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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的於校長是個性格嚴肅又很節儉的人，她見梁知平提這麼多東西上門，還以為他是為了評職稱的事來活動的。

正想批評兩句，梁知平便解釋了原因。

於校長知道梁知平有個傻閨女，但也隻是聽說，從沒見過。

今兒個一瞧，小姑娘雙眼清淩淩的，靈氣滿溢，一看便是個聰明孩子，所以於校長答應得很爽快：“學籍的事兒我來安排，東西你還拎回去，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包小包的像什麼話？”

說話間，她隨手抽了一本高中語文課本，讓盛汝真給她念一念。

邊聽於校長邊低聲問梁知平：“孩子是真康複了？”

梁知平陶醉在女兒抑揚頓挫的念書聲中，連連點頭：“是，而且以前我跟她媽媽給她講過的故事，念過的書，她通通都記得。”

這可真是奇了，於校長想。

之後她讓父女倆稍等，自己去打了幾個電話，隨即告知梁知平，辦學籍不是什麼難事，但如果盛汝真想直接讀高中，得參加測試，成績合格才可以跳級。

梁知平點頭：“這是當然的。”

看他一臉淡定，似乎對孩子成績很有信心，於校長愈發感到好奇，心想到時自己非得去看看不可。

此時距離九月份開學還早，征求女兒意見後，梁知平將測試時間約在八月二十號，也就是二十五天後。

於校長堅決不肯收禮，梁知平最後隻能把東西原樣帶走，所幸煙酒可以退，水果就留給小鹿吃了。

他想起盛秀媛上午沒班，就在鬆陽大劇院附近找了個公共電話，給紡織廠小賣部打過去。又等了好幾分鐘，盛秀媛把電話回過來，他才在話筒裡結結巴巴說了中午一起吃飯，然後下午帶小鹿看電影的想法。

在盛秀媛沉默不語的十幾秒鐘裡，梁知平額頭肉眼可見的出了一層汗。

好在她還是答應了，梁知平說去接她，被盛秀媛沒好氣地懟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你就一輛車，載了小鹿還怎麼載我？老實在那等著！”

但梁知平顯然是老實過了頭，盛秀媛讓他老實等著，他真就站大太陽底下，曬得滿臉通紅也不挪窩。

盛秀媛騎車趕來後看到他滿頭大汗的模樣，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說他傻吧，他知道把閨女放到樹蔭地下，還知道給閨女戴遮陽帽，說他聰明吧，不遠處就有陰涼地兒，他非站大劇院門口等，生怕她是睜眼瞎，到了地方找不到人。

盛汝真對此不做評價，不過她覺得梁知平這樣挺好。

自打有了小鹿，盛秀媛確實是好些年沒放鬆過，記憶中的鬆陽大劇院遠沒有現在這麼氣派敞亮，應該是後來重新整修過，劇院外頭的宣傳欄也比以前貼得更多更滿，好些電影演出的名字盛秀媛聽都沒聽過。

要說一開始她隻是想陪女兒一起看，那現在就是自己也來了興致。

但今天的主角是小鹿，所以兩人一致認為應該讓小鹿來選要看哪一個。

盛汝真選了一部名叫《林中驚變》的話劇，票價為五毛一張，下午三點鐘開演，六點半結束。

中間這段時間正好去吃飯。

梁知平有點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想起兩人戀愛時就常常來大劇院這邊逛，那時附近沒有這麼多明目張膽的小吃攤，盛秀媛會帶一把自己炒的花生，梁知平也會往口袋裡裝幾塊糖或是一小包從供銷社搶的蠶豆，肩並著肩，一邊走一邊分享。

那時的兩道影子，如今變成了三道，梁知平心潮澎湃，忍不住去看盛秀媛，想知道她有沒有跟自己一樣懷念從前。

結果視線一轉，發現盛秀媛眼裡隻有小鹿，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關懷備至，根本沒給他眼神。

婚前兩人常去的那家館子如今還在開，那時連個招牌都沒有，想點菜都得偷偷摸摸，現在則掛上了私房菜的招牌，老板也胖了一圈，就是顛勺的手仍是那麼有力。

她居然還記得盛秀媛跟梁知平，得知小鹿是兩人的孩子後，硬是送了一盤鍋包肉，結賬時也一定要打五折。

盛汝真明顯感覺到了梁知平的多愁善感，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盛秀媛根本沒想那麼多，她現在滿心都是賺錢大計，離都離了，覆水難收。

眼看距離演出還有一個半小時，盛秀媛便提議去少年宮轉轉。

鬆陽市隻有一個少年宮，位於前海中路，從鬆陽大劇院過去乘29路直達，中間途徑七站，約莫需要二十分鐘。

正好車停在大劇院門口不用管，直接坐公交過去就行。

梁知平仗著自己一米九的身高，上車先占位，等盛汝真跟盛秀媛都坐下了，售票員過來收完車費，他寧可拉著扶手站她倆身邊，也不願意跑去有空座的後排。

八十年代的公交車沒有空調，加上人又多，哪怕開了窗也還是味道複雜。

窗外的景色飛速往後撤離，盛汝真再一次認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原先的世界了，想到這裡，她回頭看了眼坐在自己身後的盛秀媛，對方也在看著窗外，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

她又抬頭去看站在自己身邊守著的梁知平。

梁知平對外頭景色不感興趣，他時刻看著女兒，四目相對，咧嘴一笑。

盛汝真心想，現在對她這樣好，要是知道她不是小鹿，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呢？

車上的乘客來來去去，直到盛秀媛叫她：“小鹿，到站了！”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盛汝真才回神，梁知平走前麵，她走中間，盛秀媛在最後，就這樣下了車。

鬆陽市少年宮占地非常廣，門口熱鬨無比，一眼望去，自行車停得滿滿當當，幾乎無處下腳。

少年宮的專業課開課時間並不固定，所以隨時都有家長騎車送孩子過來，小轎車也不少見。距離少年宮五十米左右的路口處更是琳琅滿目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子，賣文具的賣衣服的賣小吃的應有儘有。

附近的商店更是數不勝數，這樣驚人的客流量，怪不得剛才這一站乘客那麼多，公交車駛離時裡頭已經跟罐頭一樣擠滿了人。

盛秀媛好些年前來過少年宮，那會這裡冷冷清清，不像現在伸隻腳都怕絆著人。

她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先在校門外的宣傳欄看了會，上麵張貼著數十個不同專業的報名信息，拿著大喇叭的門衛正在維持秩序，校內不允許開車進入，所以不管家長還是學生，到了門口就得下車。

就算是帶孩子來報名的，也得先登記，登記過後會有專門負責接待的老師。

少年宮現在不僅僅是學習才藝的地方，許多學校都會選擇這裡作為校外活動實踐□□學生來這裡參加素質培訓，近幾年光是擴建就有好幾次。

梁知平教的學生裡也有不少在少年宮報班的，基本上隻要家裡有條件，有遠見的家長都不會在教育上苛刻孩子。

盛秀媛很快跟著隊伍登記成功，負責接待她們這一批家長的老師儘職儘責，先是介紹了少年宮的概況，又每人發了一本小冊子，上麵是不同專業的上課時間、學費標準以及報名方式，這樣可以方便家長給孩子安排合適的時間，不跟全日製學校課程衝突。

大多數學生都選擇節假日和寒暑假來上課，眼下正值暑假，少年宮幾乎天天爆滿。

盛秀媛自己都沒念過幾年書，就問梁知平：“你覺得咱小鹿學點什麼好？”

她想法很簡單，不求女兒學得多精多優秀，哪怕隻是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梁知平好久沒聽她語氣這麼和善了，立刻道：“都聽你的。”

盛秀媛白了他一眼，轉頭問盛汝真：“小鹿，你想學點啥？或者咱到處看看，看有沒有你感興趣的？”

剛才那接待老師說了，如果有意向的專業，待會兒可以集體安排去教室參觀，但學生們正在上課，不能一窩蜂過去，而且不能發出太多聲音。

來報名的學生年紀大小都有，聽說等新的教學樓建好，還要開成年班，到時成年人也能參加。

盛汝真已經將整本小冊子翻了一遍，雖說八十年代人們普遍收入不高，但少年宮的學費是真不便宜，一個暑假課程上滿要三十八塊，說是多退少補，要是課沒上夠，學費是還能退。

“我想學古典舞。”

盛汝真十歲時就通過了舞蹈十級考試，本來以她的天賦完全可以繼續深造，然而那對夫妻覺得跳舞沒有拍戲接廣告賺錢，兩人之所以送她學才藝，也隻是為了抬高她的身價，這樣就能叫更高的片酬。

“學古典舞啊。”

等待家長們提問的接待老師恰好聽到，打量起盛汝真來：“像舞蹈這樣的專業，得先麵試哦，不過你們家這小姑娘手長腳長，體態也很好，應該沒問題。”

有些人光是看著就很有天賦，盛汝真正是這種人。

盛秀媛本來還想著學個鋼琴或者國畫，但既然小鹿想學跳舞，她當然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