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下，薑喻和俞萍、俞安默默步行。

薑喻瞟一眼似乎又長高一點的少年舅舅，狀似隨意地問了句，“你們在學校有交到朋友嗎？俞安，有沒有女孩子給你寫情書？”

俞安臉明顯僵了下，夜色裡還能看出點紅，“你胡說什麼。”

薑喻笑了下，“年少慕艾，不挺正常的麼，你害羞什麼。”

俞安哼了聲，轉頭不理她。

薑喻便側頭看向俞萍，“有沒有人給你遞情書？你可要坦白，我替你把把關。”玩笑般的語氣，凝著不易察覺的緊繃。

俞萍微低下頭，單單談論這個話題都讓她羞紅了臉，“沒有，高三學習緊張，時間都不夠用，誰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那有沒有男孩子故意接近你，沒話找話之類的？”

“沒有，大家正常同學。”

薑喻心放下一半，故意說，“你們班就沒有一個早戀的？班主任太省心了。”

俞萍小聲說，“也不是沒有，從高一就有人談，不過都是藝術生，她們走藝考，分數低，老師也不怎麼管。”

薑喻心不在焉，那個名字在嘴邊滾來滾去，下不定決心問出口。

如果俞萍還沒注意到薑鵬飛，她一問，反而讓俞萍留心起他，豈不是弄巧成拙？

再說，她怎麼解釋自己一個外來戶，卻知道薑鵬飛這個人？

不知道當年渣爹是怎麼勾搭到親媽的，她記事起，父母關係就比較僵，渣爹經常在外麵應酬，要麼醉熏熏地回家，要麼乾脆不回家。

親媽身體不好，麵容瘦脫了相，常常坐在窗前發呆，會給她溫暖的懷抱，會溫柔地問她學校裡開不開心，卻從未提起與渣爹的過往。

所以，薑鵬飛什麼時候開始接近俞萍的？她不知道。

不過能確定的是，現在還沒有。

算了，先不問了。

薑喻將滾到嘴邊的名字用力咬碎，唾到路邊。

俞安走在後麵，哼了聲，“隨地吐痰。”

薑喻扭頭瞥他一眼，也學他哼一聲，轉頭繼續教導俞萍，“不能早戀，高三是最後的衝刺時期，上了十幾年學，能不能成功上岸，就看這最後幾個月，除了全心全意學習，彆的都不要想，有人接近你，你也不要理會。”

然後恨恨道，“在關鍵時期影響你學習進步的，肯定是見不得你好的大混蛋。你一定要狠狠拒絕，你不好意思的話，我幫你。”

俞萍輕輕笑了下，“我們老師也這麼說。放心，沒人喜歡我。”

薑喻心道，你太單純，暗處就潛伏著一個呢，不知什麼時候亮出爪牙。

說什麼“沒人喜歡我”，有人喜歡就不一樣了嗎？

她繼續嚴厲教導，“怎麼沒人喜歡！你善良又溫柔，長得也好看，肯定有喜歡你的人，而且以後會更多，千萬不要在關鍵時刻被迷惑。遇上不負責任的渣男，一輩子就毀了。”

俞萍搖搖她的胳膊，“你今天怎麼了，老是說這些，誰跟你說什麼了？”

還不是見到個疑似渣爹的高中生。

薑喻頓了下，信口胡謅道，“在店裡閒聊說起來的，很多原本學習挺好，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孩子，因為早戀，尤其在高三談戀愛，影響學習，好好的苗子就毀了。”

“放心吧，我不會的。不管能不能考上，我肯定會儘最大的努力學習，不然怎麼對得起你辛苦打工。”

薑喻心口暖了下，隻要自己在俞萍心裡足夠重，將來和渣爹對決那天，她的勝算就大一些。

“肯定能考上，你倆都能考上。”

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鳳眸中溢出融融暖意。

第二天去眼鏡店上班，林店長爽快地說，他征求了愛人和女兒的意見，要請薑喻輔導林珊英語，每周三次，下午放學後一小時。

知道薑喻家有兩個高中生，輔導費也給得爽快，一個月30塊。

薑喻沒跟老板客氣，她現在缺錢，用自己的勞動換錢，正大光明。

一個月30塊，換算一下，時薪兩塊多，比站櫃台高多了，攢兩個月，就可以買輛半新的二手自行車。

日子越過越寬裕，除了疑似渣爹的身影時不時從她腦海中劃過。

薑喻決定，要堅定不疑地向俞萍灌輸“高考前接近你的男生都是毀你人生的混蛋”，先把自家的護城河建起來，再持續抹黑居心不良的渣爹，讓他出師未捷身先死。

當然還要隨時了解俞萍的思想動態，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快刀斬亂麻。

隻是姐弟倆白天都在學校，隻有晚上睡覺時才能碰麵，夜聊幾句，恐怕不能及時發現敵情。

薑喻打起精神，當晚放學前，又跑在一中門口蹲守，打算確認一下疑似身影到底是不是年輕時的渣爹。

可這次一直到俞萍和俞安出來，也沒看到那個騎單車的張揚身影。

連續蹲守三天之後，薑喻反省，怎能因為一個相似的身影就亂了陣腳？

是不是還不好說，近十年未見，記憶是會騙人的。

即便真是薑鵬飛，她是能讓他轉學，還是俞萍轉學？

既然兩人注定要在同一個學校讀書，總會有碰麵的可能，說不定早就擦肩而過很多次。

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她不能因為不知何時開始的情節忽略當下的生活，忽略和俞萍相處的點滴時刻，那才是舍本逐末。

來了打跑就是。

薑喻想通之後，臉上又恢複往日的從容，每天忙忙碌碌。

俞萍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

某天睡前，熄燈之後，兩人都躺在床上，她突然側身麵向薑喻，輕聲問，“你最近遇上什麼事了嗎？你可以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不要悶在心裡。”

薑喻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話中所指，伸手拍拍她的肩背，低聲安慰，“沒什麼事，一切順利，放心吧。”

“這幾天看你悶悶不樂，心裡好像裝著事。你告訴我，還有俞安呢，也可以幫忙。”

薑喻心裡暖暖的，“真的沒事，前幾天有些焦慮，你和俞安如果早戀了，該怎麼辦。”

俞萍伸手不輕不重地反拍了她一下，嗔道，“你整天胡思亂想什麼呢。什麼早戀！我和俞安好不容易有上學的機會，怎麼會不珍惜。又不是三歲孩子。”

她反倒安慰薑喻，“我知道輕重。咱們是農村來的孩子，家庭條件比不上縣城同學，她們上不好學，有家裡給兜底，我和俞安考不上大學，隻能回家種地。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學習，考大學。”

懂事得讓人心酸。

薑喻不知道這樣的俞萍怎麼會著了薑鵬飛的道，但她肯定會努力為姐弟倆保駕護航。

“對，除了學習，彆的都不要想，考上大學之後，有更廣闊的世界、更光明的未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知道了。你要是真的為這種事擔心的話，就把心放回肚子裡。”俞萍溫溫柔柔地笑起來。

薑喻輕輕嗯了聲，又補上一句，“如果哪天你想談戀愛了，一定要讓我先替你把把關。我在南城工作很久，接觸過很多人，是不是渣男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還是學生，又單純，很容易被騙。”

“放心吧，這一天很遠的。我現在天天發愁模擬題做不完。”

“好，我相信你。”薑喻輕輕吐出口氣，“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

到了薑喻休息這一天，上午在家收拾衛生，掃地、澆水。

種下的菠菜苗有一指長了，嫩嫩綠綠的很可愛。

衣服洗好晾曬在院子裡後，她喝口水，歇了會，想起大半個月沒見到吳經理了。

剛搬來時她去百貨大樓找過，那時候櫃台大姐說他在出差，她讓劉姐轉告一聲。

之後她沒時間過去，吳經理竟也沒來找她，這家租房的房主真是不差錢，房子給彆人住這麼久，租金都還沒收齊。

於是她起身出門，直奔百貨大樓。

周中大部分人要上班，百貨大樓的顧客也不多。

薑喻直奔鐘表櫃台，櫃台內仍是以前的陳姐，正趴在玻璃櫃台上，隔著走道和對麵的大姐聊天，遠遠看到薑喻，笑眯了雙眼，用力招手。

薑喻含著笑走過去，“陳姐，好久不見。”

陳姐熱情地請她坐下，又端過來一杯熱水，“好久沒見你過來，最近好嗎？”

薑喻捧著杯子，“還好，多虧你幫我介紹眼鏡店的工作，我現在在那邊做。林店長人也很好，我還沒謝謝你呢。”

“謝什麼，都是緣份，你們姐仨在縣城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沒人幫襯怎麼行。你有困難就告訴我，能幫肯定幫。”

兩百塊換來的緣份，陳姐也是實在人。

薑喻便笑，“有勞陳姐，有我能幫忙的地方，你也儘管開口。”

陳姐哈哈笑，“你這孩子，和姐客氣什麼。”

姐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這句話還沒出口，陳姐想起另外一件事，“聽說你會說英語，還能給小林家的林珊補習英語？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能耐。”

薑喻謙虛道，“以前在南城學過，給中學生補習沒問題。”

“我可聽小林說了，你英語說的很好，林珊也很喜歡你，才補了幾節課，英語就有進步。小林直誇你，還謝謝我介紹你去他店裡。”

陳姐一說起來，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