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沒有鐘表,便以擊鼓鳴鐘報時。
白日擊鼓,夜裡鳴鐘。
落日前的最後一次敲鼓稱為暮鼓,而破曉前的最後一次鳴鐘為晨鐘。
“村長說,他們村子的習俗,暮鼓後,晨鐘前,不要出門,把窗簾拉好,躲在室內。”
“否則山神會發怒,殺死所有晚上不好好睡覺,在外麵晃的人。”
“暮鼓,就是我昨天聽到的鼓聲吧。”
暮鼓響後,大霧四起,一片荒蕪,確實嚇人。
而晨鐘響後,她才逃出那片霧與森林。
暮鼓與晨鐘之間的那段時間,走在外麵是不會死的。
所以程韶有點懷疑村長告訴殷潼的這種說法。
“按照這種說法,我昨天應該就會被殺掉了,”程韶說道,“但是我還活著,村長是騙你的吧。”
“我也懷疑這種說法的真實性。”
“那我們回去問問白傾珠。”
那對母子不好應付,像跗骨之蛆,像趕不跑的蒼蠅,陰仄仄地繞著人飛。
程韶已經出來有一會兒了,她開始有點擔心白傾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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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
夏日的午後,大部分人都會睡個午覺,所以路上遇到的人愈發少了。
再回到方阿婆家,方阿婆和梁阿興也在睡午覺,從房間裡傳出震天的呼嚕音。
再往裡走,白傾珠居然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
她在讓抹布自己洗碗,而她自己坐在一張板凳上雙手托腮地發呆。
看到程韶跟殷潼來。
正在發呆的白傾珠才整個人活泛起來。
站起來小聲說,等把碗洗乾淨了就走。
方阿婆聽到動靜來廚房看,看到程韶跟殷潼兩個人在,笑得喜笑顏開:“呀,你們三個小年輕,怎麼都過來了,來廚房裡乾什麼。”
白傾珠在使障眼法,一邊假裝洗碗一邊說:“阿婆,我這個碗很快洗完了,您安心睡午覺去吧。”
方阿婆走過去兩步,用手指頭檢查了一下碗,把洗完的碗晾回了碗架上:“哎呀,真聽話啊,小珠,真好啊。”
程韶笑道:“畢竟我們帶著公司任務來的,不能落下任何一個人啊。”
殷潼:“阿婆,這裡附近有哪好玩可以推薦給我們嗎?”
“有呢有呢,來這裡直播的年輕人,都喜歡去這幾個地方。”
方阿婆講了幾個地方,都是村裡走幾步就可以到的。
程韶他們早上找早餐店的時候都已經去過了,景色確實還可以,但談不上特彆。
“這些地方,夜裡可以去嗎?”程韶問道,“主要是怕地方多,走不完天就黑了。”
“今天走不完,就明天去嘛,反正你們要在這裡住一晚。”方阿婆擺擺手,笑容依舊和藹可親。
“不小心走遠了也沒事的,我們村裡治安好,到了夜晚,村裡也很安全的,隻要記得回來睡覺就好。”
怎麼回事。
跟殷潼拿到的信息相反。
方阿婆說夜裡外麵很安全。
幾人又聊了幾句,等白傾珠洗完碗,把灶台都收拾好,碗筷都放好,三個人才走出院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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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門,三個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你還好吧。”程韶試探著問了一句。
畢竟白傾珠當時叫她先離開,她獨自麵對了方阿婆母子。
白傾珠大度地擺擺手:“哈,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小小人類,拿捏。”
但是她走兩步又摸摸胸口:“說實話,有點難受。”
“剛才在那個廚房裡,你們沒進來之前,我都有種‘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的錯覺了。”
白傾珠聳著肩膀捏捏自己的胳膊,好像冷似的:“他們兩個的眼神,好像無時無刻不在審判我……”
程韶也回抱住她拍拍:“是不是!我們兩個一門進去,就感覺方阿婆開始在給她那醜兒子選妃,還挑上了!”
選妃這個詞用得精確,搞得正在尋找問題根源的白傾珠都笑了一下。
白傾珠的精神好了一些:“沒錯,特彆是方阿婆還很有迷惑性,是個老太太,看著完全不像壞人,差點被她騙了。”
“好恐怖啊,方阿婆那一套,就好像在測試,我會不會是個順從的‘媳婦’。他們就隨便往家裡帶個女的就開始測試嗎?”
程韶:“今天早上,她騎著三輪車載我,不讓我下車嗎,我那時候就快要被嚇死了。”
恐怕如果她沒有在路上碰到殷潼和白傾珠,她就會被困死在這個地方。
“還有午飯前,我說要跟你一個房間的時候,她居然還說‘女人跟女人睡有什麼意思’,我當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白傾珠立刻說:“對對對,我們睡一個房間怎麼了,難道分開陪她那醜兒子睡嗎?我到現在回家,有時候還要跟我母上大人一起睡呢……”
角色模仿有點像做演員,白傾珠性格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其實性格裡也有非常敏感的部分。
通常演得像的,都容易入戲深。
特彆狐族,感知人的需求,順勢哄人是天賦。
遇到這種隻知道索取的對象,就是非常大的消耗。
一人一狐吐槽了好一會兒,白傾珠才終於把自己從那個角色裡抽離出來了。
“不過方阿婆跟我講的規矩,確實跟村長給殷潼講的相反。”
方阿婆跟白傾珠說,
“新入村的人,在當天傍晚暮鼓之後,要上山神廟裡拜過。”
“否則山神會發怒,殺死所有不敬神的人。”
但是方阿婆要白傾珠保密,不要告訴程韶。
方阿婆說,把規矩告訴白傾珠,是因為喜歡她。
而程韶這樣一看就不聽話的,是要先吃點苦頭的。
“服了,這山神真難伺候,暮鼓之後不好好睡覺要發怒,而不去拜,就是不敬,又要發怒。”
“所以這個‘晨鐘暮鼓’,到底是怎麼個規矩?”程韶不明白,“又為什麼要對我保密?”
三個人三種規矩。
殷潼和白傾珠拿到的互相矛盾。
而程韶根本就沒有得到任何忠告。
如果不遵守這些規矩,所謂的“山神發怒”,會嚴重到什麼程度,會死人嗎?
“山神發怒”,會是那些來直播的人全都失蹤的原因嗎?
“會不會是針對男女有不同規則。”白傾珠提議。
程韶:“那我算什麼。”
沒有規矩,所以算不男不女嗎?
白傾珠搖晃程韶:“嚴肅點,說正事呢。”
“應該是一視同仁的,”殷潼說道,“上報的失蹤人員有男有女,甚至男性更多。”
此案是從公安並過來的。
案卷隻說了暮興村地界近日人口失蹤頻發,找不到原因,懷疑非自然元素,請求妖靈局介入調查。
殷潼他們查那座無字碑也正好查到這裡,所以就並案了。
“去山上看看吧,”程韶說道,“既然問題的關鍵在於‘會不會惹山神發怒’。”
她想起在溪林時那些店員的警告。
“沒準……那山神,已經被什麼東西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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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了山,昨天程韶覺得跑了半個晚上的路,居然穿過一片枯樹林很快就到了。
這山神廟與昨晚所見,相同又不同。
相同的是屋外陳設和整體的感覺,程韶知道就是昨晚入的那山神廟。
不同的是,昨晚那山神廟破舊,屋牆都被那顆樹的樹根盤踞寄生,破磚破瓦掉了一地。
而今天再來,這山神廟像是新修的。
牆是新粉刷的,是亮亮的橙黃色,而屋頂也完整,一改昨天的破敗景象,連裡麵那座神像都喜氣洋洋。
門上的匾額寫得龍飛鳳舞,程韶讀:“朝暮……興共……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朝暮興共’。”
殷潼看了眼:“朝暮與共。”
朝暮與共,大概是從早晨到傍晚,一起同行的意思。
村裡的規矩叫‘晨鐘暮鼓’,門口又立著那一隻漆鼓和一隻青銅鐘,這匾額題字,倒是應景。
但如果暮鼓敲響之後,真的一切都會變得險惡起來。
那麼這“朝暮與共”的承諾,就是詛咒。
廟很新,像是剛修建過,但沒什麼人來拜。
程韶進廟裡去看,昨天那口敞開的棺材果然不在了。
那裡隻餘下昨天那些金雞銜燭的燈架,廟的兩邊各放著一排香火台,但是燭火全都熄滅著。
進廟正中央,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穿得花花綠綠,手裡掐訣,慈眉善目地睨著神龕下的人。
看著挺正常的,是普通山神的做派。
殷潼沒有在十局的檔案裡查到這座山神廟的由來,也就是說這裡的山神從來沒有去妖靈局注冊過。
但是這座石像確實是活動的,也就是說有東西住在裡麵。
大多數山神倚仗信仰而生,本來就是個信念,很多注冊過的山神,過段時間沒有更新注冊,也有可能失去神格或者消失了。
但是跟昨晚對比,還是能看到明顯的不同。
程韶根據記憶,把不同點都描述了一遍。
不同之處,便是問題的關鍵。
“那棵樹應該就是牽絲神木的倒影,‘湮’的本體,寄生於山神廟上。”殷潼說道。
程韶:“如果這次那十幾個人的失蹤是山神或者‘湮’做的——那女孩兒,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今天在方阿婆家裡遇到的事,不會就是這個女孩兒生前經曆過的吧。”白傾珠若有所思。
程韶:“我下山後,被方阿婆載著不讓下車的時候,我是真的特彆害怕,總感覺要被拉去哪裡賣掉了。”
“方阿婆,不會真的是想撿個女的回家,給她兒子當老婆吧?”白傾珠猜測,“那你昨晚看到的屍體……會不會,是受害者。”
強行載客。
詢問是否獨自一人。
道邊村裡人的默許祝賀。
“記得晚上一起來家裡吃飯”。
帶回家後,就試探著讓幫做家務。
梁阿興滿臉的橫肉,已經不輕的年紀,好吃懶做,那渾濁又粘稠的眼神。
所有令人不適的點,都在此刻,連成了一條線。
梁阿興和方阿婆,還有村裡人,仿佛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操作,熟練得很。
他們,好像很熟練地故意“收留”那些走失的女人,到自己家裡。
“這女孩兒,不會是被害以後,”程韶看向那神像,說出了最不願意麵對的一種假設,“變成厲鬼,占了山神廟,來報複的吧?”
無家可歸的靈魂,會不會住進因為失去信仰而荒廢的山神廟裡,去報複那些,生前傷害自己的人?
在場的兩個女孩兒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
她們不過是粗淺地體驗一下,就已覺得痛苦。
要知道對於真正的受害人來說,這就是她們的人生。
那些受害的女孩子們可不會什麼法術,她的生活裡可沒有奇跡。
當她們身處無法逃離的困局時,該有多絕望。
或許化為厲鬼去報複,已經是她們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了。
“如果真是厲鬼報複,會怎麼判?”程韶問殷潼。
“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殷潼說道,“牽扯十幾條人命,受害者已成加害者,嚴重違了□□存協定。”
但是他頓了頓,抬頭看向房梁。
屋內不見天,上方橫梁、枋子都完整,廟裡有香燭與新木混合的味道。
“但是人魂,說到底還是人類,不複往生太重,判決還是會更謹慎些,而且再結合生前經曆,一般會減罰。”
殷潼說道:“隻是一切裁決,皆需證據。”
對於這種大案子,十局一般都會有‘趟關’的要求。
所謂‘趟關’,就是在案件調查中,明知某個條件有危險,但就是偏偏要去踩中那個條件。
有點像玩遊戲的時候,故意踩陷阱收集線索,打出所有的必死局,去求真結局。
主要目的是確保案件的所有細節都被調查收錄,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所以我們現在拿到的規矩互相矛盾,你們打算怎麼辦?”最後還是程韶在問。
“現在先回去休息吧,”殷潼說道,“晚上留個心眼,互相照應,第一天晚上應該不至於都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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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韶前一天晚上沒有睡覺,果然下午回去以後就控製不住地困倦了起來。
中間起來喝水,卻看到一座肉山撅著屁股趴在地上,擦那坑坑窪窪的水泥地。
是梁阿興在擦地。
程韶:?
白傾珠斜倚在旁邊的椅子上,跟兩個人揚了揚手裡的蒲扇打招呼:“喲,睡醒啦。”
程韶:“方阿婆呢?”
白傾珠悠閒地扇了扇蒲扇:“那老太婆洗碗呢。”
“又想使喚我乾活,所以本小姐讓他們多勞動勞動,想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用蒲扇指指在地上擦地汗如雨下的梁阿興:“看看那一身肥肉,多適合用來擦地。”
程韶默默豎了根大拇指。
白傾珠果然是有脾氣憋不住一點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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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就到了午夜。
程韶是被門口的動靜吵醒的。
因為要趟關,白傾珠跟她說她可能也會有危險。
所以程韶就把房間裡能搬的家具都堵到了門口,還把窗戶反鎖了。
那張床上有發黴的味道,所以程韶都沒有脫衣服,直接蓋著白傾珠借給她的毛大衣睡著了。
門口的家具被推動,發出刺耳的聲音。
房間裡黑著燈,外麵沒有月亮。
程韶聽到有人在黑暗裡,一邊推門,還一邊罵著很臟的話。
“這小姑娘防備心還挺高啊你看,居然還拿桌子凳子堵門,堵這麼牢,真重啊……”
“媽,這樣的,嘿嘿,沒人嘗過的,才好吃,肉才嫩,味道才鮮……”
那聲音好像被夾住鼻子以後發出來的,還夾雜著吸溜口水的哼哼聲。
程韶:這娘倆打掃一整個白天還沒累嗎?大半夜的還想著吃宵夜呢?
以一敵二打不過,程韶完全不打算硬剛,方阿婆家又是平房,所以她就趁著黑燈瞎火,從窗戶溜了出去。
外麵豈止沒有月亮,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她打開手機,手機上方浮起一層光。
原來又起霧了。
程韶裹著白傾珠借給她的衣服,去探白傾珠的窗戶。
白傾珠房間的窗戶沒有鎖。
她用手機燈去照,發現白傾珠的床上根本沒有人。
白傾珠的房門,也是開著的。
她應該,是上山去了。
程韶手機燈上移,對上了一張人臉。
方阿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白傾珠的房間裡。
方阿婆的臉被程韶的手機燈從下方照著,笑容在臉上咧開:“小姑娘,你半夜在窗戶外麵乾什麼呀?”
程韶把白傾珠的外套兜頭扔了進去:“我來還衣服的。”
然後她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方阿婆好像沒有追上來,但是村裡霧氣太大,程韶不敢多做停留,向著山跑去。
昨天凶險,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走出來的。
但是白傾珠既然上了山,她還是要去看看。
白天看到的平整的路麵,這會兒全都變成了碎石路,硌腳。
路邊淨是荒草,程韶舉起手機,看那田間,哪裡有什麼莊稼,都是荒地。
再回頭看白天路過的小洋房,哪裡還有白天裡的氣派模樣,全都是半拆不拆的斷壁殘垣,裡麵還睡著人。
大概睡得挺香,呼嚕聲此起彼伏。
謔,這是一村的灰姑娘南瓜馬車嗎,十二點一過就原形畢露啊。
程韶一邊跑,手機燈光時不時照照前路和後方,看看自己後麵有沒有人追上來,看看自己還有沒有走在大道上。
白傾珠沒有走出多遠,
上了山,程韶很快就碰到了垂著腦袋,像行屍走肉一樣走著的白傾珠。
但是白傾珠前方有一個好大的坑,她好像沒看見似的。
“白傾珠。”程韶遠遠地叫了她一聲。
但是沒有反應。
程韶上去拉了她一下,發現她眼睛是閉著的,好像是睡著了,但是腳步還在不斷往山上走。
夢遊了啊這是。
程韶白傾珠緊閉的雙眼前擺了擺手,沒有反應。
誰能教教她,遇到人夢遊該怎麼辦。是不是有種說法是,夢遊的人強行叫醒會變神經病。
把白傾珠變神經病,程韶可賠不起。
白傾珠比程韶高,所以程韶使出渾身力氣攔住她,又把白傾珠給放倒。
白傾珠被放倒以後,倒是安分了,說了句“放開那隻烤雞”,就好像又睡踏實了。
身後有腳步聲。
程韶警覺,轉頭用手機燈一照,發現是殷潼。
殷潼身邊燃著一顆像是星星的流螢,純金色的,因為霧氣濃,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飛舞。
而南塔天背著小包裹跟在他身邊。
但是他應該是被程韶晃到眼睛了。
程韶關掉手機燈:“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壞人。”
“沒關係。”殷潼好像永遠對她很寬容。
他在她旁邊蹲下來,查看她抱在懷裡的白傾珠。
“你怎麼也來了?”程韶問道。
殷潼:“村長讓我呆在房間裡,是因為房間裡有刺殺我的東西。”
程韶沉默了片刻:“我也差不多,方阿婆跟她兒子半夜想進我房間,我就翻窗跑了。”
顯而易見,白傾珠在往山上夢遊。
白傾珠慢慢醒了。
她睜開眼,反應了一會兒,問道:“你們兩個,怎麼到我房間裡來了?”
程韶:“你看清楚你在哪。”
白傾珠摸摸身下抓起來一片樹葉:“咦?”
她摸摸脖子,脖子不太舒服,扯出來一根細細的魚線。
她一開始沒抽太急了還差點劃破皮膚,小心翼翼解開後,發現是一張被絲線牽引的布條。
那布條還跟有生命似的,活蹦款跳地要鑽回去。
藍色的火焰將那布條燒過一遍,布條就不動了。
殷潼把那片布條遞給了殷潼。
那布條上寫著白傾珠名字的拚音,還有一個特殊的符號。
“這是……”
殷潼又給了她另一張布條,那個布條上麵同樣纏著像魚線似的透明絲線,上麵寫著“nán tǎ tiān”再加另一個符號。
“誰要害南塔天?”
程韶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想害一隻貓。
殷潼:“是要害我,隻是以為我叫南塔天。”
早上入村時,程韶在方阿婆的三輪車後偶遇殷潼一行,喊的名字是南塔天。
後來又沒有人再在方阿婆麵前喊過殷潼的名字。
方阿婆大概會以為殷潼是叫南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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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個小時前,殷潼跟南塔天躺在床上睡覺。
殷潼一般睡眠很淺,一點動靜就會驚醒,今晚也不例外。
他聽到床下有遊蛇般的沙沙聲,那東西動作極快,他剛聽到聲音,下一刻就從他身側的與心臟位置平齊的位置紮出。
好在南塔天一向喜歡窩在枕頭邊上,並沒有被紮到。
殷潼把那一團蛇似的東西製服以後,才發現這隻是一團纏著透明絲線的布條。
會把他錯認成南塔天的人,也就隻有方阿婆了。
去了方阿婆的住處,他發現程韶跟白傾珠都不在,隻有方阿婆蒙著白傾珠的那條毛大衣掙脫不掉。
方阿婆被那件毛大衣困在椅子上,看到破門而入的殷潼,張嘴露著滿口稀疏歪曲的牙齒,說出了“暮鼓晨鐘”的真實規則:
“我們的新山神,要我們每天在暮鼓後送一個人上山,否則就會在晨鐘響時,隨機把村裡的人變雞,當作貢品。”
白傾珠被要求在暮鼓後上山,是作為山神的貢品。
殷潼被要求在暮鼓後睡在房內,是在等待被刺殺。
對程韶沒有任何要求,是因為她前夜未眠,今晚必會補覺。她睡到一半,房門被打開,外麵的人在商量著,怎麼吃她才好。
“新山神說,貢品越多,獎勵越多,房子、糧食、錢,什麼都可以換到。你看看我家裡這地板,還等著鋪磚呐。”方阿婆聲音嘶啞,掙脫不掉一件毛皮大衣的束縛,神情仿佛極樂極悲。
“你們這樣三個新入村的人,我要把你們全都獻給山神,全都變成我家的地磚。”
這被濃霧籠罩的邪惡村落裡有互相衝突的規則。
其實那些規則並不衝突,因為它本來就是為每個人量身定製的死亡指南。
它貪心地,沒有打算讓任何一個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