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鼓足勇氣,打斷一宿主一係統各自黯然神傷:“要不我給你補上吧。”
“又不是你給我發工資。”濮懷玉將紅馬甲收納整齊,低頭摸了摸口袋,確定鑰匙沒被衣角勾走,複而抬首望她,“還給我補上。學姐,你錢很多嗎?”
她第一次稱呼“學姐”,讓黎晗的心為之輕輕一動,心底沒來由的害羞起來,忍不住紅著臉爭辯道:“我寒假打工攢了點錢。”
“再這樣下去,你連平時工作日賺的錢都要交給我了。”濮懷玉說,“去不去食堂?”
“去。”黎晗急忙趕上她的步伐。
一路上,濮懷玉被異性要了不下於三次微信。她一個都沒給,隻在學姐問起T恤鏈接時多說了一句,是兩年前逛夜市買的地攤貨。
她的自尊心強烈到習以為常。“我也想給你看鏈接,但這件衣服真的不是我在網上買的。”濮懷玉認真地如此解釋,“抱歉。”
因此,學姐在短暫的尷尬後重又笑起來:“要不要加個微信?我跟那些臭男生可不一樣,我不會騷擾你。”
“好。”濮懷玉掏出手機,“我掃你吧。”
比起因為一件地攤上買來的衣服帶上有色眼鏡,黎晗更覺得她堅定的眼睛和清晰的談吐很有魅力,在略微黯淡了的傍晚閃閃發光。
所以學姐離開後,她忍不住道:“姐,哪裡的夜市啊,還有嗎?我都想買一件了。”
“雖然穿起來還不錯,但跟那些昂貴的布料還是得不一樣,而且天氣最熱的時候穿又重又悶。你不會習慣的。”
濮懷玉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說“沒有這個必要”。
“我的衣服質量也沒有多好啊。”黎晗的心差點跳到嗓子眼,緊張道,“你怎麼知道我不習慣,小氣鬼。”
濮懷玉:“我就是小氣鬼。”
然而黎晗確實是開玩笑地隨口一說,不過也在兩人的笑鬨中變的模糊,沒人去提了。
“那個圈子的大人物是什麼樣的?”嘈雜的飯桌上,濮懷玉忽然開口。
黎晗正像投籃一樣往她的餐盤裡夾海鮮,早上剛空運到家裡的廚房,卻被她說成超市水櫃裡放死了的打折品。“怎麼了?”她立馬高度警覺,“我不是很清楚,你很好奇這個?”
濮懷玉說了聲“謝謝”,夾起來吃掉:“很好奇。最近剛得罪了一個,好奇他會怎麼整我。”
“他敢!”黎晗差點拍桌,“我了解你,肯定是某個暴發戶給臉不要臉先犯賤。”
她知道濮懷玉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個性,斷定了是她被欺負,義憤填膺,恨不得現在就幫自己的老實人朋友衝鋒陷陣。
濮懷玉則老老實實坦白:“你不了解我,我先往他臉上招呼了一下,然後在電話裡對他陰陽怪氣了一頓。”
黎晗剛想說“你彆怕”,已經準備好吃完飯就找個安靜的地方打電話搖人,聽到後仗義的話全都板結在嗓子眼。
“我不管,肯定是他先不對!”
濮懷玉:“他嘲諷我姐姐。”
黎晗立馬一副“我就說嘛”的樣子:“那就是他活該。姐你還是太善良了,要是我,直接上拳頭伺候。”
“那你可能得跳起來打。”眼前的少女想了想,真誠補充。
“我幫你說話,你還擠兌我!”
提起她姐姐,黎晗當然清楚圈子裡麵少爺和櫃姐的流言鬨得多凶。
也不是不能娶回家,依照樊雁舟的地位,想娶沒人能攔得住。
但是上流社會,拚出點事業、模樣還漂亮的明星模特尚且上不得台麵,進門的幾乎都做了老爺子的續弦,彼此為的是什麼,所有人心照不宣;更不用說一個家境貧寒,才做出點頭緒的小小櫃姐。
樊雁舟還年輕,第一段婚姻多少富家小姐擠破了頭想要遞上手帕,他卻跟一個無名無姓風櫃姐轟轟烈烈,招恨的隻會是那個落入低位的女人,被可惜的都是地位更高的男人。
黎晗向來不摻和,可那是濮懷玉的姐姐——濮懷玉的姐姐誒!怎麼可能是壞人!
“總之你要是被欺負,打電話給我。”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濮懷玉眼睛一瞥:“怎麼,你能幫到我?你還是顧好自己吧,我們半斤八兩。”
黎晗差點脫口而出“我不行,但可以讓我爸收拾一頓”,終究還是咽下去,伴隨一個心虛的訕笑,冷汗就差順著額頭滴下來:“人多力量大嘛。”
係統擦汗:“大不了一點。”
“要不怎麼是配角,按財力分的。”
係統覺得自家宿主又在一臉正直地陰陽怪氣。
不出濮懷玉所料,很快她身邊流言四起。
舍友顯然知道了,試探性地問起:“你……真的是孤兒?”
濮懷玉:“不是。我還有個姐姐。”
“你真的沒有父母啊?”舍友一臉震驚,可能是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見過一連沒了兩個至親的同齡人,這下無論爸爸還是媽媽的地獄笑話都開不起了,“不,濮懷玉,我剛剛不是罵你的意思——”
“我知道。”濮懷玉不緊不慢打斷,“我確實沒有爸爸媽媽,你不用因為我沒有就內疚。”
她不僅沒覺得被冒犯,而且還有點想笑。
隗禎可真辛苦,哼哧哼哧才挖出這麼一點料,真心幽她一默。
係統老氣橫秋:“不慌,這是惡毒女——男二的正常戰鬥力。”
濮懷玉想了想:“主要是我跟姐姐都比較高潔。”唯一的汙點就是跟掃把星男主扯上關係,嗬嗬。
係統:“……”它還是第一次聽到人類自己說自己高潔。
“這很不符合隗禎的人設,你不覺得嗎?”
吐槽歸吐槽,濮懷玉其實隱隱明白其中的邏輯。就像被設置成富家千金的惡毒女二,從來不會利用金錢地位更高明地玩他們那個圈層的遊戲,都跟你明著來、怎麼沒效果怎麼來。
畢竟反派都是低劣的跳梁小醜,尤其是愛而不得、醜態畢露的愛情敗犬。“就像腦袋忽然不好使了。”濮懷玉指向自己太陽穴。
隗禎難道不知道,即便是在各個圈子裡都無往不利的桃色新聞、各種渣男渣女的pdf,要想在學校廣泛傳播都很困難?
大學階段,愛好太多,誘惑也太多。大家各玩各的,出了朋友圈彼此都沒有牽扯,又怎麼會齊刷刷地對某條軼聞做出反應。
而且是這麼無聊的料,連讓人娛樂一下的作用都沒有,根本不能給濮懷玉的生活造成障礙。
更何況,她信奉誘惑比詆毀更可怕的人生信條。詆毀可真可假,是他人的態度,無需在意;誘惑卻是自己狀似主動地走進困境,真的會導向萬劫不複。
因此,綜上所述,濮懷玉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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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馬上就要舉辦秋季運動會,班長在班級群動員同學報名。
這種能加綜測分的活動向來都是人緣好的班委先揀走輕鬆的項目,剩下來的單項吃力不討好,不過要是拿了名次照樣可以加點兒分,所以同樣需要一點運氣。
濮懷玉準備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爭取,然而剛準備填表,班長就私戳她,問她有沒有參加運動會的想法,想參加哪個項目。
“我長跑還不錯,標槍也還說得過去。”既然是主動邀請,濮懷玉難得謙虛一回,矜持地介紹自己。
要是濮曼吟看見,說不定會稀奇地捏著她的臉頰翻來翻去,問“這是不是我妹妹”。
班長:“不用謙虛,我印象裡你的體育成績很好,肯定能給我們學院爭光。”說完不忘發過來一張報名表截圖,“我們擇優錄取,已經給你報上了。”
效率這麼高?濮懷玉有點驚訝。看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班長還沒有離開聊天界麵的打算,在框裡欲言又止:“這段時間有些不太好的言論,你不要往心裡去。”
隨後一連發過來好幾個抱抱的表情包。濮懷玉剛想說自己手機內存不夠放圖,班長就一一撤回,隔著屏幕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尷尬:“不好意思,白天打工腱鞘炎犯了,一不小心點了好幾下。”
跟隨其後的是一個不斷鞠躬的動圖。
大拇指微動,濮懷玉最後也沒有開口說自己的破手機內存有限,最好少發圖片,甚至默默存了幾個。
“沒關係,我不在乎傳的人怎麼想我。”然後她慢慢打字,“其實沒人關心這個,畢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我也覺得不好玩。”
濮懷玉甚至還有心情詢問:“班長,我這個情況如果哪天想申請貧困生補助,應該不困難吧?”
“對。你的情況比較典型。”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濮懷玉簡單回了條“謝謝”就下線。
忽略喋喋不休的蒼蠅,目前她和姐姐活得很不錯,這個名額暫時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運動會當天,看台和操場是少部分學生的狂歡,和外麵的世界就像互不乾擾的平行線,
唯一有影響的就是略顯擾民的音樂和廣播聲,從七八點鐘開始響,讓不少躺平黨睡不了懶覺。有過此類經驗的濮懷玉在操場上隨著方陣緩緩前行,嘴裡喊著口號,依然改不了深深的共鳴。
計科院女生本來就少,作為運動員的她必須到場湊數。然而放眼望去都是喘氣的男生,很容易讓人對汗味和狐臭做出更多聯想。
因此,參加完入場儀式,濮懷玉立馬坐回濮曼吟身邊喘上一大口氣。
“姐姐,你明明可以在家裡休息。”她靠在濮曼吟肩頭,好像悶悶不樂,“我都說了,難得的一個休息日,不用你過來陪我。”
濮曼吟五指伸進她後腦勺上的黑發,手感很是柔軟,跟濮懷玉時常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性格截然相反。“就是因為難得,所以才要來看你比賽呀。”她笑道。
這時,操場上廣播響起:“請參加女子三千米跑的同學提前前往檢錄處檢錄。”
“等一下,還沒給你整理衣服呢。”
濮曼吟細細撫平她短袖短褲上的皺褶,一絲不苟,眼神專注。等她的手摸向頭發,無需開口提醒,濮懷玉就已溫順地低下頭,像一隻安靜的大型犬。
觸感落下。濮曼吟取走了她頭頂的發夾,笑道:“封印解除!等會兒儘情奔跑吧。”
少女默默點頭,一聲不吭往檢錄點走去。沒有相熟的人,形單影隻,背影卻很堅定。
微微出汗的軀體令肌肉線條更立體,仿佛成了蜜色的雕塑。後腦勺上紮起來的馬尾伴隨腳步一晃一晃,弧度飽滿有力,劃出淋漓的氣勢,跟熱血番的主角一樣。
“1056,濮懷玉。”
“到。”
假如她是犬科動物,肯定是那個跑得又快又遠、一張嘴就把獵物牢牢咬住的頭領。
……
看台上坐著數張年輕的麵孔。
剛剛才坐下平平無奇的一張,坐定沒多久便從隨身攜帶進校的書包中掏出真家夥——不是課本,也不是筆記本,而是一架體量不小的大炮。
“終於進來了。”他如釋重負道。
B大是全國聞名的top院校,因此進出校園並不嚴控身份,隻要在開放時間內及時預約就能進入。
唯一麻煩的是,由於B市是座曆史悠久的城市,預約界麵複古而繁瑣,青年好不容易被放行,順著雜聲一路找到操場。
儘管耽誤了些時間,敏銳的職業素養使他迅速捕捉操場上緩緩向跑道走去的身影。
青年將設備調整得更加精準:“很好,你就是先生讓我關注的‘重要人物’吧……我會多多關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