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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

發令槍一響,跑道上有兩道身影直愣愣地射了出去。一個是不幸被分到本組虐菜的體育生,另一個看起來更像,可惜並不是。

雖然不是,濮懷玉的好勝心一點都不輸。她沒有計策,準備一直莽到最後。即便跑到口腔彌散開血腥氣味,虛脫都沒關係,她自始至終都和領先自己兩個肩膀的體育生看齊,尋找合適的時機。

體育生比濮懷玉白一個色號,抬起頭是張看起來軟乎乎的圓臉,化了淡妝,甚至沒有她看起來像體育生。

不過,實力不會說謊。

感受著耳畔刮過的勁風,濮懷玉心裡想:三千米,根本不帶怕的。

黎晗站在跑道外側,焦急地叉腰:“不是,怎麼一開始就跑這麼快——!”

為了看這場運動會,黎晗回絕了白家千金同遊巴黎的邀請,第一次周末雙休還滯留在學校。

拜托,她唯一的姐要上場,她怎麼可能錯過!

都說長跑除了訓練有素的體育生以外就是老弱病殘,能把人看睡著。如今兩個女生開場就把競技感拉滿,不僅讓離操場最近的大半圈人全情投入,看台上的聲量也漸漸大起來。

黎晗覺得自己跟他們一樣又不一樣。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發自內心擔憂濮懷玉跑出事。

一旁的男生罵了句臟話,然後道:“這也太猛了。”

“你確定就一個體育生?我看那個穿白T的也很猛。”他的同伴感歎,“我要是在跑道上,感覺會被直接撞飛。”

說完,兩個人開始調侃起彼此的體重。

黎晗覺得幼稚,很是鄙視,剛想往旁邊挪幾步,就聽到右側響起呐喊,清潤溫柔的音色分外清晰嘹亮。

她轉過頭,年長幾歲的年輕女性剛到第一現場不久,雙手在嘴邊立成一個寬鬆的三角:“小玉加油——”

很漂亮,如畫一般。

但能讓濮懷玉彎道超車的同時不忘循聲看去,交換一個眼神,肯定不止是因為漂亮。

“為什麼是‘加油’?”黎晗下意識問起,“她一開始就跑的這麼快,還有那麼多要跑,您就不擔心她嗎?”

濮曼吟有些意外,看見是個跟濮懷玉差不多年紀的女生,估摸著是妹妹的新朋友,欣然道:“擔心肯定會有,但我百分百信任她,所以我隻負責給她加油打氣。”

她暫時也隻能做這麼多。女生的麵容似曾相識,濮曼吟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給小玉加油?”

這一刻黎晗必須承認,在此之前她怎麼用“濮懷玉的姐姐”這一身份說服自己,終究抱有了一點偏見。

這個笑盈盈的姐姐怎麼可能是媽媽嘴裡“不三不四的女人”?

“好!”她立馬點頭,跟朋友的姐姐一同蓄足力,然後以非常突出的音量高喊。

“小玉加油!”

漸漸的,不明所以的同學加入進來,形成更加浩大的聲勢。

他們可能連“xiǎoyù”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唯一隱隱約約觸碰到的真相是,或許這是那個領頭女生的名字。

最後的半圈!

沒有遲鈍之感,濮懷玉逐漸到了領跑位,並且越跑越暢快。

看台上的青年幾乎把手裡的大炮當作望遠鏡:“嘖嘖,真激烈。”

但本職工作不能忘,雖然他也不清楚雇主為什麼讓自己拍一個陽光向上的女大學生。

“加油!加油!”係統在濮懷玉的腦袋裡叫,因為興奮尖銳得好像鞋底摩擦光滑的瓷磚,“還差一點!啊啊啊啊啊——”

終於有空說話,濮懷玉敲了一下腦袋:“你吵到我了。”

“第一名!小玉是第一!”

黎晗激動得差點摔倒在濮曼吟身上,被她托住後背後晃晃悠悠站穩。

“姐姐,小玉跑了第一名!”她興奮不改。

“你知道我。”

比起意外,濮曼吟更多的是高興,她還沒見過妹妹的新朋友呢,現在算是確定下來了,“小同學,謝謝你的支持。”

終點處,濮懷玉甩了甩酸脹的小腿,跟隨後衝刺的體育生對手握手——掰手腕的握法。

“完了,剛剛衝刺的時候表情特彆醜。”女生抱怨道,“本來想鬆弛地跑完這一程,留張美照放新聞稿。”

“不醜,是實力強的象征。”濮懷玉道,“還差一點就能追上我了。”

體育生:“姐妹,你可真會說話。”

濮懷玉不置可否,轉頭對送水的女生說了聲謝謝,暴力擰開瓶蓋後仰頭就喝。對方在原地停了一陣,看見後紅著臉轉身跑了。

係統看得津津有味:“你要是在校園文裡,整個學校都會為你轟動。”

“轟什麼動,底下埋了炸藥?”濮懷玉兩口氣喝完一整瓶礦泉水,喝完抹一把嘴角,“等會兒我還要扔標槍,你小聲點叫。本來今天高高興興,腦袋都要叫壞了,尊重一下房東。”

唯一的房客悻悻道:“知道了。”

無論如何,濮懷玉的身影鑽進了精密的現代儀器,再化作更具象化的存在被放進隗禎手中。

有過那樣一段經曆,他多少沾了點斤斤計較、心胸狹隘。隗禎自認為做事挺有原則,隻是小施懲戒,離卑鄙無恥還有點距離,因此心安理得翻起照片,就想看到濮懷玉灰頭土臉的樣子。

即便上了大學,這個年齡段其實屬於半大孩子,心思比較稚嫩,他不信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第一張照片,濮懷玉在草地上走,帶出流暢的肌肉線條。

第二張照片,其他同學在拉伸,濮懷玉站在起跑處,沉靜地看向正前方。

第三張照片,同學已經改拉伸手臂,濮懷玉依舊是上一張照片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神很堅定——堅定地發呆。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少女起跑、奔跑、衝刺、意氣風發地跟對手握手、原地等待檢錄、拿起標槍奔跑。

從未有一次看向鏡頭,卻讓拿著照片的人下意識去注意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好像空氣裡都彌散開淡淡的汗味。

隗禎反應過來,嫌惡地將照片塞回信封丟進垃圾桶。他有點潔癖,平生最討厭臭味,連自己出汗都覺得惡心,更不用說彆人的。

過幾秒,他隔著手帕撚起信封的一角。

做什麼都要要有始有終。隗禎重新從信封裡拿出厚厚一遝照片,不知不覺蹙起眉。

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聲,下張照片就是濮懷玉一臉厭惡地目視看台。

隗禎克製地笑了一聲:“哈。”

竟然還有人能被你討厭,看來是能把你治住的狠角色。

自從被野丫頭拍過,他就變的疑神疑鬼。隻要他在場,其他人擅自形成小圈子交談,隗禎就覺得他們在議論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按理說,這件事雖然發生在包廂外的公共空間,實際上局限於角落,傳不出去。但隗禎就是忍不住。

所以,當隗禎看清濮懷玉的表情,第一反應就是:你還有今天?

然而翻開再下麵一張,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還有意外收獲。

——穿著休閒服的樊雁舟和濮曼吟一同坐在看台上,就好像兩個人是一對平平無奇的大學情侶。

“你真是瘋了。”隗禎咬牙切齒,“有生意不做,跑到人家妹妹大學裡當觀眾。”

能把這套照片從頭看到尾,隗禎覺得自己也離瘋癲不遠了。

時間向前推進,彼時的濮懷玉和隗禎的想法幾乎一模一樣。

樊雁舟甚至在看台上對她招了招手,好像自己隻是個對小輩很和藹的普通叔叔,人至中年仍跟老伴恩愛如初,還會親自來看小輩的高光時刻。

可他一來外形出眾,二來身份特彆,怎麼都跟“普通”不搭邊。

“……傻缺吧這是。”

比起瘋,濮懷玉更覺得他腦袋不好使。

所以眼下,她的心情壞到連第一名的獎金都不香了,一臉陰沉地站上頒獎台最高處。

“第一名可以笑一笑。……呃,不笑也行。”

濮懷玉收起皮笑肉不笑,拍完照跨下領獎台,腦內響起更加公式化的提示音。

‘任務七:和男主假意言和(0/1)’

搞樊雁舟心態,濮懷玉很擅長;可她現在覺得自己也被搞了心態。

拿著獎狀和獎金憑證繞了個大圈子,濮懷玉緩緩走向看台。

“姐姐。”她有些不情願,“姐夫好。”

樊雁舟很高興:“哎。”他和藹道,“小玉拿了兩個第一,姐夫應該請你吃飯,慶祝慶祝。”

濮懷玉彎下腰,乖乖讓濮曼吟把發卡彆在原來的地方,把恣意飛舞的碎發固定好。“我有錢。”她回答。

彆好發卡,濮曼吟嗔怪地拍一下樊雁舟的手背:“你也真是的,小玉有自己的朋友,應該多跟同齡人玩。天天就知道吃飯,豬一樣。”

係統從未想過女主能在笑鬨中對男主說出豬這個字眼,相當震驚:“這,這,犀利程度不亞於你。”

可能原本不是這樣。濮懷玉冷靜道:“你想說我姐被我帶壞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沒辦法,我跟你都是老人了,和年輕人有點代溝很正常。”樊雁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是愛稱,握住濮曼吟的手。

濮懷玉盯著兩人交握的手,抬頭:“姐夫,我可以用獎金請你吃飯。”

樊雁舟濃眉一壓,雙眼隱約流露出驚詫。

“剛剛有個女生和我一起給你加油,你應該看到了吧?要不要請她一起來?”濮曼吟滿臉驕傲,絲毫沒有注意到男友的變化。

她點頭:“可以。我先發條消息問問她在不在。”

黎晗當然還在,不僅在,她還看到了樊雁舟。

這位大人物就坐在濮懷玉姐姐旁邊,笑容比黎晗從小到大參加過的所有晚宴上看到的都要多。

她差點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打字:“我接下來還有彆的事,就不去了,下次再請我吧。”

樊先生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裝窮計劃破產。

“下次請客就隻有B大食堂等著你了。”濮懷玉一點一點打字,字裡行間是她獨特的冷幽默感。

黎晗回了個“明白”,貓著腰灰溜溜朝相反方向小碎步,不忘打字:“請我喝毒藥我也去,不喝白不喝。”

“陪一杯。”

“她不去。”得到確切的答案,濮懷玉把手機塞回口袋,“黎晗說她等會兒有事。”

樊雁舟想了想:“你朋友叫什麼?”

“黎明的黎,日旁帶一個含蓄的含。”濮懷玉一邊走,一邊平靜道,“不要查我朋友。”

濮曼吟忍不住:“小玉,不要這麼說,雁舟不會做這種事。”

樊雁舟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濮懷玉主動跟黎家千金交際,“曼曼,彆太緊張,小玉的擔心不無道理。小玉你也是,彆擔心,我不會做這種事。”

雖然不清楚濮懷玉如何跟比她所處階層高很多的年輕一代搭上線,但他確實感覺到了寬慰——她主動接納,總比他強行帶進圈好。

樊雁舟很高興能有如此意外收獲。

“這樣的朋友,小玉可以多交一些,對她也有幫助。”他鼓勵道。

濮懷玉沒有回答。“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家店,粉很好吃。”說罷看向姐姐,隻征求她的意見。

“可以再點些小食。”濮曼吟點頭,轉向樊雁舟,“你知道我的口味,小玉跟我一樣,都喜歡粉啊麵啊什麼的。”

樊雁舟給她看車鑰匙:“那我來當司機。”

眼神一撇,濮懷玉正用看腦殘的眼神看他,滿臉的莫名。

“就在學校對麵。”她默默起身,挽住濮曼吟的胳膊轉身就走。

樊雁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隨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