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記憶中,男房東梁暉虎背熊腰,很有壓迫感。女房東龔書蕾戴著細框眼鏡,看著斯文卻很計較。他們的女兒芸芸隻跟江雲楓打過照麵。
房東夫妻倆仗著原主父母去世了沒靠山,經常提前半個月上門討要下個月房租,原主性格軟,架不住兩人軟硬兼施,每次都迫不得已提前交租。
江雲楓可不怕這個,早年和祖母一起白手起家經營小飯館時,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地痞流氓,哪個不是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想到這裡,江雲楓無所謂地笑笑,把賬本收到包裡。
兩人走到桌前,還沒講話,江雲楓率先開口:“坐吧。”
房東夫妻一愣,之前江雲楓見到他們都是唯唯諾諾的,這次卻格外鎮定,她的語氣雖然平靜,卻帶著讓人忍不住服從的氣場。
“江雲楓,下個月房租該交了。”梁暉抱著胳膊坐在江雲楓對麵,有些不耐煩,凳子被他坐得吱吱呀呀響。
剛坐定,那排骨的香味撲麵而來,直竄梁暉鼻孔,他迷糊了一瞬,又趕緊把視線從排骨上移走。
芸芸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場麵,在店裡東看看西看看,紮得高高的馬尾一甩一甩的。桌上的幾瓶插花最吸引她,看了一圈,她在隔壁桌坐下。
“還沒到時間呢,這不還有十天,十天後我會按時交錢的。”江雲楓雲淡風輕地笑著,夾了塊土豆送入口中。
“小江,你看之前我們都是提前半個月收租,這次隻提前十天,很體諒你了。”龔書蕾在梁暉身旁坐下,扶了扶眼鏡,溫和的語氣轉而帶了幾分威脅,“你也體諒一下叔叔阿姨,現在就交租,彆讓我們生氣。”
“阿姨,租賃合同裡寫得清清楚楚,每月最後一天交租金。以前提前交租是情分,敬你們當我們家老房東這麼多年,現在按時交租是本分,您沒立場生氣。”江雲楓不為所動,依然保持著微笑,“前段時間我家飯館沒營業沒收入,於情於理,您都不該逼我的,對吧?”
龔書蕾話不占理,被問得說不出話。
梁暉卻聲音提高八度,更加咄咄逼人:“說這些沒用,合同還有兩個月到期,我看你這飯館,開不了幾天就得倒閉了,不能提前交租,那就趕緊搬走,彆影響我租給彆人。”
“凡事呢,講究個適可而止。”江雲楓眉頭一皺,放下筷子,筷子碰著碗沿“鐺”的一聲輕響。
她聲音隻提高了兩分,眼底笑意冷了些,卻將夫妻二人的氣勢削減了大半,這是梁暉第一次有點擔心江雲楓會發火。
“我家飯館今天開始重新營業,提前搬走絕無可能,而且我會一步一步越開越好。”
“如果您認為合同是廢紙一張,我不介意報官......報警,也不介意打官司。但是再這樣來店裡打擾我,我可不客氣了。”
江雲楓凜冽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人心,兩人都不敢直視她。
“你......”梁暉向來欺軟怕硬,聽到這裡慫了。
“有話好好講嘛,是吧,什麼報警打官司的,都是街坊鄰居的,不用鬨這麼大。”龔書蕾語氣瞬間軟下來,打著圓場,“你彆生氣,這麼一個大美女生氣了容易長皺紋。”
之後還要和兩個房東相處至少兩個月,江雲楓不會把事情做絕,見兩人不再咄咄逼人,她又拿起筷子繼續吃排骨,語氣恢複了平靜。
“再者,這門麵偏僻,少有客人來,如果我搬走不續租,恐怕你們空置幾個月也租不出去,到時候損失的錢可不是一點半點。”
之前的原主生怕房東倆把店鋪收走,這讓梁暉有恃無恐,沒考慮過續租給誰的問題。
現在江雲楓一說,他才想起新房客確實不好找,租給江雲楓父母之前,甚至有將近一年沒租出去。
梁暉心裡要不到錢的慍怒,徹底熄滅。
房東夫妻都意識到,江雲楓徹頭徹尾地改變了,不再像之前那麼好拿捏,甚至還有點刺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一段時間不見,她像是變了個人,但他們知道最好不要再跟江雲楓硬碰硬,免得惹麻煩。
見江雲楓給台階,梁暉趕緊借坡下驢:“你說得對,剛才是我們急著收房租給孩子報輔導班,有點衝動了。在這偏僻的地方經營飯館也不容易,你這邊按時交租就行。”
房東夫妻無措地對視一眼,準備帶著女兒離開,沒想到還沒起身,女兒芸芸先同江雲楓搭起話。
“姐姐,你吃的排骨好香啊,能不能讓我也吃一口?”芸芸眼睛直直地盯著江雲楓碗裡的飯菜,吸溜了一下口水。
江雲楓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歪了下頭,耳垂上深紅色楓葉耳釘在陽光下閃了閃光。
意料之中,上鉤了。
剛才芸芸剛坐下,就被桌上飯菜的香味吸引了。
八九歲正是貪吃的年紀,味覺嗅覺也都格外靈敏,混合在空氣中的排骨鮮香、土豆的綿香、豆角的菜香,被芸芸的鼻子悉數捕捉,視線也跟隨著江雲楓的筷子上上下下。
江雲楓注意到了這一點,在講話之際也沒停止吃東西,她想看看這個芸芸會不會被吸引成為自己的第一個食客。
“彆這樣,那是姐姐的飯,你要是餓了我們去彆的地方吃。”房東夫妻聽到芸芸說這話,大驚失色。
兩人本打算跟江雲楓要了錢,一家三口出去下館子,所以都沒吃飯。可即使再餓,他們也絕不想在江家小酒館吃飯。
原主父母去世後,房東一家去過江家小酒館吃飯,原主做的藍色可樂雞翅,驚豔了一家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把外星人的翅膀燉了。
原主還做過很多菜,看著正常,味道是說不出的古怪。
“沒事,鍋裡還有沒動筷子的,可以給孩子試吃一下。”江雲楓轉頭去廚房,用乾淨盤子盛了兩塊排骨,幾根豆角和一塊土豆。
“不用了。”房東夫妻可不想讓孩子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左一右鉗起芸芸就準備跑。
“我不走!我就要吃這個!”芸芸踢著腿掙紮。
芸芸在家裡就是個混世小魔王,想要什麼會一直鬨到得到為止,兩人也怕拉扯傷到她,拖了半天沒拖出門,隻好歎口氣作罷。
另一邊,江雲楓已經將盛好的排骨放上桌:“我廚藝精進了不少,試試看,好吃的話,你們中午可以在這裡吃。”
芸芸見放好了筷子,立刻甩開爸媽的手,飛奔到了桌前,還沒摸到筷子,那筷子就被梁暉搶了去。
“還是我先試毒吧。”梁暉雖然聞到了麵前的排骨香氣,卻不敢掉以輕心讓女兒先吃,說不定味道會很死亡。
他夾起一塊排骨,送入口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苦味、怪味、辣味全都沒出現。
牙齒輕鬆劃開排骨上的肉,那肉軟爛中帶著幾分嚼勁,嚼一嚼,肉中浸潤的肉汁擠壓出來,濃鬱的肉香、鹹得恰到好處的醬香融合在一起。
太美味了!
梁暉眉頭展開,繼續咀嚼,中間的骨頭酥酥軟軟,在後槽牙擠碎成齏粉,慢燉了一個多小時的香味精華都吸收進了骨縫,這下全部在味蕾上綻放。
吃完一塊,滿口肉香,回味無窮,堪稱享受。
“竟然......有點好吃?”梁暉驚訝地睜大了眼,看著江雲楓,又很快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畢竟一分鐘前,他還稱吃這塊肉為“試毒”。
芸芸等不及了,從桌上的竹筒裡抽出一雙新筷子,把盤中最後那塊排骨塞進嘴裡。那塊排骨很大,把她腮幫子一側頂得鼓鼓的,像蠟筆小新。
這塊排骨全是肉,牙齒咀嚼間,削下無數細細的肉絲,每一絲都格外入味,肉香隨之慢慢綻放,一小塊肥肉滑滑的,用舌頭就可以推開,油脂香氣格外肥美。
芸芸最愛吃的,就是包裹在瘦肉中的脆骨,“哢吧哢吧”的咀嚼聲,讓她莫名有種滿足感。
一塊下肚,不僅沒解了芸芸的饞蟲,反而讓她流出更多口水來。
“一共就沒幾根豆角,你彆吃完了!”芸芸剛吃完,就看到梁暉夾起豆角往嘴裡送,她拖長了聲音,急得直跳腳。
“好好好,不吃了,我這不是幫你試試看味道嘛......”梁暉說著,細細嚼著豆角,胖胖的臉一抖一抖。
那豆角軟硬正合適,保留原本菜香的基礎上,又被排骨增加了豐盛的肉味,比肉更清淡一些,卻不減香味。
“太誇張了你倆。”龔書蕾看呆了,按理說吃完江雲楓做的菜應該麵如菜色才對,她湊到梁暉耳邊小聲發言,“這豆角都被排骨湯染成棕色了,不老嗎?”
“誰說這豆角老了?這豆角可太棒了!”梁暉激動道。
“這豆角可太棒了!”芸芸咬住豆角的一頭,往嘴裡嗦,豆角入口,醬汁卻留在了嘴巴一圈,她又舔了舔嘴唇,香香的肉湯味覆蓋唇舌。
還剩最後一塊土豆,父女倆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還沒開搶,龔書蕾卻先拿了一雙新筷子,撈起土豆就往嘴裡送:“我倒是要看看有多好吃,能把你們迷成這樣。”
“啊——你怎麼這樣!”父女倆皺著眉頭抗議。
龔書蕾細細咀嚼著土豆,準確地說,那土豆輕抿就慢慢化開了,土豆泥綿軟細膩地融化,綻放出澱粉細膩的香氣,裡麵包含的肉汁香得不行。
而且肉汁的含量也正合適,多一分,就會讓土豆化得四分五裂,少一分,又會讓土豆太乾噎得慌,這樣正合適的肉汁分量,讓土豆從質感到味道都很驚豔。
“這麼好吃......”龔書蕾也驚訝道,看向江雲楓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真沒想到一個多月不見,你的廚藝能進步這麼多!”
“這廚藝進步可不是一點點,完全上了一個層次啊......”梁暉發自內心地感慨道,“你怎麼做到的?”
雖是常見的排骨,江雲楓做出來的味道卻有種勾人的魅力,應該是火候掌握到位,再加上醬汁不同尋常,他之前在任何一家飯店都沒吃到過這麼香的排骨。
“我啊,專門拜了個名廚學習,不過這個名廚要我保密,具體的就不多說啦。”江雲楓狡黠地眨眨眼,她說的其實是自己的禦廚祖母。
剛才江雲楓說要把小飯館一步一步開好,夫妻倆是不信的,可現在,兩個人突然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怎麼樣,要不要在這裡吃?”三個人的反應都在江雲楓的預料之中,她看著上鉤的三個人,笑意更深。
“要吃!”芸芸高舉著手,表示還沒吃夠。
“那......我們就在這裡吃吧,你重新營業,支持支持你。”房東夫妻想起剛才逼著江雲楓交租,都尷尬地紅了臉,“要三份排骨飯,多少錢?”
幾分鐘的時間內,他們早就拋棄了立場,從和江雲楓對抗,到防備江雲楓,再到被江雲楓絕味的飯菜吸引、著迷。
江雲楓攤開賬本,上麵寫著之前就定好的價格:“排骨燉豆角土豆32元,包含米飯,今天重新營業第一天,飯菜打八折。”
梁暉看到菜單上還有彆的幾種菜,不過擔心江雲楓廚藝水平不穩定,還是決定先吃不會踩雷的排骨,掃碼付了款。
“好嘞,馬上上菜~”江雲楓回廚房拿出大碗,先盛了米飯鋪底,再將排骨舀在米飯上,最後打著圈淋湯汁。
濃鬱的湯汁從排骨頂端往下流,又從米飯的縫隙滲透進去,雪白的米飯被棕色填滿,湯汁裡細碎的油花也摻入米飯中。
江雲楓又泡了一壺大麥茶,同飯菜一起端上桌,大堂裡的一家三口,迫不及待地一替一口開吃。
鮮嫩的排骨格外溫熱,將味蕾全部激活,米飯外層被濃香湯汁包裹,內裡還是彈的,混合同嚼,那肉絲、米飯、湯汁融合在一起,呼一口氣,香味伴著熱氣四散。
口腔被美食填滿的感覺讓人格外滿足,肉塊碎成肉糜,豆角散發菜香,土豆泥逐漸融化,滿口香噴噴的食物,讓三個人香得眯起了眼睛。
大麥茶在熱水中衝泡出淺棕色,喝一口,幽香溫熱的茶水衝走了口中的鹹香味道,清潤又解渴。
“太美味了,吃完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風卷殘雲地吃完最後一口,三個人滿意地擦擦嘴,連盤底的醬汁都快喝乾淨了。
“今天真不好意思,不該催著跟你要房租。”梁暉感受到了什麼叫“吃人嘴短”,罕見地道歉,“你要是繼續保持這個廚藝水平,飯館肯定能開得很好。”
“對,我還挺期待你家店做大做強的樣子。”龔書蕾突然有種養成係的想法,看著一家店從破敗變興盛,也很有趣。
“一定會的。”江雲楓早已胸有成竹,“也希望兩位可以跟街坊鄰居宣傳一下,幫我增加些客流量。”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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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弘順六十來歲,他的雜貨店就開在江家小酒館隔壁,早上九點多,他拄著拐杖到店,開門營業。
正曬著太陽聽收音機呢,萬弘順突然聞到一股排骨香,出來一看,閉店有段日子的江家小酒館竟然重新營業了,而且他們這兩家門麵的房東還在裡麵吃飯。
聞著香並不代表吃著香,這一點,萬弘順在江家小酒館領悟過,曾經吃到江雲楓做的藍莓牛肉餅,差點背過氣去,索性後來又吃到一盤緊張刺激的土豆絲炒薑絲,被救活了。
自此之後他再也不去江家小酒館了。
看著房東一家吃完飯出了門,萬弘順拄著拐杖走到店門口,叫住房東:“梁房東,你們一家三口可真能忍耐,這麼難吃的飯都能咽下去。”
“對了,梁房東,你看這地方偏僻,也沒什麼人去這個江家小酒館,乾脆等這飯館倒閉了,把隔壁租給我當倉庫,怎麼樣?”
萬弘順說這話時,並不知道江雲楓正在送客,也來到了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