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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蓮蓬》改編自民間舞蹈,是一支歡快俏皮,難度不大的群舞,描繪得是水鄉姑娘們在蓮蓬收獲季節時展現出的勤勞,及對豐收的喜悅與歌頌,整體風格積極向上,非常適合作為節目表演。
為了讓大班所有學生都參與進來,彭老師在其原有基礎上又進行了加工更改,選出了三名平時表現最好的學生做舞擔,其中一人主舞兩人領舞,盛汝真要跳的就是主舞的舞步。
除了主舞在高潮部分有三個連續紫金冠跳外,整體難度並不高,最需要抓的是配合問題。
演出想要呈現出流暢的連貫性,就得每一名舞者做到相互配合,這恰恰是最難的地方。
“就看了幾天,你就學會了?”彭老師又驚又喜。
盛汝真:“嗯,我在家裡試著練習過,可家裡沒有鏡子,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跳得怎麼樣,又有哪裡需要改。”
彭老師立刻讓她現場跳一次。
旁邊有學生聽見了,不禁心生敬意。
古典舞一共四個老師,就屬彭老師最冷酷,上課時連笑都不怎麼笑,而且她要是親自過來糾正你的動作,絕對會讓你痛到飆淚,簡直心狠手辣,所以大家都很怕她,中班這個妹妹是哪裡來的勇士?
等盛汝真開跳,原本或小聲說話,或喝水擦汗的學生們便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是學古典舞的,誰跳得好誰跳得不行,那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盛汝真的肢體姿態,絕對讓人看不出來隻是個初學者,更可貴的是她年紀這麼小,卻已經形成了獨特的自我風格,哪怕是一樣的旋轉和跳躍,她就是比任何人都更有神韻。
很多人跳舞是在表演,觀眾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即便舞者有著極高的技巧,也很難令觀眾產生共鳴。盛汝真卻不同,她在抬手的一瞬間便已自然地進入角色,仿佛她真的已經化身成為江南水鄉的采蓮蓬少女,嫋娜娉婷,質樸可愛。
這真是給了彭老師一個大大的驚喜,她問盛汝真:“拍子都記下了?”
排練時彭老師會要求學生們將音樂拍子牢記於心,並不會每次練習都放音樂。調節舞蹈動作與音樂節奏,是一名舞者的基本素養。
歌舞不分家,音樂能夠提升舞蹈的藝術魅力,所以對舞者來說樂感也很重要。
彭老師高興極了,她問盛汝真:“想不想參與進來?”
不等盛汝真回答,有個小姑娘就變了表情,她是彭老師欽定的《采蓮蓬》主舞,舞擔一共就三個位子,主舞更是隻有她一個,盛汝真要是參與了,以她的水平,必然得有人讓位。
好在下一秒小姑娘就鬆了口氣,因為盛汝真以自己學跳舞的時間太短,上彙演可能會怯場為由拒絕了。
從彭老師點頭開始,盛汝真就沒再往窗外看過,等她重新坐下,窗戶外麵已經空無一人。她很平靜地繼續觀摩大班學生們排練,心想自己果然還是比較功利的人,滿心想的都是錢,根本沒有藝術追求。
之後的幾天風平浪靜,好似那天隻是盛汝真的幻覺。
什麼都沒撈到,盛汝真也沒怎麼失望,她原本就隻是做個嘗試,僅此而已。
倒是何秀英家的事越鬨越大了,現在整個筒子樓都在議論紛紛,因為拔起蘿卜帶出泥,王聰賣黃盤的事,居然跟鬆陽市製衣廠扯上了關係!
近幾年由於南方服裝款式的興起,本地的一些製衣廠日子頗不好過,大廠還好點,小廠,尤其是私營小廠,真是被衝擊得快要站不住腳。
製衣廠沒效益,紡織廠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但盛汝真所在紡織廠是國營的,工人們時不時會抱怨兩句越來越清閒,工資越發越少,卻沒幾個會擔心丟飯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
“製衣廠的孫廠長今天被帶走了!我天,兩個腕子上那麼大一副銀手銬!嶄新嶄新的,還反光呢!”
“我家那小的前段時間買了好幾件他們廠子出來的衣服,說啥物美價廉,比批發市場的都便宜,我說咋這樣好價,原來都是洋垃圾!”
“我家也買了,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得趕緊回去,哎喲,我這身上怎麼癢癢呢!”
“我聽廣播裡說,洋垃圾布攜帶細菌,萬一染上什麼肺結核之類的病就糟了!”
“不行,我得趕緊回家看看!”
“我也回!”
原本湊在樓下空地嘮嗑的人們越說越害怕,一想到自己身上穿的可能是某些黑心製衣廠用洋垃圾二次加工過後,低價賣出來的帶病衣服,渾身都不得勁兒!
“真是黑心肝!喪良心了!這種衣服也敢賣!”
“你還說彆人呢,前些天我跟你說便宜沒好貨,你還呲我,現在知道了?”
“我閨女昨天還跟我說身上起疹子了,我尋思著是痱子,不會是她爸給買的新衣服害得吧!”
整個筒子樓,不,應該說是整個鬆陽市,都因為廣播報紙所曝光出的一大兩小,一共三家製衣廠售賣的洋垃圾衣服而沸騰了,大家忙著清洗忙著消毒還忙著咒罵這群沒良心的,連帶著正兒八經從南方倒騰來這邊做生意的服裝販子叫苦連天。
她們辛辛苦苦堂堂正正做生意礙著誰了!現在可好,客人看啥牌都像二手。
值得一提的是,紡織廠之前因為好幾家製衣廠有了額外布料來源丟了好幾筆單子,現在這些單子又回來了。
也就是說,盛秀媛得加班了。
“這姓孫的真不是個東西。”
吳桂菊抓著一把韭菜坐在門口一邊擇一邊啐,“那兩個私營的小廠是為了降低成本,他是為了鼓自己腰包!現在製衣廠停工了,他自己賺美了,不管工人死活啊!”
盛秀媛同樣在擇菜:“就算調查完了,我看以後也夠嗆。”
有路過的鄰居聽了,順口道:“那可不,反正我是不敢再買這廠子的衣服了,誰知道是二手的還是三手。”
聽說還有好些是從死人身上扒拉下來的呢!一想到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可能給死人穿過,她都恨不得立刻全燒了!
“對了秀媛,晚上我帶我閨女來你這量個尺寸,她要去單位上班了,得做兩件新衣服。”
盛秀媛說:“成,不過我們車間今天要加班,你等八點後再來。”
大中午正是做飯吃飯的時候,四樓又傳來了何秀英的哭聲。
王聰也是倒黴,他跟著混的那一圈狐朋狗友裡,有好幾個都知道盜版盤的來曆,就瞞他一個。現在事發,給他們批發盜版盤的人跟走私洋垃圾的是同一批,這群人不僅搞洋垃圾跟盜版,還開了大大小小幾十家違法錄像廳,不過現在全被一鍋端了。
“抓孫廠長的不僅是公安,部隊也來人了,聽說就是部隊裡先發現,反應到省裡才開始嚴打的。”吳桂菊先是正常音量,隨後瞥了眼樓上,壓低了聲音,“現在王聰跟那群人都成了典型,說是情節很嚴重,罰款都是小的,估計沒個三五年出不來。”
盛秀媛不關心這些破事,又聽何秀英還在哭,隨口一問:“王誌強呢?何秀英這麼哭他也不來安慰安慰。”
吳桂菊:“本來像他這樣去錄像廳看的,不算啥大事,批評教育一下也就行了,但誰叫王聰被抓了呢,他非說他爸也知道,所以王誌強又被拘留了。”
然後她愈發小聲,腦袋從自家門口伸到盛秀媛家門口:“你說何秀英能不哭嗎?她上午又請假去派出所了,這回人家公安不給保釋,說王誌強至少也得蹲幾個月。”
盛秀媛:“這不好事嗎?”
吳桂菊:“是啊這不好事嗎?”
何秀英家裡老老小小三個男人,小的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老的也一樣,難為何秀英在外麵吹男人跟兒子多貼心多孝順,回家還得給他們仨當牛做馬。現在進去兩個,擔子瞬間輕了,但對何秀英來說可能是晴天霹靂,難以接受。
不管怎麼說,這波製衣廠廠長一被抓,錄像廳一被查封,市區風氣跟著好了不少,晚上加班不能去接女兒的吳桂菊都略略放了點心,不然按之前的環境,打死她都不敢讓吳舒珊晚上一個人回家。
就是筒子樓的男同誌們有好些個被公安找上門了解情況的,他們雖然沒參與走私賣盜版,但都光顧過錄像廳,所以每到晚上,時不時就有哪家哪戶開啟一場家庭戰爭。
又過個幾日,事情便淡淡地過去了,沒人離婚也沒人分居,還是湊合著過。
就在盛汝真快要把韓立榮忘掉的時候,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樣在舞蹈教室練功,突然間彭老師被叫了出去,換了另外一個古典舞老師代班,過了半小時左右,彭老師才回來。
但她並沒有進教室,而是輕敲了兩下窗,說:“小鹿,你出來一下。”
盛汝真不明所以,她穿上鞋,彭老師就示意她跟上來,眼見路線是往教職工辦公層走,盛汝真心裡忽地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或許,機會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