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待老師說的需要麵試聽似很嚴苛，實則不然。

盛秀媛跟梁知平作為家長，隻能在舞蹈教室外麵看著，兩人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

小鹿有沒有學跳舞的天賦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人家老師覺得不行，小鹿傷心怎麼辦。

盛秀媛從沒有盼子成龍的想法，她自己就這能耐，梁知平更是個軟耳根，她隻希望小鹿一輩子健康平安。可當媽媽就是這樣，想滿足孩子的所有要求，見不得孩子受委屈被冷落。

盛汝真雖然才十五歲，但從小就是雙職工家庭，是獨生女不說，盛秀媛還從不在吃喝上委屈她。彆人家一個月都難見葷腥的時候，盛秀媛舍得咬牙拿出大半的工資跟人換不劃算的奶票。

可以說在小鹿的記憶裡，一天三頓肉的條件沒有，雞蛋和牛奶卻幾乎沒斷過。

再加上盛秀媛跟梁知平個頭都搞，所以她十五歲就已經長過了一米六。這個身高放幾十年後一抓一大把，但在八十年代卻不多見。

更難得的是身體比例非常好，正如接待老師所說，盛汝真完全符合學舞蹈“三長一小一高”的要求，也就是手長腿長脖子長，頭小腳背高，簡直天生就是學跳舞的好苗子。

果不其然，舞蹈老師看見盛汝真的第一眼就對她非常滿意，有沒有天賦暫且不論，隻這個身體條件，但凡四肢稍微協調一點不僵硬，就足以靠這行吃飯了。

稍微讓小姑娘做了幾個柔韌度測試後，古典舞老師雙眼都放光，她生怕學費太高，孩子家長會舍不得花錢，不等盛秀媛開口，便主動說可以打七折。不僅如此，如果盛汝真確定在她這裡報班，還送兩套舞蹈服跟鞋。

過來舞蹈教室的孩子裡，數盛汝真年紀最大，十五歲才學跳舞是有點晚的，很多孩子三四歲就被送了過來，十五歲正處於發育期，身體靈活性與柔韌度肯定比不上小時候，但盛汝真讓古典舞老師驚喜的地方就在這裡。

這孩子的身體條件太好了！要是不說，她真以為盛汝真是從小就在學舞蹈的。

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家庭，初見時隻覺得這位古典舞老師很有氣質，給前麵的孩子做測試時一直淡淡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熱情的一麵。瞧那架勢，感覺這小姑娘的家長要是不想讓孩子學古典舞，她都能親自掏腰包把學費給交了。

一位母親忍不住羨慕道：“老師都這麼說了，你家閨女肯定很適合學跳舞啊！你可千萬不能耽誤孩子。”

盛秀媛點頭：“肯定的，她喜歡什麼就學什麼。”

古典舞老師聽了這話猶不放心，親自去拿報名表來給盛秀媛填，還主動表示帶她們去繳費，那殷勤勁兒彆提了，給盛秀媛驕傲的不行。

她念小學時就算考了第一名回家也是無人在意，所以她絕對不會讓女兒得到跟自己一樣的待遇，誇盛汝真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說，給盛汝真臊得滿臉通紅。

還沒開始正式上課呢，盛秀媛簡直把她誇成了專業舞蹈演員。

古典舞老師笑吟吟道：“去年省文工團還來我們這選拔過呢，團裡舞蹈演員光基礎工資就四十八塊五，再加上演出費跟津貼，工資可高了。”

比她們少年宮老師還高。

家長們都聽見了，不約而同地發出哇的一聲，隻有盛汝真一本正經地問：“有什麼要求嗎？”

古典舞老師：“政審能通過就行。”

盛汝真想，那也就是不限製年齡跟學曆了。既然去年選拔過一次，說不定今年還會來，她不想一分錢都賺不到卻拚命讓盛秀媛為她花錢，看樣子她得抓緊時間，早點通過學校測試，畢竟政策經常變動，說不定去年不需要的，今年就會需要。

她隻在心裡想，並沒有說出來，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好高騖遠，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想法，連帶著盛秀媛讓人嘲笑取樂。

盛汝真一直都是這種什麼事都壓在心底，能自己解決絕不向旁人求助的性格。

就這樣，直到離開少年宮，滿臉笑容的盛秀媛才問女兒：“小鹿，老師說明天就能來上課了，那你的補習怎麼辦？能兼顧嗎？要不要先暫停？”

盛汝真想都沒想便一口否決：“不，我可以的。”

盛秀媛欲言又止，隨即看了眼梁知平。

梁知平接收到她的信號，低頭對女兒說：“小鹿，這樣你會很累的，要不然咱們重新規劃一下時間，爸爸可以去跟學校說說，把測試時間延期，或者咱們就先從初中念起，這樣壓力不會很大，時間也不會特彆趕。”

盛汝真搖頭：“我可以上午來少年宮，下午跟晚上補課，我不覺得有壓力，反倒很充實。”

梁知平立馬就被說服了，開始站在盛汝真這邊，幫她一起跟盛秀媛求情。。

“……”盛秀媛。

就知道這家夥指望不了。

她想了想，說：“那好吧，先按照你的想法來，但要是太用功，沒時間休息和玩，或是身體不舒服，到時候就算你不高興，媽媽也要反對你了。”

盛汝真：“一言為定。”

盛秀媛順勢舉手，盛汝真遲疑了幾秒，抬手跟她擊了下掌，然後眼巴巴羨慕的梁知平也把手舉起來，可惜盛汝真不肯給麵子，直接無視了他。

盛秀媛頓時渾身舒暢。

來時的公交車還能搶到座位，返程就沒這麼好運了，裡頭已經是人擠人，插腳都難，但凡提起一隻腳，就彆想再有個落腳地。

天還這麼熱，擠完這七個站去看電影，那身上得是啥味兒啊？

向來對自己節儉的盛秀媛稍加思考，便決定坐三輪車回去。

少年宮這一片由於人多，來這開三輪車載客的也多，三輪車一般分為兩種，一種純腳蹬，這種比較便宜。

另外一種是燒油的，前麵是個鐵皮的駕駛艙，後麵車倉用油布方方正正地裹著，像個小盒子，車倉裡左右還各自擺了一張固定的條凳，能坐的人多，價錢也貴一點。

這年頭沒有什麼起步價，司機們格外熱情，一看到有人從少年宮出來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攬客。

盛秀媛問到鬆陽大劇院多少錢，有人報價三塊，有人報價兩塊五，腳蹬的則隻要一塊五。

但她跟梁知平都很高，那小三輪都不知道坐不坐得下，所以最後還是選了三輪摩托車。盛秀媛發揮了自己的砍價神功，硬生生把兩塊五砍到了兩塊一，淨省四毛。

盛汝真生平頭一次坐這種毫無安全可言的三輪車，車子啟動的聲音特彆大，突突突的。

她以前拍戲時坐過一回三蹦子，但就是三蹦子都比這種三輪車有安全感，尤其有的地方路況不佳，車身顛簸的那一下，盛汝真感覺自己快要被甩出去。

看出了女兒的緊張，盛秀媛跟梁知平紛紛出聲安慰，然而發動機噪音太大，得吼著嗓子盛汝真才能聽清。

三輪車肯定不像公交車那樣走固定路線，人家有近路可以抄。明明用時比坐公交少了將近一半，盛汝真卻覺得度秒如年。

從街頭小巷穿過時，她時常覺得下一秒就要側翻了，坐過這一回，她絕不要再坐第二次了！

好在《林中驚變》的話劇演出寬慰了盛汝真受驚的心，如果要論服化道與舞台效果，那麼這場話劇顯然不能同幾十年後比，然而演員們對自己的表演充滿熱愛和赤誠，這反倒是科技經濟進步後，很少能再見到的。

《林中驚變》講述了一個並不複雜的故事，家破人亡的孤女攜帶秘寶倉皇出逃，被人追殺，遂藏身於密林之中，原以為偶遇之人是位俠客，誰知對方竟是仇人所派，並試圖以花言巧語騙取孤女信任，目的正是殺人奪寶。

直到演出進行到高潮，才揭露出原來孤女早已察覺此人暗含禍心，從始至終都在與其虛以委蛇，最終成功反殺逃出生天。

演員的表演很有張力，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帶入劇情之中，足足三個半小時的演出，竟眨眼便結束了。

劇場燈光再度亮起時，觀眾們卻還在意猶未儘的回味之中。

連盛秀媛都看得津津有味，梁知平更是手掌拍紅，反倒顯得盛汝真過分淡定，她並不因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動容，因為對於來自信息大爆炸時代的她來說，這樣的一場表演，並不足以驚豔她。

又或者說是現在的她無法找回曾經的初心，自然也就很難產生共鳴。

“小鹿覺得沒有意思嗎？是不是累了？”

不管怎麼說也是坐了三個半小時，中間連廁所都沒去過。

盛汝真搖搖頭：“很精彩，表演的很不錯，挺好看的。”

她仰著臉看人時顯得特彆乖，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乾淨得過分，盛秀媛忍不住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說話變得更加輕聲細語：“你不累媽媽也累了，那咱們回家休息吧，晚上想吃什麼菜？讓你爸給你做。”

梁知平在邊上猛點頭：“沒錯沒錯，爸爸做，爸爸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