舟，人找到了嗎？”

“我今天聽到了一些有趣的話，不跟你分享實在焦心……”

在濮懷玉的認知裡，隗禎動不動手腳都無所謂，她已經認定了這個總是在眼前晃的反派角色。要不是臉長得好，濮懷玉都想對著他吐口唾沫。

‘任務十一：質疑男主（0/1）’

“看來他離得不遠。”濮懷玉輕笑，看著前方的剪影逐步清晰。

樊雁舟：“曼曼，你沒事吧？”

本該像是天神降臨，濮曼吟卻沒有第一時間迎接，讓他敞開的懷抱遲遲得不到填補。

樊雁舟的表情微微凝固。

“你不覺得你現在問有點遲嗎？”濮懷玉用漠然的表情戲謔道，“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出現，說點不痛不癢的話，這就是你對自己的定位？”

樊雁舟從隗禎那裡聽說了她對自己的最新評價，自然沒有太好看的臉色，沉聲：“小玉，你沒必要把話說的那麼難聽，這對你自己也沒有好處。”

他早晚會顯露更加真實的一麵。真到了這種時候，濮懷玉反而不覺得高興，得拚命壓抑憤怒。

鬆開濮曼吟的手，比剛才暖，她悠閒地緩緩上前。“樊叔叔，你大可以拿出更實際一點的行動威脅我。”

“——就像現在。”

蓄足力氣的拳頭一下子衝向肩膀，力道不容小覷，樊雁舟為保平衡不得不後退幾步。

他仍下意識選擇不跟一個小女孩針尖對麥芒，勁風也沒有實實在在和他的身體接觸。

“你——”

他錯愕地抬頭，握緊拳的濮懷玉令他心頭一震，話語就此截斷。

蓬勃的怒意讓狼崽子徹底蛻變。

這是一雙狼的眼睛，伴隨著絲毫不遜色於樊家家主的威壓感，讓樊雁舟產生“被盯上”的錯覺。

不。是真的被盯上了。

“我的姐姐是可以為自己負責，能把我養大的成年人，但她沒辦法解決你帶來的問題。”

“她在跟你戀愛之前沒交過男友，你很榮幸是第一個。你跟姐姐比情史很豐富，好在至少有始有終，我也不想多說。”

“現在你的前未婚妻找上來。又不是我姐姐撮合的你們，難道她需要為你的問題負責嗎？”

如果被質問方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那麼TA不會抱有任何歉疚感，從而意識到這是一場充滿憤怒和眼淚的質疑。

而濮懷玉注定無法忘記洗手間內，濮曼吟不得已的抽泣。

“小玉，我真的能讓他們認同我嗎？我覺得我做不到……”

“他明明有相配的未婚妻，為什麼要選擇我？我這樣很滑稽嗎？”

對於她的眼淚，濮懷玉束手無策，隻能默默地站在那裡，聽著她無助的哭泣聲，看著她在彆人的評價體係中絕望地露出一點頭、再咕嚕咕嚕沉下去。

在這種境遇中，濮懷玉甚至無法像之前那樣堅定地告訴她“做好自己”，告訴她迄今為止相依為命的生活是如此的燦爛、如此的成功，不需要誰來認可也已經足夠幸福。

因為，濮曼吟參加這個生日宴——未來還會有彆的宴會——和明知道不會喜歡自己的人周旋閒談，就是為了獲得“認同”本身。

就在剛剛，一杯酒澆滅了她強撐的自信。

“我的姐姐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也沒有自己受了傷還要哄你開心的力氣。”

在男人麵前，女孩露出輕蔑的笑，高傲地昂起頭，“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說的不是真的，讓我永遠閉上嘴。我告訴你，隻要我活一天，我絕對不會讓你操控我的姐姐。”

‘任務十一：質疑男主（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