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傍下午的溫度降了下來,娘倆吹著涼絲絲的晚風往家的方向走,慢慢悠悠不急不躁,盛秀媛看到路邊有賣小食的就問盛汝真要不要吃,盛汝真通通搖頭。

她本來就有控製飲食的習慣,現在要跳舞,更不可能放縱口腹之欲,結果反倒是盛秀媛看到這個想吃,看到那個也想吃,最後兩手拎了好幾樣,回家都省了做晚飯。

見女兒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自己,盛秀媛樂了:“咋啦,媽媽不能吃?”

盛汝真搖頭:“我以為你會覺得它們不衛生。”

很多媽媽都這樣,路邊攤在她們看來是絕對不能給孩子吃的。

盛秀媛把東西都放到一隻手,另一手撕了一塊蔥油餅擱嘴裡,邊嚼邊說:“我小的時候,你姥姥姥爺帶我還有你舅舅去趕集,集上賣吃的可多了,但她們隻給你舅舅買。我要是也想吃,你姥姥就說我饞,說哪有女娃嘴這麼饞的,以後肯定找不著對象。”

聞言,盛汝真皺眉。

盛秀媛見她眉毛擰得跟麻花一樣,笑得更開心了:“後來她們就不帶我,改帶你大姨二姨去了,因為她倆老實,大人不給就不要,回家還不跟我說你舅舅在大集上都吃了啥。”

當時窮啊,吃不上飯的比比皆是,後來長大了,為了能從村裡走出去,盛秀媛更是節衣縮食,跟梁知平認識並結婚後,好不容易過了兩年輕省日子,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又得了病,原本逐漸趨於平穩的人生,再度開始奔波不停。

盛汝真感覺盛秀媛是個很豁達的人,很多人經曆這樣的前半生,幾乎已經很難笑得出來了,盛秀媛卻像一根破土而出的竹子,堅韌又向陽地生活著。

她遲疑許久,說道:“那你現在可以多吃一點。”

盛秀媛愈發樂不可支,又拉著盛汝真去買了兩個鹵雞腿,盛汝真跟在她身後,不覺也露出了笑容。

結果就是回家後真不用做飯了,而且買太多吃不完,還分了一半給隔壁。

吃飽喝足準備洗澡睡覺時,天花板突然傳來一陣嘰裡咣啷的聲音,像是什麼重物被推倒了,然後是帶點悶響的嘈雜聲,由於聲音消失得很快,盛汝真便沒放在心上,誰知她剛拿起毛巾,樓上就是一聲尖銳的哭叫。

“我不活啦——”

盛秀媛原本沒當回事,聽到這一聲後趕緊收拾了下,往身上披了件外套就朝外走,邊走還叮囑盛汝真:“小鹿自己洗澡睡覺,衣服放到盆裡等媽媽回來洗,乖啊。”

沒等盛汝真問是怎麼回事,盛秀媛已經跨出家門還把門給帶上了。

說來也巧,盛秀媛前腳剛出門,正好碰上同樣出來看發生了啥事的吳桂菊,四目一對,吳桂菊說:“好像是何秀英家裡的動靜?”

不然不會正在她們兩家頭上。

這一聲哭叫徹底打破了筒子樓的寧靜,還沒睡的或是還沒睡熟的都被吵醒,有一個算一個,家家戶戶全開了門,往四樓瞧。

不等盛秀媛跟吳桂菊上去,就看見四樓往下忽然掛了半個人影,給她倆嚇夠嗆,趕緊手忙腳亂地衝上去,兩個人四隻手托住,四樓其它鄰居則拖著另外半邊,下麵的往上推,上麵的往裡拽,總算是將何秀英給弄進了走廊裡。

這是鬨出啥事兒了,咋還跳樓了?

何秀英被拽回去後放聲大哭,她也是紡織廠的工人,還跟盛秀媛一個車間。盛秀媛乾了十幾年還是普通工人是因為她老請假,何秀英則是性子掐尖要強,嘴上還沒個把門。

她家兩個兒子,何秀英對此很是驕傲,覺得自己肚皮爭氣,所以沒少說盛秀媛腦子有問題,把個傻閨女當成寶。被盛秀媛當麵呲了兩回後,兩人算是撕破了臉,平時誰也不搭理誰。

照何秀英的說法,她男人老實本分會疼人,還會給她倒洗腳水,她家倆兒子也是聰明機靈,雖說成績常年倒數,但男孩發力晚,以後肯定有出息。

實際上老實本分是因為沒彆的優點,聰明機靈則是會占便宜會偷懶,反正何秀英一張嘴能說出花來。她還特彆可憐先後離婚的吳桂菊跟盛秀媛,覺得她們家裡沒男人就算了最主要還沒兒子,以後上了年紀說不定得靠撿垃圾掃大街為生,不像她家有倆,老了肯定享福。

此刻何秀英家裡擠滿了人,她男人王誌強悶聲不吭,沒看著兩個兒子在哪,盛秀媛不是很想摻和她家的事,見人拉上來了沒事了就想回家,吳桂菊則準備上樓看看咋回事。

她剛上樓梯,她家裡大門就打開了,吳舒珊鬼鬼祟祟露出腦袋:“盛姨,我媽呢?”

盛秀媛:“她去四樓了,你還不睡覺?”

吳舒珊嘿嘿一笑,她跟她媽一樣愛湊熱鬨,可惜她媽不讓她出來:“到底咋回事啊,她家吵吵啥呢。”

盛秀媛不知道,也不好奇,但她擔心吳舒珊一會偷跑上去,就把小姑娘一並抓回了家。

筒子樓冷不丁就停一下水,盛秀媛習慣在家裡囤兩個水桶,盛汝真洗完澡順手就把衣服給洗了。雖然夏天衣服不臟,但她還是覺得洗衣機更方便,可惜洗衣機很貴,而且筒子樓沒地方裝上下水,買了恐怕也得推到水房去洗。

盛秀媛:“不是說了等媽媽回來洗?”

盛汝真:“沒費什麼事。”

給吳舒珊羨慕壞了,除了冬天的厚衣服外,她的衣服都得自己洗,她媽才不幫她呢。

大概過了快一個小時,吳桂菊回來了。

她的表情相當古怪,想著睡不著就開始做衣服的盛秀媛看她一眼:“咋回事?”

吳桂菊:“你肯定猜不到!王——”

她正要說出勁爆消息,眼角餘光瞥見乖巧並肩坐的小姐妹倆,於是不由分說地將兩人趕回房,“你陪小鹿玩會,一會媽喊你回家。”

吳舒珊滿臉寫著不情願,奈何母上大人威嚴十足,她再不樂意,也還是被攆進了房。

至於盛汝真,她對這些家長裡短毫無興趣,回房回得很快,而且一回房就拿起一本試卷開做。

吳舒珊走過來看了一眼,驚訝道:“你都開始做高三卷子了?”

不等盛汝真回答,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單手托腮抱怨道:“我好倒黴啊,本來我高考那屆高中隻用上兩年,落榜後就變成三年製了,要是回去複讀,還得再上一整年。”

自己到時跟不跟得上都是個問題。

盛汝真正要寬慰她幾句,吳舒珊已從椅子上跳起來,躡手躡腳摸去了門邊,把耳朵貼在門板上,煩惱過眼就忘。

見妹妹盯著自己看,吳舒珊悄咪咪豎起一根手指示意盛汝真彆出聲,她倒要聽聽到底怎麼個事兒。

何秀英家的大兒子王聰跟她一樣大,初中沒念完就不念了,吳舒珊特彆討厭他,小時候王聰就來扯她頭發搶她吃的,長大也沒好到哪裡去,尤其何秀英每次看到她都要說她在小吃店打工沒出息,還說王聰沒念高中,掙錢就比念了高中的她多。

給吳舒珊氣夠嗆,就王聰那死樣,天天抹個油頭穿個花襯衫喇叭褲到處晃悠,還不知道在外頭乾啥壞事呢!

吳桂菊湊了個大熱鬨,她挺興奮的,哪怕極力克製音量,也還是被偷摸開了道門縫的吳舒珊聽得一清二楚。

“……她家王聰連著兩天沒回家,這王誌強屁居然都不放一個,要不是今天公安找何秀英,她還被蒙在鼓裡呢!”

說完,吳桂菊恍然大悟:“我說公安到廠裡來乾啥,原來是找何秀英的!她可真能忍啊!你今天沒來上工真是可惜了!”

盛秀媛:“……王聰現在人呢?”

“派出所呢!”吳桂菊雙眼發亮,“你指定猜不出來到底咋回事!”

盛秀媛:“咋?”

她心想,還能咋樣,肯定是闖禍了,三歲看老,盛秀媛一點也不奇怪。

吳桂菊開始揭曉正確答案:“王聰是賣黃盤進去的!”

盛秀媛:“啊?!”

吳舒珊同一時間“啊”了一聲,幸好她媽沒注意。

“這小子,何秀英不一直顯擺說她家大的能掙錢了嗎?可不是能掙嗎?不知走了啥路子,擱外麵賣黃盤呢,被抓的時候衣服裡掛滿了!王誌強早就知道,居然一直瞞著何秀英!”

盛秀媛:“王誌強咋知道的?”

“他背著何秀英跑去錄像廳了,那個錄像廳就是放這些東西的,今天公安不是去廠裡找何秀英了解情況嗎,何秀英才知道這事!王誌強不敢跟她說,跑去錄像廳找人,人老板早關門跑了!”

現在可好,開錄像廳的找不到,被抓到的王聰還有另外幾個一起賣黃盤的,一時半會是彆想出來了。

“要不是何秀英逼問,王誌強還想瞞呢,他早知道王聰搞這個賣了,他自己還是錄像廳常客呢,說是進去看都不用掏錢!”

誰能想到看起來老實巴交貌不驚人的王誌強,竟然會乾出這種事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盛秀媛嗤了一聲:“恐怕咱們這筒子樓,去看過的男同誌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