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了。”
跟往常一樣,程韶又在車上睡著了。
睡眠不深,到站的時候,司機搖搖車前的鈴鐺,叫車上在睡覺的年輕人們下車,程韶也是其中之一。
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難免通勤的半個小時就會睡著。
好在司機師傅熱心,每次開車到了公司附近,就會搖鈴把車上這群貪睡的年輕人們給叫醒。
“謝謝師傅。”有人下車前跟司機師傅道謝,司機師傅也對著後視鏡裡笑著抬手致意。
而程韶,如果座位邊上坐著貓乘客,她會摸摸貓乘客再下班。
江渝的流浪動物救助還挺完善,流浪動物也不多。
小學時,春遊除了會去動物園,老師們還會教一群小蘿卜頭,如果在路上碰到流浪貓,先看耳朵有沒有打標。如果沒有絕育的耳標,就打電話聯係流浪動物救助中心。
江渝的市民,好像天生就習慣跟動物共存。
貓乘客天生愛自由,每天的陪乘員都不一樣。
程韶每次摸摸貓,也會順便檢查一下貓耳朵。
這就是程韶普通的一天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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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那些怪事頻發後,她日子好像又恢複了平靜。
程韶難得地度過了一段一件怪事都沒有遇到的時間。
——除了那隻愛喝百利甜兌旺仔牛奶的小雞崽。
和程韶日漸暴躁的主管。
比一直擁有一個不成材的下屬更難受的是,這個下屬突然有一陣開竅了,卷完一個禮拜,又變回了廢物。
作為公司領導來說,趙紫阡除了脾氣急躁了點,人還是不錯的。
她留意到程韶又開始每天無精打采的,狀態很差,還專門跟程韶聊了聊,問需不需要給她放一個禮拜帶薪假去找找靈感。
作為不成材的下屬本人,程韶很清楚自己的水平,這根本不是放不放假的問題。
而且大夏天的,上班還能省點家裡的空調費,所以她拒絕了帶薪休假的邀請,選擇了繼續摸魚上班,得過且過無功無過地改畫稿。
重明鳥天天都要她用勺子喂酒。
但是每天喂酒不可以太多,太多了重明鳥打嗝的時候會噴火星子。
程韶隻能買了個加濕器在家裡,叫重明鳥要噴火去加濕器邊上噴。
這小鳥崽子很聰明,教了兩遍就知道要憋著火去加濕器邊上再噴了。
這隻小橘雞長得很像超市買的小雞崽,但是半個多月過去,一點也不見長大。
一般雞崽子十天就會開始長飛羽。
小橘雞也長了,但是長出來幾根飛羽都會自己拍掉,然後把肉乎乎的小翅膀藏在絨羽裡。
所以二十多天了,還是翅膀光禿禿身體毛絨絨的圓球狀。
——可能因為它終究是重眀鳥而不是普通的雞。
“一名雙睛,言雙晴在目。狀如雞,鳴似鳳。時解落毛羽,肉翮而飛。”典籍裡對重明鳥的描述是這樣的。
重明鳥一目雙睛,長得像雞,叫聲像鳳凰,喜歡拍掉羽毛,用光禿的肉翅飛。
單看描述,這小雞的行為好像也沒有什麼異常。
程韶想問問她對門那鄰居,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無論她幾點出門或者幾點下班,都沒有再偶遇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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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趕公交,程韶又像往常一樣在車上睡著了。
但是這一次,程韶被喧鬨聲吵醒時,車卻停在路邊。
公交車上好多人,有人在把車上平時蹭座位的貓拎下車。
貓乘客們顯然不喜歡這樣的下車方式,一個個身體拉得老長。
她有點分不清楚狀況,正頭腦發懵著,有個吊睛目的大漢問她:“喂,剛才醒著嗎?”
“啊……啊?”程韶一臉迷茫,睜了睜眼睛又揉了揉,“這是哪兒,現在幾點了……”
完蛋,已經遲到了。
不過好在趙紫阡最近還指望著她能再畫點一鳴驚人的作品,對她很客氣,也沒給她打電話來。
“這輛車出了故障沒法開了。”那男人腦袋很大,像是橫著長的,額頭上的皺紋呈一個歪歪斜斜的“王”字,頭發很炸,講話甕聲甕氣的。
但是看起來人挺熱心,還指著車窗外麵:“麻煩你轉移一下去那輛車,目的地和公交站點都是一樣的,換車不用重新刷卡。”
程韶看向窗外,果然外麵還停著一輛公交,有好多人在排隊上那輛車。
大家都是很困倦的樣子,步履蹣跚的。
好困,今天上班格外的困。
“哦,好的。”程韶起身,檢查了一下包還在身邊,什麼都沒有丟,再摸摸公交卡也還在,就從靠窗的位置站起來,準備下車了。
車上好多人,平時這班車都不會有這麼多人的。
程韶定睛一看,不是乘客多,而是車上的每個乘客都有人陪同著。
而那個吊睛目的大漢,也跟在她的後麵,扶著她下車。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部分人從車中部的車門下,而程韶從前門下。
路過駕駛座時,程韶忽然看到,今天上車時還跟她打招呼的司機師傅趴在方向盤上。
她經常坐這班車,平時輪換的司機也就那麼幾個。
程韶坐的起始站,經常是第一個乘客,所以上車基本都會打個招呼,有時候早上程韶差一點沒趕上車,司機看到了也會靠邊停車等等她。
她甚至不知道司機叫什麼,但是經常看到也是眼熟了。
這是……怎麼了?
“突發心梗,”吊睛目的大漢看程韶一直盯著,就說了一句,“唉,最後拚著一口氣把車停在了路邊,你們這車人才沒出事故。”
“沒有搶救嗎?”程韶不可置信。
但是那大漢卻不回答了,隻是叫程韶快點下車。
“有打急救嗎?”程韶拿出手機,“你們不再搶救一下嗎?需不需要我撥急救電話?”
大漢嘖了一聲:“有啊,這不是正在救呢嗎,快下車,救著呢。”
程韶實在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救。
她下了車要打電話,卻發現周圍雖然圍著警察,但是有很多明顯是工作人員的,穿的是常服。
司機師傅靠在方向盤上沒有人管,倒是有很多人在管貓。
好多人的手上都抱著正在掙紮的野貓,暴躁的貓叫聲此起彼伏。
他們把野貓從公交車上抱下去以後,並不是直接放走,而是塞進了貓包裡。
那些貓包不像是寵物店會賣的,因為顏色很單一,而且上麵有一個統一的複雜的金屬紋飾。
程韶覺得那紋飾有點眼熟。
她走過去掃視了一圈,一個熟人都沒有看到。
那大漢送另一個哈欠連天的乘客下車,程韶從公交車門口進去又問了一句:“你們是十局的人嗎?”
那雙吊睛目睜大了,睜得跟他的臉一樣圓。
在他找同事之前,程韶把他拉到一旁,搶先壓低聲音說:“我是殷潼的徒弟。”
大漢眼睛瞪得更圓了,消化了一會兒才說道:“殷潼收徒弟了,我咋不知道啊?”
程韶心裡有點底了,看來這事不止是司機師傅心梗那麼簡單,這很可能是有妖靈參與的案件,所以是十局在接手。
按照剛才這大漢的說法,司機師傅應該還有救。
程·招搖撞騙·韶:“關門弟子,你去哪裡知道。”
“關門弟子啊……”
大漢打量了程韶一會兒,可能是認同了程韶對於關門弟子的說話,轉身跟對講機講了兩句。
回身來又跟程韶擺擺手:“你下車等會兒,有人來接你。”
程韶倒是沒有想到十局的人這麼好糊弄,看他們一時半刻應該也走不掉,所以她就下車等著。
沒來由地有點緊張。
畢竟她那鄰居,說不見就不見了,現在她還是借了他的名號在作威作福。
今天出門沒有帶重眀鳥,那小鳥最近迷上了看迪士尼的動畫,天天在家翻來覆去地看動畫,已經會唱《Let it go》了。
鳥應該不太會近視眼吧。
胡思亂想著,人到她麵前,卻是個陌生男人。
跟總是板板正正穿黑襯衫的殷潼不一樣,他的穿著很日常。
一件畫著海島的休閒短袖配牛仔褲,手上戴的手表倒是一看就不便宜。
那男人笑模笑樣,走到近前時將墨鏡摘了,在程韶麵前站定了一會兒,像是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嘖,運勢還真是丟了啊。”
程韶沒聽清楚:“什麼?”
那男人笑笑:“你好,我叫羅榭,是殷潼的同事,聽說你是他徒弟?”
程韶:“是。”
上過班彆的優點沒有,就是一個臉皮厚。
羅榭伸出手來,她跟羅榭握了握手。羅榭的手就像他的笑容一樣溫暖可親平易近人。
羅榭帶著淺笑,也沒戳破,隻是問道:“真巧,殷潼難得收個徒弟也在這輛車上,你現在這運道,真的是……”
“殷潼也在調查這個案子?”程韶試探道。
羅榭:“我們雖不怎麼講禮數,但一般師恩如山,不太會直呼師父的名諱。”
程韶:“……那好吧,殷,殷……”
她確實是叫不出口那句師父,還是直接喊名字或者叫鄰居來得順口。
羅榭像是終於憋不住笑了,把程韶帶到了路邊行道樹的樹蔭底下,笑了半分鐘。
“那好,你是怎麼個打算,是打算繼續跟我們十局劃清界限,還是終於想通了,願意讓殷潼保你了?”
“我就是想問問,司機師傅……”
“司機沒事,貓沒成精,具體情況我們還在查。”羅榭說道,“以後你上車再看到那名司機,彆當見鬼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