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1 / 1)

作弊 簡梨 4763 字 2個月前

“白叔,你怎麼來了。”酒店的茶廳裡,陳麒快走兩步,伸出雙手,一副小輩的恭敬姿態。

原本坐著的中年男人也起身,順勢伸出手,和他交握。

“來看看,今兒個葬禮沒去,白叔要給你道歉啊。”白總一副長輩關懷的模樣,關切道:“你媽怎麼樣了?”

“休息了。白叔見諒,她好不容易睡著,我不敢吵醒她,怠慢您了。”陳麒仿若沒聽出來,依舊恭敬。

白總聽話話中意思,心裡歎息:魯國君的身體怕是還沒好。

“好好照顧她。唉,咱們這些大老粗,活一輩子,不就圖個兒女孝順、家庭和睦嘛。你爸走了,有啥事兒和我說,跟以前一樣,沒變!”

“謝謝白叔,等事情了了,我們再登門拜訪。”

“啥拜訪不拜訪的,我當年跑大車的時候,一日三餐你家吃,嫂子做好給我放車上,熱熱就行。唉,人老了,愛提當年,你們年輕人該不樂意聽我講古了。”

“白叔說的哪裡話,我年輕,還要叔叔伯伯們多提點呢。”說話的功夫,剛才點的茶水點心送上來,陳麒接過茶壺,傾身給他倒茶。

白總拿著茶杯摩挲杯壁,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既然你這麼說,白叔倚老賣老,問一句,小盧的事情你們什麼打算?”

陳麒反問:“白叔給盧婉嫚打聽消息來了?”因他是笑著說的,白總拿不準這是質問還是玩笑。

“沒有的事兒,就是問問。她品行上有缺,你媽要給她個教訓,我也讚成。可我想著,她在公司十多年,羽翼豐滿,你要是貿然出擊,恐怕不能見效啊。”白總試探著問:“我也找人打聽了,你爸的遺產,你媽拿一半,剩下的你們兄弟姊妹四個再均分。現在資產都還凍結著,我就怕盧婉嫚魚死網破,害得你們母子拿不到應得的。”

“多謝白叔想著我們,拿不到就拿不到吧。您也說了,人活一世,求得簡單,我能吃多少用多少?以前我爸在的時候,我也沒天天鮑參翅肚,反倒是我媽天天受氣。”

白總讚同地點頭,“是,人活一口氣。我也老了,總盼著兒女和睦,你爸和我一個歲數,想必念頭差不多。”

陳麒生氣道:“不說我爸還好,說起我爸,她就更脫不了乾係!我爸以前本分做生意,最多隨大流潤滑潤滑,您還記得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往深裡陷嗎?”

“你是說?”白總大驚,身體往前傾。

陳麒搖頭,“沒有證據,這裡頭水深。您不是外人,我家那些爛事兒,也不怕家醜外揚。當初我也查過盧婉嫚,她可不簡單,可惜我爸護著,我和我媽才去了四川。”

“唉!你爸糊塗,為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毀了家業。要真是這樣,白叔也不能乾看著,你放心,白叔是站在你這邊的,一定讓姓盧的付出代價。”白總義憤填膺,大有把陳麒當親侄兒的意思。

“謝謝白叔,人情冷暖,出事兒了才知道您的格局,真仁義啊。”陳麒起身,微微鞠躬,被白總一把扶住。

兩人又說了一些家常,白總起身往外走,小聲提點:“好牌捏手裡不用,相當於沒有。你爸要給你留的後手,趕緊拿出來把姓盧的按死。”

陳麒遺憾搖頭,一臉傷心落寞,“他心裡哪兒我們,一句話沒留。”

白總拍拍小夥子瘦削的肩膀,鼓勵之意儘顯。

陳麒上樓,魯國君坐在茶桌旁翻看資料,“白樹德來乾什麼?”

“打探我爸留沒留後手。”陳麒把他們的交談和媽媽詳細說了。

“指導組那邊來到電話了,問一些細節,我是真不知道,讓他們問盧婉嫚去了。如今,大家的關注都在原配大戰小三上,也好。”魯國君說起這些,依舊不悲不喜,她的情緒,好像被藥物帶走了。

“我也這樣想,還不是時候。”陳麒手裡的確有東西,但還需要觀望。

自古以來桃色新聞最吸引眼球,如果不能一擊斃命,魯國君、陳麒不能動,他們經不起報複。

魯國君看著憔悴許多的兒子,摸摸他消瘦的臉頰,“這邊的事情短時間出不了結果,你先回去上課吧,學業重要。”

“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陳麒不放心,她媽媽過年期間被氣了一次,如今還吃著藥,當真不敢留她一個人。

“我帶著律師、助理、保鏢留下,你進出也讓保鏢跟著,不能大意。”魯國君早年也曾略陣,小煤礦上打起來,後廚燒飯的女人們提著菜刀鍋鏟也要上。

“嗯,你也是,平安最重要。”

魯國君把手上的材料合攏,“指導組進駐,威懾力大增。對麵也不確定我們有沒有把柄,輕舉妄動不值得,情勢還沒壞到那一步。”

陳麒看著母親條理清晰地分析形勢、整理文件,心中升起無限哀憐。他走過去,蹲在媽媽跟前,抬頭仰望著她:“媽,等事情結束了,你也開家公司吧,你工作的樣子很好看。”

魯國君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唇角,“好多年不工作,去年上班不會用電腦,感覺跟不上時代了。”

“電腦隻是工具,人腦清醒就行。媽,這些年,真的可惜了。”越長大、心智越健全,越明白母親的不容易。陳麒看著媽媽,心中百味雜陳。都說男孩兒不容易共情母親,可陳麒卻深深感受到媽媽的不易。陳大伯不是個例,他們自信認為兒子和他們是一夥的,老男人總以為新時代還能妻妾和睦、非同母所處的兄弟姊妹相互扶持。

“好,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回上海重新開始。”魯國君谘詢過律師,專案專班的辦理,三個月內,陳大勇的案子一審應該能宣判。到時候,就能知道這次反腐的力度有多大,值不值得他們傾力配合。

上海,校園裡,竹青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拉住陳麒室友,“黃一舟,這麼巧啊。”

“你好。”黃一舟轉頭,禮貌打了個招呼。他是陳麒那個話少卻毒舌的室友,一派技術大佬的端嚴氣度。

竹青直入主題問:“這兩天怎麼沒看到陳麒?”

黃一舟的表情瞬間難以形容,“請假了。”說完,也不多寒暄停留,快步離開了。

“哦哦,好的,謝謝啊。”竹青訕笑,小跑到樓梯間掏出電話,“陳麒,你還好嗎?”

“消息都傳到你耳朵裡了?看來世上真沒有秘密。”陳麒的嗓音裡仿佛有含笑的歎息。

“彆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樣?姑姑是不是生病?”竹青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麼事兒,但她知道陳麒不會莫名請假。

“我媽還好,我也好,他死他的,我們活我們的。”陳麒故作灑脫。

“誰死了?”竹青突然提高嗓門。

“你不知道?”陳麒反問,又反應過來自己不打自招了,隻能說實話:“我爸自殺了。”

“你現在哪裡?”

“不用,我很好……”

“我問你在哪兒!”

“大同,希爾頓。”

“知道了。”竹青掛斷電話,馬上查機票。

竹青剛把行李收拾好,湯嘉岷的電話突然打過來,沒有絲毫鋪墊,通知她:“明天我約了雅鹿的王總敲定項目,以後雅鹿的項目由你負責,明天務必也出席。”

“明天我有事,你出馬沒問題,我就不去了。”竹青推拒。

“不行,這麼重要的項目,你作為負責人,必須到場。竹青,不要任性,你一直非常支持我。”

竹青從“不要任性”四個字裡聽出了端倪,坦白道:“湯總,員工總婚喪假吧?我姑父死了,必須回去。”

“竹青!陳麒沒和你說清楚現狀,你知道他爸陷進多大的麻煩裡嗎?你是土生土長的,比我這個香蕉人更明白在這片土地上,商人和政府的關係,他父親涉險行賄和許多犯罪指控,即便死了,也不可能脫身。”湯嘉岷也不裝了,這通電話的目的是阻止竹青赴險。

“所以呢?”竹青生氣了,“他爸是他爸,他是他!這片土地上,沒有株連!”

“太天真了,他現在自顧不暇,事情已經發生,你現在趕過去有什麼用!葬禮已經結束了。”

“我不是為葬禮去的,湯嘉岷,我以為你懂。”竹青歎息。

“正因為明白,所以勸你。你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我作為局外人,必須要叫醒你。竹青,保護自己不是可恥的事情,你為什麼不能保護好自己。”

“曾經,你稱讚過我的勇敢。”當年,竹青就是在類似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堅定站在他身邊。

竹青和他說不通,也疑惑,自己剛收拾好行李,湯嘉岷的電話就過來,他是怎麼知道的?

“那隻是你血緣關係疏遠的遠房姑姑姑父。”湯嘉岷忍耐著,沒有說出難聽的話。

“陳麒是我的朋友。”

“隻是朋友嗎?”湯嘉岷冰冷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利落掛斷了電話。

湯嘉岷氣呼呼把電話扔在桌子上,引得玻璃牆外的同學看過來。校園餐廳隔音效果一般,即便湯嘉岷壓低聲音,還是有同學隱約聽到他在和人吵架。

湯嘉岷哎,管理學院的風雲人物,無論是混血的精致外表,還是每天健身的自律,亦或是大一就接管一家公司的能力,讓他在同學中擁有很高的知名度。同學們也愛看八卦,眼神都移了過來。

何夏從大堂走過來,敲敲玻璃門,笑道:“剛在門外看到你,怎麼不高興的樣子,出啥事兒了?”

湯嘉岷放棄式的坐回椅子,拿起手機在手裡轉動:“明知故問。”

“看你這樣子,是不是沒談過戀愛,要不要兄弟給你支招?”何夏笑得揶揄。

“我和竹青不是那種關係。”湯嘉岷強調,他隻是把竹青當最好的夥伴、最親的妹妹,即便和周琉月無疾而終,他也不覺得自己會愛上十多年的朋友。

“好的,好的,那需要我幫你支招怎麼和好朋友保持友誼嗎?”

“說來聽聽。”湯嘉岷不知可否,外人怎麼了解他和竹青。他們一起並肩作戰,又一起經曆神奇的重生,這是宇宙意誌、世界意識、神明垂青,誰也不必上他和竹青的親密,即便雙方的血親都不能。

“一段親密關係裡,好的,明白,任何感情裡,想要吸引對方,都要展示自己的優勢。優勢懂嗎?你不是學校裡隨手一抓的青澀大學生,你有事業、懂得多、有地位,你是社會精英,把這些展示出來,足夠了。”何夏認為自己總結的事金玉良言,他從高中開始談戀愛,基本一學期一個女朋友,經驗豐富。

“對她沒用。”她了解自己的一切。

何夏也聽說,竹青很有能力,幫湯嘉岷談成了一個大單,聽女朋友說起竹青的日常行為,家裡應該也是不差錢的。“那就多製造相處機會,咱們中國有句古話,見麵就是情,見麵、交集、拉扯,才會有結果。”

湯嘉岷擺手,“我和她之間,不是膚淺的荷爾蒙吸引。”

愛情,激素而已;真心,瞬息萬變。見證過父母慘烈的愛情,湯嘉岷對這東西評價極低,不理智、不自控的人才會寄希望於荷爾蒙吸引。他甚至不能理解曾經的自己,怎麼會那麼懷念周琉月,那樣美化一條沒走過路。

而今,湯嘉岷想明白了,不過是記憶帶來的濾鏡,求而不得產生的人性低劣,友情是比膚淺愛情更長久的東西,他們曾有十年的友情基礎,今生也將繼續這段緣分,友情會變成親情,等到年老,蓋棺定論,竹青就是自己選定的、沒有血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