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定好的手機鈴聲響起。
濮懷玉原先躺在床板上小睡,瞬間驚醒,乾練地套上T恤下床。
下午她得參加今天的頒獎典禮,用黎晗的話說,這恐怕是濮懷玉入學B大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需要答辯的獎學金。
黎晗熱情向她介紹:“隗家也算半個書香世家,隗老爺子更是咱們B大的校友。你上網站搜,肯定搜得到。”
濮懷玉無動於衷,手機都沒有翻出屏幕看一眼,黎晗倒也不尷尬。她關心的是彆的,為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小玉,假如——我說假如,我要是有點錢,你會不會不跟我玩了?”
“不會。”濮懷玉歎了口氣,“你今天才陪我送材料,我不至於一眨眼就忘了你的好。”
比起因為這個紅著臉對黎晗大吼“你騙我,我不跟你玩了”,獎學金設立者的姓氏更能讓濮懷玉陷入沉思。
她隱約記得原著裡樊雁舟有個玩的很好的發小,之所以印象不深,是因為那位“隗先生”更像正麵體現男主角地位高、品味好,想和他說得上話須得經過男主本人精挑細選的人形掛件,在劇情推進上無關緊要。
濮懷玉心想,應當隻是次要人物,不會增加她的工作量。
頒獎典禮在中心禮堂舉辦,濮懷玉昨天剛剛跟隨學院通知彩排了一個下午。
新生還沒有形成圈子,對大學生活尚且心存憧憬,見縫插針交談起來,興奮到得要輔導員稍加維持紀律。
沒人主動跟濮懷玉搭話,係統擔心她不合群:“你不準備認識幾個舍友以外的朋友嗎?”
濮懷玉:“暫時沒這個打算。”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看向左側有意留出的一小塊空地,“我不想靠著頒獎人站。”
係統想了想:“為了關愛老人吧,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可以矯健地把他扛起來。很有眼光的選擇。”
“謝謝你誇我表裡如一地有力氣。”
今天是正式的頒獎典禮,濮懷玉卡著時間抵達禮堂,不出意外看到參加典禮的新生基本都已來齊,隻有她這個現實世界已經上了一年學的老油條不慌不忙就位。
倒也沒人訓她。濮懷玉站進隊列,周邊聊天的內容自然而然鑽進耳朵。離她最近的兩個女生正在討論頒獎人,情緒激動。
“我跟你說,我的情報絕對可信,今天來的不是隗老爺子,是他孫子。”
“真的假的?我聽說本人長得特彆帥,跟明星似的。”
“要不怎麼說B大有人文關懷呢,不僅關愛老人,還關心同學的眼睛。”
聽到這,濮懷玉忍不住彎一下嘴角。
這時輔導員走近,神情緊張:“小聲點!馬上就要上台了,有話回宿舍再說。”
女生們頓時噤了聲。
舞台上,校長滿懷激情道:“請獲獎同學依次上台。”
從昏暗的後台走向台前,這一整個過程足夠濮懷玉用不太老實的視線粗略看過“隗先生”的麵容。
他的模樣用出眾形容都顯得蒼白。
濃黑的發,高挺的鼻梁,恰到好處的紅點染放鬆時自然上揚的唇角,一雙眼睛裡脈脈柔情略微壓過厭倦感,整個人就好像泛黃的美鈔挽成一朵慵懶斜靠的蘭花,尚未走近就能聞到紙醉金迷的氣息,很資本主義。
嚴格來說,他和他的朋友是兩種風格。但是就濮懷玉的個人審美取向來說,她覺得這位隗先生比那位樊先生好看。
然而隗禎和樊雁舟交好,她是社會主義普通人,食色性也的淺薄好感不足以抵消濮懷玉對那個圈子下意識的反感。
校長對於典禮主持人這份工作表現出十分的熱衷,聲音慷慨激昂:“下麵就請隗先生給我校優秀新生代表頒獎!”
每位同學都會拿到一張獎狀,可惜濮懷玉事先谘詢過輔導員,拿了獎金就不能重複加綜測分。她想要錢,如果可以加點綜測幫她拿到第一學期的優秀學生獎學金也很好,但凡事不能兩全其美。
所以,這張獎狀對濮懷玉來說近乎廢紙。
而她甚至需要先跟頒獎人握手,然後才能得到它。
近距離的美貌很有衝擊性,至少濮懷玉隔著兩三個人都能聽到正在跟隗禎握手的學生嘴裡發出的抽氣聲,那還是個男生。
雙手交握的同時,他會微笑著對每個同學說“恭喜你”,濮懷玉並不是那個例外。
不過,她敏銳地察覺到隗禎眼中一閃而過的審視意味。倒也不奇怪,他的表現沒有違背濮懷玉對男主那個圈子裡的刻板印象。
和彩排時一樣,隗禎的站位在她身邊。淡淡的蘭花香氣被室內空調的冷風送來,打著旋兒縈繞在她的鼻尖。
本該是能夠讓濮懷玉心情變好的味道,濮曼吟偶爾也會用這個氣味的香水,她卻微妙地無法生出太多好感,甚至隱約覺得兩人若是有機會深交,恐怕會不太對盤。
唯一讓她高興的是典禮結束後的電話,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濮曼吟打過來的時機十分湊巧。
“小玉,晚上要不要出來吃頓飯?就當是慶祝你考上大學,以及這麼快就拿到獎學金。”濮曼吟在電話裡含笑道,“考的這麼好,本來就該擺酒,是我欠你的。”
濮懷玉邊走邊說:“姐姐,你從來就不欠我什麼。”
前方圍著一群似曾相識的黑西裝,派頭十足。隻見那張昳麗的容顏微微側去,坐進了一輛黑色賓利。
他居然沒有被學校領導牽絆住。濮懷玉看個熱鬨,繼續沿著人行道慢悠悠地散步,在跟濮曼吟敲定晚飯後聊起這幾日的見聞。
殊不知坐上車的男人視線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半晌透出幾分譏諷。
“雁舟,我見到你女朋友的妹妹了。”
本是從行程安排中擠出來的幾個小時,隗禎沒準備參與接下來的飯局,卻有時間打電話給發小,“……我有分寸。跟一個學生過不去太掉價,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樊雁舟開玩笑:“還不是因為上回見麵你那麼說。好了,不講這個,我晚上要跟曼曼一起吃飯,這段時間沒事彆找我。”
“隻有你會黏人到被一個大學生欺負了就找我哭。”隗禎毫不吝嗇地溫柔一刀,“Bon appétit.(祝你有個好胃口)”
等到約定的時間,濮懷玉在校門口和姐姐一同坐上銀色邁巴赫。
抵達預訂的餐廳門前,門童開走車,身著定製旗袍的服務員鄭重地將二人引至樓上的包廂。
緩緩拉開竹葉掩映的門,極具東方美學的雅間無一處不精致,就連天花板上的雕刻都做得栩栩如生,好像真有燕雀在林間啁啾。
即便濮曼吟路上一字未提,濮懷玉也清楚是誰做東。所以落座後,她看著已然陳於桌麵的部分佳肴,開口詢問:“他還要多久?”
她們都知道這裡的“他”是誰。
濮曼吟心上微沉,低頭看一眼時間:“十分鐘左右,雁舟說他臨時有急事要忙。”
“好。”濮懷玉應下。
等候的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各懷心事。
幸好無需十分鐘,樊雁舟已然趕到。西裝革履是上位者的常服,一身妥帖的定製西裝更是襯得他俊美非凡,不似凡人。
“怎麼不先動筷?自家人不講究這些。”他自然地落座於濮曼吟身側,在小姨子眼皮底下輕握女朋友的手。
濮懷玉看一眼,話裡有話:“樊叔叔,我不是客氣,是尊敬。”
樊雁舟還是沒習慣這個讓他直接老了一輩的稱呼,嗆到連連咳嗽,引得濮曼吟擔憂地幫男友反複順氣。
他覺得自己聞到了殺氣。
濮懷玉還想繼續暗諷他老成,係統不合時宜的介入令她麵色一沉。
‘任務四:促成男主告白女主一次(0/1)’
新任務發布,還有濮曼吟從中斡旋,這下濮懷玉不得不收斂攻擊性,樊雁舟問什麼就答什麼,很給麵子。
往日沉穩到冷酷的她在飯桌上裝可愛,說話的內容很萌,語氣卻硬邦邦的像石頭:“樊叔叔,你是在查戶口嗎?”濮懷玉狀似隨口一問,“姐姐是有哪裡讓你不放心?”
看似把樊雁舟當作自己人,實際上挑撥關係引起信任危機,高,實在是高。
係統悲傷扶額:“我的朋友,你的最終目標不是為了拆散他們,是為了HE啊!”
濮懷玉:“你根本沒有看到我的屈服。”
樊雁舟一愣,下一秒看向濮曼吟,眼眶柔和:“怎麼會,我喜歡你姐姐還來不及。”
“今天是為了給小玉慶祝,你在小玉麵前說什麼呢。”濮曼吟羞赧得擰了他一把。
‘任務四:促成男主告白女主一次(1/1)’
濮懷玉:“現在,看清楚我的犧牲了嗎?”
來自姐控的怨念讓係統連聲回答:“看清楚了,每個零件都看清楚了。”
“也是,今天的主角是小玉。”樊雁舟舉杯自酌,自覺規避被濮懷玉忽視的風險,“我都沒有體驗過高考查分,小玉不僅考上了B大,而且一進去就拿了獎學金,真的很出色。”
美高美本的天龍人當然沒吃過高考的苦。
濮懷玉拳頭硬了。
同樣意識到這一點的濮曼吟微笑:“雁舟,炫耀不能算作誇獎。”
樊雁舟說了聲“抱歉”,也沒有過多解釋,畢竟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實屬平常,濮懷玉的優秀才是某種難以遇見的刻奇。
飯桌上自始至終暗潮湧動,但至少表麵過得去。
“我們要是一塊兒送小玉一程,還能多說兩句話。”一頓飯即將收尾,一行人步出包廂,樊雁舟體貼地提議,“你白天工作忙,小玉還要上課,能見麵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再一起走一段吧。”
在外麵提起,某種意義上是先斬後奏。
濮曼吟想了想,關切道:“不耽誤你——”
“雁舟。”
濮懷玉聞聲轉頭。
就在白天,她剛剛聽過這個聲音。
濮曼吟則對來人目露驚豔。
對於她來說,這種真誠的反應往往更能拉近距離。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得需要一點甘做綠葉的仰視,所以她並不有意掩飾。
“難道您就是雁舟經常提起的隗先生?”
“這就是你最近看上的那個櫃姐?”
相同的疑問句,包含的情感卻截然不同。
縱使他的語氣乍一聽容易讓人誤以為是誇獎,濮曼吟不會認錯其中隱含的輕蔑。
來者看向麥色皮膚的少女,“噢,還帶著個野丫頭。”
“隗禎,注意你的措辭。”
男人攤開手。“我說錯了嗎?雁舟,你和這位——小姐,”他在稱呼上麵作戲劇性的停頓,“你們應該都聽到了風言風語,我的措辭和那些人比起來難道不夠善良嗎?”
濮曼吟麵色微變,沒有畏縮:“這位先生,你可以對我使用更過分的說辭,但你不能這麼說我妹妹。”
隗禎嗤笑:“我當然可以更過分點,濮小姐。這不需要你來允許。”
你一句、我一句,濮懷玉的拳頭硬得不能再硬:“任務呢?這都沒有任務?”
係統還在嘗試揉遍全身上下每一個零件自我寬慰——不,它實在安慰不了自己。
老天奶啊,隗禎頭頂的惡毒女二光環簡直要把它閃瞎了。
“咳咳。任務五:阻止惡毒女——男二羞辱女主(0/1)。”
濮懷玉:“什麼方法都可以?”
係統心驚膽戰:“小說世界不是法外之地,你最好不要把自己整進監獄。”
“不會的。”
濮懷玉從口袋拿出折成一小塊硬豆腐的道具——一張因為不能加綜測而被她嫌棄的獎狀——迅速地展開。
她冷靜地觀察自己和目標對象的最短距離,“我有大好前程等我自己去掙。”
說完,濮懷玉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每一步都鏗鏘有力,終於在隗禎疑惑的視線中“啪”的一聲蓋在他嘴上。
她甚至克製了自己的力量。畢竟濮懷玉完全可以借此給隗禎一巴掌,卻在最後很有公德心地沒有這麼做——她選擇堅定地將這張白天由隗禎親手交給自己的廢紙拍到他嘴上。
“那麼,‘野丫頭’希望你閉嘴。”
濮曼吟震驚到瞪大雙眼。
樊雁舟也算見多識廣,平生第一次難以管理麵部表情。
而受害者本人直接愣在原地,用來嘲諷的眼睛一下子變的澄澈。半晌,隗禎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在顫抖。
‘任務五:阻止惡毒男二羞辱女主(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