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就好了。

薑喻雲淡風輕的態度把林店長拿捏住了。

最後一點猶疑煙消雲散，林店長特彆真誠的請教，“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入門就好了？”

薑喻點頭。

林店長求知若渴，“怎麼入門啊？”

薑喻手中的筷子頓在半空。

林店長忙推了下眼鏡，解釋道，“我家姑娘天天抱怨，我又一竅不通，所以才急啊。要是一直入不了門，成績拖後腿，中考怎麼考到一中去。”

老父親的焦慮一目了然。

薑喻便道，“等她有空過來店裡，我問問她情況，看她困難在哪裡。”

剛好他們需要，剛好她會，她從不吝於展現自己的能力，很多打工機會就是這樣積極爭取到的。

她的靠山隻有自己。

林店長長舒口氣，揮舞著手中的筷子，“說實話，我前些日子也打聽過，整個縣城能補習英語的一隻手都能數出來，都是學校老師，都很忙，抽不出時間啊。想不到你會英語，真是應了那句話，天無絕人之路啊。”

薑喻輕咳一下，“不至於，一門功課而已。好好學總能學會的。”

“你不懂，當父母的哪有不希望孩子好的，她學習遇到困難，當家長的肯定要全力支持啊。找不到老師就是我這個當爸的沒做到位，她媽媽大著肚子還要操這些閒心，天天在我耳邊念叨啊。還好有你，哈哈，這下我可以交差了。”

林店長看起來真開心，囉裡八嗦一大通，比他前一周說的閒話還多。

然後特彆期待地問，“今天放學後，我就讓姑娘過來店裡，你給輔導輔導。”

初一學生不用上晚自習，六點就放學。

薑喻說，“行，最好早點，我下班還要幫鄰居兒子輔導。”

“好好，今天我去接她，放學就來店裡。”

林店長滿口答應，看來是真急。

下午再給薑喻講解配鏡相關的時候就講得特彆細致耐心，孫姐還在一旁打趣，“喲，店長把獨門秘笈都拿出來啦，小薑你可得好好學。”

薑喻笑了笑沒說話。

林店長倒不好意思了，推了推眼鏡，“什麼獨門秘笈，我什麼時候藏私過，早教過你。之前沒和小薑說，是因為還不到時候，業務要慢慢熟悉。”

薑喻配合地點點頭。

一下午時間很快過去，林店長時不時看牆上掛鐘，離放學還有半小時，就呆不住了，“我先去學校門口等著，彆走岔道了。”

蹬上自行車風風火火離開。

大半個小時後，就載著一個清秀的小姑娘回到店裡，梳著低馬尾，看起來很文靜。

“來，林珊，叫薑老師。”林店長放好自行車，推著她進門。

林珊怯生生看了眼薑喻，小聲喊，“薑老師好。”

薑喻招招手，“不用客氣，過來吧，把英語課本找出來，和我說說哪裡不太懂。”

林店長在收銀台後開辟出臨時書桌，安頓好師生二人，站在一旁欣慰地看著。

孫姐到了下班點，隻看了一會熱鬨，就忙著收拾包回家做飯，臨走悄悄對店長說，“小薑有兩把刷子，說英語真好聽，跟收音機裡一樣。”

她年初剛結婚，還沒有孩子，自然沒有學英語的煩惱，不過見到會說英語的人，而且說得這麼流利，也覺得震憾。

林店長點點頭，眼鏡閃著吊燈的白光，“想不到啊，這樣的人才竟然在咱們店裡。”

薑喻和林珊簡單聊了會，了解她的困惑，稍微指點了下，勉勵說，“你不要有畏難情緒，英語本質上是一門語言，是用來交流的，有一些方法是和語文互通的。想想你怎麼學會說話，學會讀書，學會寫字？英語也一樣，多聽多說多讀多寫，積累多了自然就有感覺了。

你現在聽不懂很正常，像剛開始學說話的孩子一樣，慢慢來，每天進步一點就很厲害了。”

林珊聽得熱淚盈眶，小聲道，“大家一樣聽課，彆的同學聽得懂，學得快，老師就表揚他們，我總是聽不懂，就覺得自己好笨，怎麼都學不會，每次上課都好害怕。”

薑喻安撫她，“人和人不一樣，每個人的基因不同，你擅長的可能是我不擅長的，我擅長的也可能是你不擅長的，不要和彆人比，和自己比就好了。

也不用著急，每天做好該做的，慢慢積累，早晚會掌握的。就比如，眼前有一座高山，你怕高怕累，不想爬，可以理解，這時候你低下頭，一步一步，隻管走自己的路，哪怕比彆人慢一點，最終也會登到山頂的是不是？”

林珊猛點頭，“我聽薑老師的。”

大概聊了一個小時，期間薑喻又指導了林珊的作業，不知不覺快七點。

林珊肚子咕嚕嚕響了幾聲，她有些害羞，捂緊肚皮，悄悄抬頭瞄薑喻。

薑喻笑了笑，轉身找林店長，“今天就到這兒吧，快七點了，該吃晚飯了。”

林店長招呼顧客之餘，一直偷瞥二人，見一個講得耐心，一個聽得認真，欣慰得很。

聽薑喻說該吃晚飯了，他抬頭看了眼掛鐘，感歎道，“竟然快七點了，時間過得真快。是該吃晚飯了，這樣，小薑，麻煩你這麼久，今晚我請客，就在對麵章記麵館，怎麼樣？”

薑喻猶豫了下沒吱聲，林珊小聲跟了句，“那家麵館很好吃的，爸爸帶我吃過。”

薑喻低頭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便點點頭，“謝謝店長。”

“客氣什麼，該是我謝謝你。”林店長爽快笑起來，眼鏡片上反射出閃亮的燈光，看著是真高興。

於是關店，走到對麵，一人叫了一碗麵，聊著林珊的學習情況，很快吃完。

林店長載林珊回家寫作業，薑喻則步行回家。

夜空中星光點點，沿路也有點點燈光，路上很多騎著自行車趕路的人，偶爾一輛小汽車疾馳而過，閃過兩柱燈光，撲麵帶起一陣風。

薑喻安靜地走著，腦海卻在過濾這兩天的事情。

從鄰居家初三的兒子，到店長家初一的女兒，還有俞安、俞萍，英語水平都一般。

這時候，補習風潮還沒刮起來，大多數學生還是依賴學校和老師。會學的自然可以學好，不會學跟不上的，卻越來越落後。

有意識的家長會想到給孩子找補習老師，可縣城能教英語的人少之又少，需求找不到出口。

而她，湊巧，英語不遜於母語，她可以做。根據兩個學生的反饋來看，她做得還不錯。

於是，在洗盤子和站櫃台之外，薑喻看到了另一個賺錢的機會。

唇角不自覺勾起，薑喻仿佛看到俞安騎著自行車，載著俞萍，飛馳在路燈下。

給姐弟倆買輛自行車上學的念頭，終於可以仔細想想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電子表，剛八點，俞萍和俞安還沒放學，薑喻腳步一轉，調頭往一中方向走。

去接姐弟倆放學吧。

在校門口站了十幾分鐘，門口忽然亮起幾盞大燈，將路麵照得清清楚楚，接著有保安大叔出來，轟隆隆推開大鐵門。

很快，放學鈴聲響起，安靜的校園像湖麵投進一顆小石子，蕩起一圈圈波紋。

明亮的玻璃窗內，靜止的畫麵也活動起來，埋頭學習的少男少女紛紛起身，嘈雜聲遠遠傳來。

薑喻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率先衝出校園的少年們，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後麵還有三三兩兩推著自行車邊走邊聊的少女，從昏暗的校園裡走出，穿過明亮的燈光。

忽然，嘴角的笑意凝住。

她的目光緊緊跟隨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看他從眼前一閃而過，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離得遠，那個少年騎車速度又快，其實看不清麵目。

但薑喻無端覺得那人眼熟。

朝著他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薑喻心底漸漸升起一股寒氣，那個少年，會不會是她的生父，還在讀高中的少年薑鵬飛？

穿來這些天，被生計所迫，她沒有時間考慮賺錢吃飯之外的事情，俞萍又在眼皮子底下，每天晚上同床共枕，日子安穩得她快忘了最初的目的——她要改變俞萍的命運，阻止薑鵬飛靠近俞萍。

考上大學，自然能改變俞萍一部分命運，如果她最後和薑鵬飛走到一起，未來還是會重蹈覆轍，小薑喻仍會出生。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再次發生。

大學要考，薑鵬飛也要阻撓。

她眼神森寒地注視著黑暗之外，沒有發覺兩個人影走出人群，向她靠近。

“薑喻，你過來了，在看什麼？”

輕輕柔柔的聲音響在耳邊，薑喻神魂歸位，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來接你們回家。”

“你下班早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在外麵等我們。”

俞萍上前挽住薑喻的手臂，俞安則沉默地站在旁邊。

薑喻打起精神，“回家也沒事做，拐過來順路。”

俞萍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駐片刻，小心問，“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薑喻伸手抹把臉，“我不累，剛才在想什麼時候能買輛自行車就好了，你看學生們都騎著自行車上學。”

俞萍嗔道，“不許想。住的地方不遠，不需要自行車，走走路還能休息下大腦，對不對，俞安？”

俞安粗粗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