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與葉(1 / 1)

對門鄰居是龍 swight 5144 字 3個月前

“你是說,現在應該正被封印中的‘湮’?”

“對,就是‘湮’抽走了阿布命脈。”殷潼說道。

羅榭皺著眉不說話了。

這個“湮”,似乎是很棘手的異種。

程韶大概知道殷潼指的可能是溯石靈境結束前他們看到的那一團人形的黑色煙霧。

但是,究竟是什麼級彆的妖靈,才會讓他們兩個同時沉默。

“掌管世間萬物的命運,這是近神的力量,再加上江渝普遍信奉牽絲神木。”羅榭說道。

“牽絲神木……我同事們家裡普遍都是拜的龍神啊。”

程韶有點不太理解。

江渝的傳統來說,很多人家裡都會在年初時祭拜龍神。

一百多年前江渝發了一場大水,就算是臨海的音定江也差點盛不下那滔滔洪水,差一點整個江渝就要沉到水底。

當時有一條沉睡於此的龍,用銀錠子沿著音定江築起堤壩,排走了洪水,才救下了江渝。

因為發生的時代不遠,再加上當時很多人都說見到了那條藏在雲霧中的龍,是條小白龍,口耳相傳就越來越活靈活現。

現在江渝的很多人家,都會在春節後用白麵團捏雞、豬、魚之類的形狀當貢品,用宣紙折銀錠來供奉,感念當年龍神的救城之恩,保佑江渝來年風調雨順。

程韶是孤兒,沒人教她,她自己是不信的。

她甚至還覺得,傳說裡那條龍本身就是水龍,發個洪水下點雨易如反掌。

萬一那條龍隻是想吃貢品了,所以故意發點洪水,然後再救人於洪水……

說到一半,程韶突然想起來自己這鄰居是龍來著。

她老忘了殷潼是龍。

殷潼是在是跟傳統認知裡那種霸道強勢權威的龍的形象不太一樣。

雖然確實是有點超越常人的貴氣好看,但是總體來講,他還挺平易近人的。

連裁決都跟對方有商有量的,就是總睡不醒的慵懶樣子。

而且她一個受現代教育長大的年輕人,原本認知體係裡,也沒有那種超自然的東西。

羅榭從後視鏡裡看看程韶,又掃了一眼殷潼,聲音裡帶著笑意:“難得見到個不信龍神的江渝人。”

程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殷潼,沒底氣地打了個哈哈:“我不是不信龍神,我是什麼都不信,我是無神論者。”

“羅榭,我剛才打斷你了,你接著說那個牽絲神木,哈哈。”

“沒有信仰其實是件好事,現在這個社會,人類才是那個更接近神的群體。”羅榭倒是給她找補了句。

“我們妖靈要老古董一些,畢竟我們活得久,思想大多數也陳舊,所以到現在,還是會有很多妖靈信奉牽絲神木。”

“牽絲神木原本就擁有掌控命運的力量,再加上信仰之力,就更是強大。”

“但也正是因為牽絲神木的力量太過強大,所以就連它在水中的倒影都得以化靈,這就是‘湮’。”

“湮”作為牽絲神木在水中的倒影,承襲了一部分來自牽絲神木的力量。

比如說隨意篡改生靈命運的能力。

就像直接切斷阿布的命脈。

與牽絲神木的仁慈善良不同,“湮”是世間至善之木的反麵

——它天生邪惡,做壞事沒什麼道理,隻要抓到機會就作惡。

古往今來,想要殺死“湮”的人類和妖靈不計其數,但無一成功。

人類中,守護牽絲神木的,就是現任妖靈局局長葉嘉琳所在的葉家。

他們家族已經將“湮”封印了無數次,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殺死。

這也是因為,“湮”是牽絲神木在水中的倒影。

作為影子,隻要牽絲神木仍被萬千妖靈的信仰之力守護,隻要牽絲神木仍舊存在,“湮”就隻能被封印鎮壓,不能被殺死。

要將“湮”殺死,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投下這片陰影的牽絲神木,也一並殺死燒滅。

但是這唯一的辦法,並不具有可行性,所以葉家隻能聯合各方勢力,將“湮”一次次封印,卻無法阻止其現世。

“湮”的上一次現世,是在幾十年前。

當時“湮”還逃去了彆的地方,而且力量比前幾次都要強,還有妖靈倒戈,妖靈局付出了代價慘重,才勉強將其鎮壓。

而現在,“湮”又出來了。

“連個影子都那麼厲害。”

雖然程韶覺得它的本體明明看著像是要枯死了。

“牽絲神木這麼厲害,自己沒變個神嗎?”程韶又問道。

“這也是牽絲神木需要葉家守護的原因,”羅榭說道,“牽絲神木沒有自己的意識,擁有強大力量卻無力自保是很危險的。”

“傳說葉家的祖先就是牽絲神木的葉片所化,世世代代守護為了守護牽絲神木而生,換句話說,他們就是神木的意誌。”

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程韶三觀受到了衝擊,但她還是努力去接受。

畢竟趙紫阡還等著她畫妖怪,她要把自己的腦洞開一開。

“不僅是影子,跟牽絲神木相關的一切妖靈,都會強於同類妖靈。”一路都很少說話的殷潼突然開口,“羅榭的能力,也是來自牽絲神木,八卦、羅盤、陣法,我所不擅長的那些東西,都是他的強項。”

“我隻是牽絲神木上吃露水的跳蛛罷了,”羅榭笑了笑,“當年牽絲神木還在天虞山巔,天虞山近海,群水環繞,那時殷潼就已經揚名,有時閒暇會來樹下喝酒曬太陽。”

“你們居然那時候就認識了,”程韶睜大眼,還是沒克製住好奇心,“那你們現在都多少歲了?”

“也不算認識吧,單方麵認識而已,畢竟當年天下的妖靈,誰不認識……”

殷潼看向車窗外:“到了。”

-

明明還沒到。

殷潼說“到了”以後,羅榭又往前開了一段路,才到墓地邊停下。

魂黏絲是由魂引力而產生的。

如果把三魂六魄看作一個原子的質子與中子,質子與中子之間就會因為核引力而聚集在一起,而魂魄溢散的精氣,就像是電子,總有回歸的趨勢。

魂黏絲在某些特殊的天氣或者情況下,就能夠被看到。

天未下雨,雲層中不時閃過電光,此處是荒墳,到處是枯樹,樹上停著兩三隻烏鴉,拍打翅膀用嘶啞的喉嚨發出鳴叫。

程韶從來沒來過,但是在溯石靈境裡看到的墳地,確實長這樣。

濃霧四起,各色魂黏絲在其中顯形。

殷潼走入那濃霧,羅榭也緊隨其後。

能見度下降太多,程韶也不敢站在原地,追上兩步,去拉住了殷潼的衣袖。

“鄰居,我跟你走啊。”程韶拽著他。

殷潼將她往自己牽了牽:“嗯。”

遮天蔽日的濃霧裡漂浮著一點綠光。

光點的持有者應該是羅榭,而且程韶留意到,羅榭跟殷潼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他們在走向這片墓地的兩端。

那綠光閃了閃。

殷潼將程韶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摘了下來,低頭看看自己,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側的襯衫上,叫她抓在那裡。

“要結個印。”殷潼解釋,“你抓著我袖子不方便。”

程韶:……這家夥,不方便剛才不能直接叫她鬆手嗎?

殷潼的手雖涼,卻指節修長,骨節分明,掐訣時尤其悅目。

從第一個手勢起,他的指尖就有金色流光遊動,在霧氣中尤為耀目。

他愛穿黑衣,卻與金色尤為契合。

捏訣完畢,指尖指向地麵,耀目的顏色就好像一些古書上的河道縱橫一般,順著泥土的縫隙生長流淌,爬過地麵、砂土與墳包,覆蓋了整座墓園。

而逆著那些金色流光生長的方向,白色的蛛絲逆勢而來,也生長到了他們的腳下,結成一個圓盤,散發出銀色的光芒。

當陣法亮起時,金銀交相輝映,是中心為陰陽魚的太極八卦陣,八方卦名依次亮起。

也不知道今日還下不下雨,陣法成型時一束陽光自烏雲間透過濃霧,在地上試探地打下一片光斑。

殷潼抬頭,將一片烏雲撥動,又將那陽光遮蓋嚴實了。

雷電藏於雲層,地上好似將夜。

那盞綠色的螢火靠近過來,三人彙合。

羅榭手裡提著一盞沒有罩子的燈,裡麵燃著一點綠色磷火,磷火附近,那魂黏絲就會特彆清晰。

他們順著魂黏絲走,魂黏絲將他們引到了一處剛才在墓地外沒有見到的樹林裡。

枯木掩隱,程韶覺得他們好像走進了並非這個時代的墓地。

那些小墳包都不見了,隻剩下這一座大墓。

墓碑帶一個三角形的頂,像是矮門一樣寬。

若是普通的墓碑,上麵應當會寫墓主人的生卒年月,但是那塊黑色的碑麵上,一個字都沒有寫,是塊無字碑。

而且地上供奉的並非尋常的供果和香燭,而是大大小小的黑發晶。

黑發晶是一種天然石英水晶,晶體內部存在頭發一樣的細絲或是花紋。

倒是不貴,像是這種底色透明度高,沒有偏色的,一般在50-80元人民幣每克,有些人會戴來擋災招財。

隻是這幾叢黑發晶,裡麵的黑色絲紋像在流動,看起來黑氣縈繞,鬼氣森森,看得程韶有點害怕。

“現在幾點了。”殷潼問程韶時間。

“四點半。”程韶看看手機,手機的信號不太好,隻剩下一格信號了。

“那要快點了,”殷潼說道,“再晚要趕上晚高峰了。”

程韶:???晚高峰

話音剛落,程韶就見碑麵上浮雕似的出現了三張人臉,她嚇得把手裡的衣角攥緊了些,躲在殷潼身後看。

那三張人臉漸漸成了個腦袋,然後是身體,從黑色的碑麵上走了出來。

“太重了,變小一點。”殷潼發號施令。

那三個麵目模糊的石人縮小了,變成了手掌大小。

羅榭將那三個石人撿了起來,身邊飄浮起一張卷軸,展開裡麵是三個人的詳細信息和一寸照,其中就包括程韶坐那班車的司機

“確定是他們三個的靈魂。”羅榭鑒定過,用個袋子把那三個石人裝了起來,“這個墓地以後再來處理?”

“嗯,先回去吧。”殷潼說道。

-

回去的路上雨倒是落下來了,劈劈啪啪下得很急,外加電閃雷鳴。

就好像剛才積壓的雨終於得到了釋放。

程韶倒是不怕打雷,但是車裡說話確實也是什麼都聽不到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急風驟雨,雷雨交加,本來要下班的人都推遲了行程,所以路上隻有他們一輛車,他們返程非常快。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車在十局門口停穩時,一下午陰雲籠罩的悶熱已經散去,剩下彩虹掛在天際。

一進門就看到了一隻落湯貓和一隻落湯虎。

落湯貓頭上頂著條毛巾在看電視,而落湯虎裹在一條大浴巾裡,隻剩個腦袋在外麵,躺在地上好像一條長蟲。

那老虎一開口是李擁熊的聲音:“回來啦,剛才正好有陣天殺的雷陣雨,正好把我們澆路上了,你們沒淋上吧。”

程韶偷偷看了眼殷潼。

殷潼毫無愧色。

李擁熊翻了個身:“破雨,就跟照我腦門下似的,最煩江渝這雨了,阿嚏。”

殷潼:“救助中心接走阿布了?”

程韶:“接走了,我收到通知短信了。”

那條短信,正好是程韶他們從墓地離開,在車上的時候收到的。

如果李擁熊和南塔天正好是送走了阿布再回來的,還真的是正好被澆個正著。

大老虎再次打了個噴嚏,又罵了句。

南塔天乜了一眼李擁熊:“全江渝掌管下雨的神就在你麵前站著,罵誰呢。”

地上的老虎慢半拍反應過來,吊睛目睜得溜圓:“不是,殷潼,兄弟,我不是在罵你,我老熊從來不罵兄弟,我是罵這雨下得不是時候,呸,我是說江渝本來下午就愛下雨。”

殷潼:“下雨時間是我推遲的。”

李擁熊:……

殷潼:“晚上請你吃飯。現在是上班時間,先辦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