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吳舒珊帶著盛汝真出門這事兒,最後還是叫吳桂菊跟盛秀媛曉得了。今天盛秀媛特意提前下班,半路上還買了說好的汽水。吳桂菊也陪著她一起,巧得是兩邊正好撞上了,看著滿臉心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直視自己的閨女,吳桂菊很無語:“賊眉鼠眼的,沒個人形。”

吳舒珊聽母親語氣不像生氣,立馬打蛇隨棍上:“嘿嘿,媽,盛姨,你們今天咋回來這麼早?”

盛秀媛笑著問:“珊珊帶小鹿出去玩啦?”

她是很放心吳舒珊的,小姑娘機靈活潑又懂事,不知幫了她多少忙,盛秀媛相信吳舒珊有分寸,把小鹿交給吳舒珊帶,比交給梁知平都放心。

吳舒珊搞怪地立正敬禮:“報告盛姨,我帶小鹿出去轉了轉,沒走遠,就在附近。啊,還有還有,就是我還買了根冰棍給她吃。”

吳桂菊精準捕捉到關鍵字:“買的什麼冰棍?”

吳舒珊:“……綠豆冰棍。”

吳桂菊不是很相信,便看了眼盛汝真,盛汝真麵不改色地點頭,表示吳舒珊說得是真的,吳桂菊欣慰道:“你自己吃綠豆的就行,給小鹿買奶油的。”

趁著兩位媽媽沒注意,吳舒珊朝盛汝真吐了吐舌頭。

她也該去上班了,小吃店每天雖說下午四點半才營業,可架不住生意好,吳舒珊晚上九點後才能回來,這也是吳桂菊不樂意她乾服務員的原因。

到了上班的地方,吳舒珊換衣服時手一頓,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兩塊錢的紙幣,不用想,肯定是盛姨趁她不注意塞進來的,她就給小鹿買了一支冰棍而已呀!

由於盛汝真大病初愈,盛秀媛沒像往常一樣下了班就去擺地攤。這幾天她都打算在家裡好好陪伴女兒。但盛汝真並不需要她這樣小心翼翼,很顯然,這對母女的生活很拮據,因為小鹿的病,她們幾乎沒有存款,處處捉襟見肘,盛汝真是那種手裡沒錢就沒安全感的人,於是吃過飯後,她問盛秀媛:“不去擺攤嗎?”

女兒剛康複,盛秀媛守著她都來不及,怎麼會去擺攤,手頭的錢足夠她們未來幾個月的開支,這個月的工資月底又會發。

不過她沒有將女兒當作小傻子,哪怕以前小鹿對外界沒反應時,盛秀媛有什麼事情也都是認認真真掰開來同她講的,不管她聽不聽得懂。

“媽媽想做兩件衣服樣子,要是反響好的話,到時候媽媽想多找幾個人一起做,然後統一拿去賣。”

這是盛秀媛早就有的想法。

以前不讓做生意的時候,盛秀媛靠做裁縫活換點吃喝,現在條件放開了,但她要照顧女兒,還要上班,就沒再像從前那樣花好長時間做一整件,而是改做簡單快捷的背心短褲襪子一類。

她本身就有手藝,又熟能生巧,再加上自己在紡織廠上班,能用比市價低廉的價格買到布料。現如今三元混紡布料依舊較為流行,也就是“的確良”,盛秀媛照顧女兒很精心,但她隻給小鹿用這種布做過一回衣服,打那以後便束之高閣,再不買也不穿了。

的確良布料色彩多樣,結實耐穿,一度令許多人搶破頭,實際上這布料缺點很多,不隔熱不保暖還會起靜電,皮膚敏感的人穿了很容易過敏。盛秀媛更喜歡棉布,尤其她賣的多是貼身衣物,所以擺攤做的衣服也多以棉布為主。

盛秀媛一直想多賺點錢。

最哪怕小鹿的病永遠治不好,她也得多存點錢給小鹿的後半生留退路。還有桂菊娘倆,桂菊家裡同樣不富裕。珊珊高考落榜不再考,不管桂菊怎麼說都不願意花錢找關係進廠,而是跑去小吃店打工,未嘗沒有不想加重家裡負擔的想法在裡頭。

盛汝真很認真地聽完,湊過腦袋來看盛秀媛裁布。

盛秀媛沒有係統地學習過設計和製衣,紡織廠一般隻銷售布料不銷售成衣,全憑她自己摸索鑽研。

見女兒好奇地盯著看,盛秀媛笑了,把手裡縫製了大半的褲子抖了抖,從縫紉機上拿下來展示給盛汝真看:“最近可流行這種巴拿馬褲了,做起來也簡單,不用拉鏈用抽繩,就是跟喇叭褲似的費布料。”

巴拿馬褲的一大特點就是寬鬆,有點像闊腿褲,用料也大多是棉麻一類柔軟透氣的,整體穿著很舒適。

盛汝真沒了解過這些,不過她接過一部年代戲的角色,設定同樣是八十年代,劇組的服化道還算考究,巴拿馬褲她是見過的。

她問盛秀媛:“不能批發嗎?”

盛秀媛先是誇她:“小鹿都知道批發啦。”然後回答說,“萬華街那邊有批發市場,裡頭好多南方進來的貨,但媽媽手裡頭資金有限,質量差的不想要,質量好的又要不起。而且媽媽本身就在紡織廠上班,有現成的門路買布,沒必要去搶。”

她打算每種不同款式先製作幾件放在攤上賣,反響要是好,就找人分批做,比如一部分人裁布一部分人縫製一部分人上拉鎖扣子之類。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手頭緊就彆想著跟彆人一樣去搞大型批發了。

盛汝真不了解八十年代是什麼樣,但家裡有盛秀媛日常看的書跟報紙,其中還有一整套小初高教材,教材是奉教版,她們生活在奉山省的省會鬆陽市。

被管教得再嚴,盛汝真也曉得自己所生活的國家沒有叫這個名字的省市。

所以這裡是她所在世界的平行時空嗎?盛汝真拿不準。

見她一張帶著嬰兒肥的小臉緊繃嚴肅,盛秀媛忍不住樂了,下一秒盛汝真的臉上就被貼了片玻璃瓶,盛秀媛笑著說:“汽水喝不喝?”

黃澄澄的汽水裝在透明的長頸玻璃瓶裡,盛秀媛買的時候是冰的,現在放得涼絲絲才敢給盛汝真喝。

七月天不是太熱,但喝一瓶汽水還是很舒服的。

盛秀媛找了個啤酒起子把汽水瓶打開,盛汝真盯著手裡的汽水,自己起來找了兩個碗,她覺得自己對著瓶口喝的話很不衛生,那樣盛秀媛就沒法喝了。

盛秀媛從沒在小鹿身上得到過任何情感回饋,她克製住心頭動容,誇盛汝真:“小鹿真乖,你喝完汽水,把這一瓶送去你珊珊姐姐家好不好?”

跟哄小孩似的。

盛汝真點點頭。

盛秀媛嘴上說著讓她去隔壁送汽水,實際上盛汝真走哪兒她的視線就跟到哪兒,盛汝真在門口一回頭,她還立刻移開目光,假裝自己一直在很認真做衣服。

等小鹿適應,她還想送小鹿去學校念書呢,肯定不能讓孩子天天待在家裡。

紡織廠家屬樓是那種四四方方,隻有向南這麵開口的大樓,每一層大概有十幾戶人家,房子麵積都不大,鄰居離得也近,晚上呼嚕打大聲點都聽得一清二楚。

每一層的儘頭都有一排水龍頭,這個點正是晚飯時間,許多人在那洗菜洗衣服,一個大娘眼角餘光瞥見盛汝真,還大吃一驚:“那是小鹿嗎?”

家屬樓沒有秘密,更何況盛秀媛在紡織廠乾了十幾年,她生了個傻孩子的事無人不知。但沒人想到她寧可離婚也不願意再生一個,好些人背後說她死心眼。

小鹿嘛,大家都見過的啦,乾乾淨淨白白嫩嫩,漂亮得要命。盛秀媛把工資全花小鹿身上,帶小鹿看病給小鹿賣肉吃用好料子給小鹿做衣服,可這樣的傻閨女養得再好又有啥用?

這年頭竟有人為了個傻閨女不要兒子,還跟男人離婚,要知道梁知平在高中當老師,一個月光到手工資就有小七十,兩口子再要個孩子,日子怎麼也不能比現在過得差。

“還真是小鹿,秀媛居然放心讓她自個兒出來啊?”

有人疑惑。

盛秀媛把女兒保護得非常好,從來不讓陌生人靠近,哪怕是同住家屬樓的人也一樣。她不僅防外人,梁知平她也防,總之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碰小鹿一根頭發。

盛汝真知道有人在看自己,她抬手敲了敲門,吳桂菊抬眼看見她就笑:“小鹿怎麼過來了?”

盛汝真舉起另一手拿的汽水,吳桂菊笑罵道:“這個盛秀媛,我說買汽水的時候咋藏藏掖掖。”

她沒推辭,接了汽水,但又強硬地給盛汝真塞了半個綠皮紅瓤的大西瓜,還叮囑盛汝真:“跟你媽說,彆忘了把汽水瓶錢換回來。”

一個汽水瓶五分錢呢。

盛汝真乖乖點頭,吳桂菊越看她越喜歡,擔心西瓜她抱不動,乾脆又從盛汝真手裡搶回來:“走,姨送你回去。”

兩家就隔一道牆,她還非要送。

剛出門,門口已經擠了不少人,都是剛在水槽那邊看見盛汝真的,盛秀媛咋舍得讓她的傻閨女出門了?平時都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可不得過來湊個熱鬨,看看清楚?

乖乖,這靠近了看真是不得了,小鹿打小養得好,皮膚白得像雪,實在美貌,傍下午這個點兒天灰蒙蒙的,她身上卻像籠了圈瑩潤的光,襯得如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