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她湊近了些,用氣音說:“廁所就在隔壁,等他們睡熟後,我幫你把風。”

傅沉搖頭,又閉眼躺下了,早上五點還在家時,他悄悄去過一次,隻要不喝水,堅持到晚上,基本沒啥事。

陸小言清楚他是怕暴露,也沒勸他,一時間倒是有些同情,但也隻能忍著了。

隔壁很快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陸小言指了指外麵,用氣音說:“我出去轉悠一下。”

老奶奶歪在另一張空床上,也睡著了,兩人睡得都挺香,趁著他們在午休,她去供銷社看了看。

縣城的供銷社跟想象中的熱鬨不同,這個點竟然沒啥人,售貨員邊嗑瓜子邊聊天,還挺悠閒,瞧見陸小言也就掀開眼皮撩了一下,壓根沒招呼的意思。

陸小言記得這個年代的售貨員都挺牛,倒也沒放心上,沒人服務更好,她便自己溜達了一下,她愛吃的薯片、浪味仙一樣沒有。

走到二樓,她才發現供銷社不是沒人,而是都聚在二樓,她有些好奇,也過去瞧了瞧。

大家都在排隊買大白兔奶糖,有個性格開朗的年輕姑娘還笑著搭了話,“你也要買嗎?看你還挺年輕,這麼快就結婚啦?”

這年代除了過年,也就家裡有人結婚時會買一點大白兔,能買的起的也都是家庭條件好的。

陸小言有些窘迫,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就隨便看看,不買。”

她倒是想買,可惜沒票,沒想到這個年代,大白兔還真是大家爭搶的奢侈品啊。

她覺得不可思議,穿越前,她屋裡還有好多大白兔和進口糖果,說起來,也才幾天不吃,這會兒瞧見奶糖,也沒覺得多饞。

陸小言走出供銷社,正要離開,就被一個大姐堵住了去路,大姐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紮著兩個麻花辮,臉被塗得挺黑,還有雀斑和痣,一看就是喬裝打扮過,她低聲說:“妹子,我看你在裡麵轉悠一圈了,啥都沒買,是不是缺票?大姐手裡倒是有些票,我正好缺物資,要不咱們換一點?”

陸小言上身是件紅色碎花衣裳,下身是粗布褲子,這身衣服已經是原身最好的衣服了,布料也不是多好,瞧著也不像多有錢的,因為她氣質獨特,轉了一圈,絲毫不局促,反而一副悠哉的模樣,才被盯上的。

這種人要麼是暫時落魄了,要麼就是有底氣。

陸小言不由眨眼。

她這是遇見老黃牛了?

她也確實缺票,這個年代買東西,啥都要用票,她沒直接拒絕,隻是不知道這位大姐是否靠得住。

彆是給她下套的。

大姐一見有戲,不動聲色瞄了眼四周,將她拉到了附近一個公共廁所,她格外謹慎,見廁所沒人,才壓低聲音保證道:“妹子,你信我,我不是壞人,也不是想投機倒把,咱可以以物換物,鄰居間多的是交換東西的,你要是沒物資,悄悄給錢也行,我家裡出了點困難,缺糧,廠裡發的又有票,有的用不著,跟鄰居換了一部分,還剩了點,這才拿出來換的,肯定不會坑你,如果坑你我也跑不掉不是。”

陸小言也小聲問了一下價錢,搖頭,“太貴了,我還真買不起。”

李姐一咬牙,說:“隻要你肯要,我給你算便宜點。”

說是便宜,陸小言也不傻,一瞧就知道她是專門乾這個的,要不然咋可能這麼巧盯上她,估計很多人都被她圍堵過。

李姐確實是乾這個的,不過她挺謹慎,她隻堵過一瞧就好說話的小媳婦或者老太太,那些個瞧著就刻薄的,她壓根不會理,也怕沾上麻煩。

她是紡織廠的工人,手裡除了布料,也就有一些副食品的票,像自行車票、縫紉機、收音機這種票壓根就沒有,所以賣的也不算貴,也就幫廠裡的朋友們倒騰一下,賺個辛苦錢。

陸小言搞了搞價,買了一塊錢的,最後又讓李姐送她一張肥皂票。

李姐一臉肉疼,“瞧你小小年齡,還挺會搞價。”

陸小言還真不太會,不過是缺錢而已。

見陸小言買了不少,給錢也痛快,她點了頭,最後說:“我們廠待遇還行,逢年過節會額外多發一些票,你以後要是有需要的,可以來供銷社門口,我每個月初一,都會來這兒逛一會兒。”

陸小言笑著應了下來,“成,那就說定了,對了,姐,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事,你知道哪兒有會做衣服的師傅嗎?款式也不用多新,針腳好就行。”

供銷社賣的有成衣,價格有些貴,陸小言覺得不劃算,打算買點布,找人幫忙做一下。家裡的衣服太舊了,縫縫補補穿了好多年,到處都是補丁,她總覺得縫補的地方一接觸到皮膚,就針紮一樣不太舒服。

省啥都不能省吃穿,為了舒適點,新衣服還是得趕緊做,她家沒縫紉機,就算王月勤會做衣裳,也太費時間了。

這位大姐一看就是腦子活的,說不準真有門路,怕她多心,陸小言又加了一句,“主要是我實在不會,才想找人做,要真是有願意幫忙的,那就太感激了,回頭需要我幫忙時,我定不推辭,當然,對方要是缺錢,直接給錢也成。”

也不知這位李姐願不願意賺這個錢,她身上的衣服,針腳倒是不錯。

李姐倒是真會做衣服,隻可惜沒縫紉機,不過,這也不是大問題,借一下還是可以的,她笑了笑,“這你可找對人了,我還真知道,都不用找彆人,我一個嫂子就會,家裡正好有個縫紉機,對方也是缺物資,做一身,你給一塊錢的辛苦錢就行,到時讓她自個買物資就行,省事了。”

一塊錢倒也不算貴,工人一天工資差不多也就一兩塊,一件衣服就算用縫紉機,也需要花時間呢。

陸小言爽快地應了下來,李姐問她做幾身。

陸小言說:“暫時先做四身吧,我一會兒去看看棉布。”

聽到這話,李姐心中倒是動了動,棉布可不便宜,還一口氣做四身,現在又不是過年,看她的氣度,也不像差錢的,這可真是大顧客了。

李姐本身就是紡織廠的,自然清楚從哪兒能弄到布,之前秦姐還跟她打過招呼,說可以給她介紹人。

要是陸小言隻做一身,也不值當她費勁,不過這可是四身,秦姐也怪大方的,還給她送過布呢,如果事能辦成,肯定還有她的好處。

李姐壓下欣喜,壓低了聲音,“你要是不介意使用殘次品,我倒是有點門道,廠裡每年都有殘次品,會賣給內部人員,有的是花紋沒印好,有的是顏料沒染好,雖然是瑕疵品,都不影響做衣服,還不要布票,算下來可比供銷社劃算的多,你有興趣嗎?”

陸小言正缺布票呢,當然有興趣,“隻要布料是棉的就成,有點瑕疵無妨,大姐,真是太感謝你了。”

李姐笑了笑,“客氣啥,我就是看你是個利索人,才跟你說的,至於貨咋樣,你可以放心,能先看貨,滿意的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陸小言點點頭,“今天中午我時間不多,一會兒還得買其他東西,你明天要是有時間,咱們還在供銷社門口碰頭怎麼樣?到時直接去看貨。”

“當然成,我還得提前去確認一下夠不夠四身,那明天就這個時間見,有的話,我直接帶你去。”

約好後,兩人都很高興。

陸小言又繼續逛了一下,手裡有了票,倒是有了底氣,因為大白兔奶糖實在貴,她沒排隊買,水果糖倒是便宜,一顆才一分錢,她一口氣要了二十顆,偶爾甜甜嘴也不錯,買完糖,她又花四分錢買了一根綠豆冰棍,天熱吃個冰棍還挺開心。

隨後又花七毛買了兩塊肥皂,如今沒有沐浴露、洗手液,隻能用肥皂湊合了,正好她一塊,王月勤一塊。

其他東西,陸小言沒再買,一是錢不多,得省著花,二是還沒分家,買的東西多了,容易被田桂鳳發現,要是被她搜刮走,得不償失。

陸小言回到醫院時,手裡的冰棍已經吃完啦,有些後悔沒多買一根,她遺憾的舔舔唇,剝了一顆糖,甜滋滋的味道在嘴巴蔓延開來時,又滿足地笑了笑。

果然,甜食就是能讓人心情好。

回到病房時,老爺子還在睡,老太太則出去了,不知道是回家了,還是去哪兒了。

陸小言沒敢發出動靜,拎著東西走了進去,嘴裡的糖,恰好吃完,想著不能吃獨食,她往傅沉手裡,悄悄塞了一顆。

傅沉一怔,雖然聽出了是她的腳步聲,仍舊沒動。

等老爺子醒來,陸小言才拉開窗簾,這時老太太也回來了,她回家了一趟,拿了些換洗的衣服。

下午陸小言沒再出去,一直在照顧傅沉,看他嘴唇乾燥,還拿棉簽,給他擦了擦嘴唇。

躺在床上的傅沉,隻能被迫承受。

每次護士一來,陸小言都會緊張地站起來,眼巴巴圍著護士,問傅沉究竟什麼時候能醒,護士也沒法說,隻讓她多盯著點兒,有情況就喊她們。

她一臉失望。

見她一個小姑娘,滿臉憂思,飯都沒法好好吃,去打個水還顧著他們,老太太對她印象越來越好,還忍不住打抱不平,“你家其他人呢?就讓你一個人看著嗎?”

陸小言如實說:“奶奶,我家是農村的,離城裡有五十裡地呢,家裡條件也一般,父母還得掙工分賺口糧,來不了。”

陸小言樂得如此,多來一個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老太太說:“那你多辛苦,還得時刻盯著,晚上估計也睡不好。”

“沒事,我扛得住,不怕累。”她瘦巴巴的,一笑露出個小酒窩,更顯小了。

老太太愈發多了一絲憐惜,晚上,自家兒媳婦過來送飯時,她還招呼陸小言過去喝點雞湯。

陸小言哪能跟老人搶吃的,忙拒絕了,“奶奶,你們快吃吧,我還不餓呢,等會兒再去吃。”

她去買飯時,又是兩位老人幫忙盯著的,陸小言心中感激,便幫著打打水,跑跑腿。

病房內沒住滿人,倒是方便了陸小言,晚上,她躺在傅沉隔壁床睡的,因床板太硬,醒來後,隻覺得腰酸背疼。

早上大夫來查房時,陸小言又緊張地問了問傅沉的情況,大夫一臉複雜,“腦部受傷,情況比較複雜,具體什麼時候能醒,我也說不好,先觀察吧。”

陸小言揉了揉眼睛,“大夫,他是不是沒法醒來了?”

“這也說不好,剛昏迷兩天,也有腦袋受傷後,幾天、十幾天醒來的案例,還是彆放棄治療。”

陸小言擦了擦眼睛,重重點頭,“我肯定配合,辛苦您了。”

大夫走後,老太太勸了勸她,“哎,你也彆太擔心,你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謝謝奶奶,我曉得,我哥肯定能醒的。”她還是一臉憂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老太太歎口氣,也沒再多勸。

中午趁兩位休息時,陸小言又去了供銷社,她到時,李姐已經到了,瞧見她一臉欣喜地迎了過來,“純棉的布還有剩餘,就是貴了點,做一身要用的布料,估計得四五塊,你要是覺得合適,咱們就去看看。”

這可是一筆大錢,李姐是紡織廠的正式工,一個月工資也就二十九塊五,四身衣服是她半個月的工資,換成她,她可舍不得,因為不想白跑一趟,她就先說了價格,彆到那兒之後,貨也看了,她拿不出錢。

昨天陸小言也就花了不到兩塊,醫院的檢查費也就幾毛錢,她手頭還有十七塊八毛錢,她直接點了頭,“沒問題,那就去瞧瞧吧。”

李姐帶著陸小言,去了一個倒閉的廠房裡,秦姐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秦姐如今是紡織廠的後勤主任,要不然也弄不到這些殘次品,她家去年剛做了衣服,今年這批布,便打算出掉,他們內部買的更便宜,賣掉的話,一倒騰咋地也能賺個幾塊錢。

她和李姐都挺謹慎,也怕陸小言靠不住,壓根沒將人往家領,而是來了這個廠房。

這個點是午休時間,廠房附近也沒啥人,李姐帶著她直接左拐,去了右邊一個房間。

見陸小言衣著普通,也挺年輕,秦姐微微怔了一下,笑著說:“聽小李說,要做四身?每個人的身高體重你大概說一下吧,我看看需要多少尺。”

陸小言和王月勤都不算高,頂多一米六,傅北有一米八五左右,陸大山個頭也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三,陸大山和傅北費點布料。

陸小言大概說了一下。

秦姐心中略有了譜,幸虧她手頭的布,夠做五身的,賣給她後,剩下的還能給小兒子做一件,她笑著說:“我這布料雖然是殘次品,但是有九成新,不比新的差多少,這樣吧,我就按四塊錢一身給你,這是最低價,你是小李帶來的,我額外再給你三張五尺的布料,你看看成不成。”

也是怕陸小言拿不出錢,磨磨唧唧的,索性提前先說好。

做一身衣服,平均需要十二尺的布,在供銷社買這些布差不多需要三塊錢。但是還得要票,票是最難尋的。

她這兒不要票,多收一塊錢,倒也不算太貴,額外給票,估計是怕陸小言心裡不舒服,畢竟是瑕疵品,要價高於供銷社太多也不算妥當。她是紡織廠工人,恰好也不缺布票。

陸小言笑著說:“那就謝謝秦姐了,隻要布料有九成新,四塊錢倒也能接受。”

加上一塊錢手工錢,也才五塊錢,這可比成衣便宜多了,省城供銷社一身嶄新的棉服得十六塊錢,不過這年頭,也很少有人買成衣,都是買了布,自己在家做,縣城基本沒賣成衣的。

秦姐便將麻袋裡的布,給她瞧了瞧,一共就兩種顏色,黑和白,比較單調,也沒任何花紋,說是瑕疵品,其實是白色布料有一塊有些發黃,估計是在倉庫堆放了好久,放潮了。

黑色的布匹,則是染色時沒弄好,個彆地方顏色淺一些,跟好的比起來,不算太均勻,倒也不算太明顯。

這年頭,好多人連瑕疵品都買不到,陸小言已經很知足了,倒也喜歡這種單調的色彩,上衣可以做成白色襯衣,下身做黑色長褲,搭配起來永遠不過時。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笑著說:“我原本以為瑕疵會再多點,所以整體預算,比我想的高一點,接下來我用錢的地方還多,目前能拿出十二塊的餘錢,相當於隻能買三身。”

陸小言頓了頓,繼續說:“這布料我實在想要,可以賒一部分賬嗎?衣服還要讓李姐的親戚幫著做,隻寬限幾天就成,等做好,我來拿衣服時肯定將尾款付上,李姐,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幫我擔保一下,這布料,我要直接交給你,不經我的手,十二塊錢我都出了,肯定會找你拿成衣,等拿成衣時,我會把手工錢一並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