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進門後濮懷玉對服務員做了個手勢,再跟濮曼吟分享,“我上次來的時候,菜單還貼在牆上。”
菜單從牆麵扒下,如今打在頭頂的電子屏上,條目一樣一清二楚。
小店乾淨而明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後廚的動向,廚師在整潔的台麵前忙碌,時不時嚷一聲菜品名字,問做沒做,說人家先點的,趕緊先做起來。
明明坐落在學校對麵的長街儘頭,卻有不少老人為了這一口從隔兩條街店的居民區踱過來,交談聲混著B市本地人的鄉音,把小店照得更加亮堂。
四個人的小桌總有一邊坐不滿。濮曼吟挨著妹妹坐,樊雁舟倒成了多出來的那個,隻能乾瞪眼,看對麵的姐妹倆閒聊。
說著說著,濮曼吟將濮懷玉額頭的碎發重新捋到耳骨後:“又長長了,早知道應該帶你去理發店剪,現在這個長度多尷尬。”
“不要,你剪的劉海好看。”
濮懷玉抬頭看了半天,對窗戶旁摸魚的服務員招手。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她特地詢問對麵和整家店格格不入的男人。
菜單其實就在樊雁舟身後,轉過身,抬個頭就能看明白。
但他沒有,將主動權交給濮懷玉:“你來推薦吧,我不太了解。”
“他們家豬肉粉是招牌,也最好吃。”濮懷玉表情寡淡,像個無情的宣傳機器,“姐夫,你吃這個吧。”
樊雁舟在她又一聲“姐夫”中暈頭轉向:“都交給你。”
他全然沒有料到、也沒有精力料想到濮懷玉隻是想看同類相食的場景而已。
你不是豬嗎?那就多吃點。
係統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同類相食……你太可怕了。”
濮懷玉冷笑兩聲:“我不想再說第三遍,我的犧牲真的很大。”
“兩份番茄魚,一份豬肉的。再要一份炸蘑菇。”
服務員迅速記下幾筆:“好嘞。”
點好菜,濮懷玉開始用針紮似的目光監視樊雁舟。
遺憾的是他已經脫敏,幽深的眼睛將對麵的戀人籠罩在內。如果她是畫,那他就是癡情的畫框。
“要不是有小玉,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這些。”
樊雁舟溫聲,“哪天你下班,我們不去彆的地方,就回家。我讓廚師給你做。”
回家。濮懷玉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從警惕變成空白,任由係統在腦內大叫。
係統勃然大怒:“這個男主,還沒過門就蹬鼻子上臉!和好個屁!”
“你一個對失誤遮遮掩掩的打工仔難道還能收回任務嗎?我不信。”
濮懷玉愣了一下神,很快調整好狀態,嘴角寒意微噙,“任務肯定是要做的。”
不管樊雁舟有意還是無意,她都接受這個挑釁。
“回家?我們家可沒你睡的地方。”有濮懷玉在的地方,濮曼吟不吃這一套。
不過,她話鋒一轉,“……除非我和小玉一張,你也樂意睡我的小床。雁舟,你要是想請我吃飯,大度點,請我們兩個。”
說罷,濮曼吟攬住妹妹寬厚的肩膀,不忘轉頭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尖——少女含著敵意的眼睛一下子變的清澈。
“不然你讓我怎麼想,讓小玉怎麼想。”她抬頭,對樊雁舟眨了眨眼睛,“你這個不會說話的笨蛋。”
樊雁舟一時看呆,半晌右手握拳掩唇:“我的錯。”
最先端上桌的是兩碗番茄魚粉,濃湯紅裡流金,魚片切得又大又厚,白白胖胖蓋在最上麵一層。
濮懷玉吃得有些急,她確實餓壞了。“來,擦擦。”濮曼吟遞來紙巾,濮懷玉接過,低下頭輕輕擦拭濺射到嘴角的湯汁,不忘含糊地說“謝謝”。
隨後,樊雁舟的鮮切豬肉粉和三個人炸蘑菇一同被端上桌。“好香啊。”他很捧場,“我從剛剛忍到現在了。”
“要嘗嘗我的口味嗎?應該很不一樣。”得到肯定的答複,濮曼吟招來服務員,說要拿個小碗盛給他。
樊雁舟的心思並不在麵前的這碗粉上,笑了一聲,眼看女友為自己的好奇心買賬:“沒辦法,我比較容易好奇。”
他話語間微頓,意有所指地調侃,“也得有人滿足才行。”
係統:“我去,寶寶碗。”
濮懷玉:“……”
係統再次大怒:“我是個真正的寶寶,都沒用過寶寶碗!這個樊雁舟真是老黃瓜刷綠漆,臭不要臉!”
濮懷玉:“……”
她沒有反應,係統納了悶:“宿主,你說句話啊?”
濮懷玉:“。”
小碗穩穩地接住粉,沒有一點湯汁濺出。
“好啦,你慢慢吃,不夠再找我添。”
樊雁舟欣然:“謝謝曼曼。”
就在他準備笑納時,女朋友的妹妹端起茶杯:“要不要乾杯?”
意外感讓樊雁舟放下筷子。“我嗎?”看到濮懷玉點頭,他也輕輕端起盛裝劣質茶的劣質茶杯。
在濮曼吟的注視下,餐桌上空兩杯相觸,就此發出清脆聲響。
熱水下肚,味道和涮鍋水無異。樊雁舟心想,用來慶祝對方暫時想通尚且能夠忍受,倒不會引起反胃感。
濮懷玉將水一飲而儘。
對她而言,這可不是什麼涮鍋水,隻是再尋常不過的解渴神器。
濮懷玉把茶杯重新放回桌麵。
“你是姐姐喜歡的人。”她認真地注視樊雁舟的眼睛,“隻要姐姐喜歡,我都可以。”
另外一個當事人就坐在她身旁,沒有想到妹妹會坦率至此。
而現在,濮懷玉一字一頓:“隻要是姐姐做出的選擇,我都支持。”
儘管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麵提及樊雁舟,仿佛他一無是處,隻因為濮曼吟的喜愛變的勉強可以入眼,樊雁舟仍舊難免於感動。
畢竟以他的閱曆,濮懷玉一開始對他實打實的厭惡實在無法裝作視而不見,尤其顯得現在的態度轉變很可貴。
這對樊雁舟來說無疑是史詩級的一步。
他真心實意:“謝謝你,小玉。”
‘任務七:和男主假意言和(1/1)’
提示音都已響起,係統還是一副活在夢裡的樣子:“不是——真的假的?”
兩個人都表現得太過真摯,導致它越來越看不明白“假意”兩個字。畢竟係統隻是個腦容量有限的寶寶,前不久才做錯了事。
雖然這裡的“前不久”已經是幾年前。
濮懷玉依舊對係統保持沉默,聽著姐姐姐夫談笑風生,一個人埋頭嗦粉。
“小玉小時候生病,我給她做過各種各樣的病號餐。”濮曼吟笑道,“小玉不挑食,但以我銳利的觀察力,小玉最喜歡的應該是麵食。”
嚴格意義上來說,濮懷玉進入濮家的時候已經不能算作小時候。“小時候”應該特指毫無印象的嬰孩時代,或者拉長一點,拉到隱隱綽綽的小學時光。
但事實上,濮懷玉將這段時光記得非常清楚,並且一點都沒有跟另一個“濮懷玉”混淆。
“你們感情真好。”樊雁舟眼神愈發柔和,“要是有個像你一樣的姐姐,我肯定能變成比現在更好的人。”
濮曼吟撐住下顎,晃了晃食指:“雁舟,你明明比我還大一點,我才不要帶個這麼大的老小孩。”
“老小孩……真傷人。”
隻顧著吃的結果就是她的碗第一個乾淨,剩下一點湯汁。然後是濮曼吟,最後輪到施施然將嘴唇擦拭乾淨的樊雁舟,習以為常的姿態即便有意鬆弛,也有股抹不去的優雅感。
要不是有濮式姐妹坐鎮,恐怕一同嗦粉的老太得蜂擁而上,爭著做媒婆。
結完賬出門,濮懷玉落到了最後。
一抬頭,濮曼吟拉著樊雁舟在門口等她。“小玉,今天謝謝你。”男人注視她的視線很柔和,仿佛看著她自小長大,很溫馨,“我先送曼曼回家,你到了宿舍記得說一聲。”
濮懷玉點頭,樊雁舟的目光越發慈祥。
回宿舍的路上,係統依舊在喋喋不休:“你真的跟男主和好了?天哪,我要把今天記入我的成長檔案裡……”
“和好個錘子。”
濮懷玉轉過身,對著遠去的邁巴赫大拇指朝下,依舊冷著臉。
如果說剛才的她冷臉有種不善言辭的三無可愛感,現在則平白無故多了幾分嘲諷。
對著離去的車屁股,濮懷玉一板一眼道:“竟然相信我,你真的很遜誒。”
夜晚,樊家。
電話接通。“雁舟,你今天不是很忙嗎?從白天一直忙到晚上。”
車交給管家,樊雁舟獨自站在燈火黯淡的彆墅前。
“自從那晚小玉打了你——好吧,我換個說法。”
好友的激烈反應令他在電話裡迅速投降,“總之,Ethan,從那天開始,我就發現你說話總要夾槍帶棒的。”
“我的溫柔都是標注過價格的,沒有相應購買力的人就不要多嘴了。”隗禎不在意地嗤笑,“再說,你白天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樊雁舟充耳不聞:“今晚你沒時間,那就明天中午,有空吃頓飯吧。隻吃飯,不談正事。”
略微失真的聲音笑了笑。“怎麼?竟然沒人陪我們樊先生?”
“有。但我需要吃一頓平常的飯。”
舌尖仿佛殘留著香辛料的味道,品質一般的廉價豬肉讓樊雁舟微微皺眉,就連關於彆墅女主人的幻想都不得不暫時中斷,畢竟食物是一個家庭賴以生存的根基之一,現在卻有種錯位的幻滅感。
隗禎隱約猜到,但他沒有訴諸於口,隻是答應下來:“知道了。”
神經病偏要自找苦吃,他沒必要點出來。
……
“可憐”的傳聞向來沒有“可惡”的流言傳播得廣,這源自每一個聽眾下意識消費彆人、而不是讓自己被消費的生存意誌。
這一次,就連濮懷玉的心情都被劇烈地撼動。即便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她的姐姐從來沒有攀龍附鳳,是高坐雲端的人忽然不合常理地俯身,但她控製不住感到憤怒。
“濮懷玉,你姐姐是不是很有錢啊?”
舍友斟酌片刻,用一種自認為善意的方式問了出來。如果那個素未謀麵的姐姐很富有,隨便她和誰交往就行,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戀愛腦。
總之流言會不攻自破。
假如沒有錢,她們也能理解,不過不是理解謠言本身的虛構性,而是從姐妹倆的處境出發。
在這種情況下真的那麼做了,沒有乾擾到彆人,是一種可以原諒的緊急避險。
濮懷玉扭過頭:“你想問我姐姐是不是出去賣的?”
她已然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就算這個常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最開始以克製的姿態出現,最終一定會跟女方的貞|操掛鉤,變成一種公眾性的淩|辱,從原本的不光彩變的更加下流。
“沒有啊!你太直白了。”舍友慌亂起來,就像摸到黏糊糊的臟東西,“不是,什麼賣的,不能這麼說……你,你彆那麼想。”
“不管怎樣,謝謝你來安慰我。”
她的舍友跟她非親非故,交情不過兩個月不到,剛剛隻是像個正常人一樣求證而已,沒必要動氣。
冷靜下來後,濮懷玉坐到電腦前,在企查查上調出所有隗禎擔任職務的公司。
他確實擔負得起一句恭恭敬敬的“隗先生”,不過那又怎樣。
係統比她還要慌張:“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我沒有做傻事。”濮懷玉喃喃,“他肯定很想下麵的親人,我隻是想讓他們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
係統發出尖銳爆鳴,連聲說“使不得”,還在腦袋裡大哭:“我補藥你進監獄……”
然而,一瞬間,濮曼吟仿佛從背後虛虛地抱住她,聲音夾帶哭腔,說她們隻有彼此,壞話讓彆人說就是了,彆為她出頭,彆惹上那些大人物。
想了想,濮懷玉給濮曼吟發了條微信:“真想直接宰了隗禎。”
另一邊,濮曼吟交班時終於有空看手機,最新消息讓她差點也發出尖銳爆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