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李姐一時不清楚她是真缺錢,還是找了個借口先拖欠幾天,畢竟換成她,將布料交給一個剛認識的人,她也不敢冒險。

不過就算她真不來拿衣服,要她補上這四塊,也不虧,相當於花四塊得了十六塊錢的布料。

她笑道:“我願意當這個擔保,秦姐,這小丫頭要不來,這四塊我來出。”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交完錢,陸小言身上就剩五塊七了,等秦姐裁好布時,李姐還打趣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拿著你的布直接跑了?這可是十二塊錢,半個月的工資呢。”

陸小言笑著說:“你手上有布票,同事還能弄到瑕疵品,說明你們肯定是紡織廠的,秦姐一出手就是幾身衣服,在廠裡的職位應該還不低吧?咱們縣就一個紡織廠,你要是真跑了,我去廠裡也能找到人,彆看你做了偽裝,將臉抹黑了,也能瞧出原本的輪廓,想認出來並不難。”

李姐:“……”

她就說,這小丫頭咋這麼傻大膽,本以為是個傻白甜,敢情是個小狐狸。不過她也確實不是騙子,沒必要因為十幾塊錢冒這個險。

兩人約定了交貨地點。

陸小言又花一毛錢,買了兩包蜜餞,回到醫院時,她給了老太太一包,最近她去買飯時,都是讓老太太幫忙盯著傅北,人家畢竟幫了忙,總不能沒表示。

老太太就愛一口甜的,心中軟成一團,還瞪了陸小言一眼,“你這丫頭也太客氣了,花這個冤枉錢乾啥。”

陸小言忙說:“也沒多少錢,就給您買了一包,您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多過意不去,晚上我下去買飯時,還得勞煩您幫忙盯著呢,您彆嫌少就成。”

老太太心中熨帖,“奶奶高興還來不及,不過舉手之勞,下次可不準這麼客氣了。”

陸小言靦腆地點頭,下午,醫生過來查看情況時,陸小言便上了心,等他回到辦公室,她也追了進去,“陳大夫,我哥還能醒來嗎?”

陳大夫可沒法保證,“先觀察吧。”

陸小言揉了揉眼睛,聲音帶上了哭腔,“我哥都已經昏迷三天了,還沒醒來的意思,我怕他萬一真出事,陳大夫,您想法救救他吧,求求您,幫我支個招吧,我哥要是出事,我也活不了,真的,我、我不想死,算我求您了。”

她哭的肩膀一抽抽的,幾乎泣不成聲,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陳大夫歎口氣,“生死有命,就算他真出事,跟你也沒關係,你家人不來照顧他也就算了,怎麼還能怪到你頭上。”

陸小言還在哭,抽噎著掀起了自己的衣袖,細小的手臂上赫然有一道疤痕,她哽咽到幾乎發不出聲音,“這是我七歲那年,洗碗時,不小心摔碎一個,我奶打的,我哥要是真出事,我真的活不了,陳大夫,您想法救救我哥吧,雖然縣裡醫療設備有限,我也是信您的。”

這疤痕一瞧就是鐵鉗戳出來的,七歲,不過摔個碗,就遭受毒打,陳大夫隻覺得心驚。

她哥如果出事,難不成真讓她償命?

一下背負兩條生命,陳大夫隻覺得壓力山大,傅北這種情況,能不能醒來都不好說,摔到腦袋有很快就醒的,也有拖個幾天的,拖的越久醒來的幾率越低,甚至還有成為植物人的。

他能有啥法子,縣城醫術水平終究有限,這會兒他也有些怕了,她奶奶要真是個蠻不講理的,傅北如果出事,老太太隻怕要鬨騰一番。

去年有一個手術失敗後,醫院就被病患家屬纏上了,這個手術本身就有風險,家屬也簽了字,病人出事後他們卻不肯接受,鬨得整個醫院都不得安寧,主刀的秦主任還沒到退休的年齡,愣是引咎辭職了,還賠了一大筆錢。

他一陣後怕,突然心中一動,縣城醫療水平不行,可以轉去省城啊,她奶奶要是不同意轉院,也怨不到他身上,這小女娃也能逃過一劫。

省城醫療比他們醫院好得多,治好的幾率肯定更大,他精神一振,“你跟家人說一下,將他轉去省城醫院吧,大醫院治好的可能性大一些。”

陸小言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高興地鞠了一躬,眼睛都亮了起來,“對,可以轉去省城,這樣我哥就有救了,謝謝陳大夫,太感謝您了,我這就將我爺奶喊來。”

她朝外跑去,跑到一半,又轉了身,眼巴巴看向他,“陳大夫,我奶怕花錢,輕易不會同意轉院的,等他們來了,您可以將病情說的嚴重些嗎?越重越好,這樣我哥才有一線生機。”

傅北的情況本來就不好說,畢竟腦部最複雜,說嚴重點也不算撒謊,如果真能轉去省城,醒來的幾率還大一些,不過多花點錢,在生命麵前,一點錢算什麼?

陳大夫點點頭。

陸小言再三道謝,來了醫院傳達室,電話隻能打到公社,陳宇恰好在公社郵局上班。

陸家大隊的人此時正在地裡勞作著,下午三四點,太陽還是很曬,一個個熱得汗流浹背的。

乾了大半天,不少人都有些累了,動作也稍微慢了些,往常王月勤和陸大山隻知道埋頭苦乾,這兩天卻神思不屬的,還有人關心地問了一句,傅北啥情況。

他們沒去醫院,又哪裡知道,一顆心都跟著飛到了縣城去,乾活都慢了。

田桂鳳板著臉,數落了一句,“磨蹭啥,還不抓緊乾,要是拿不了高工分,晚上也甭吃飯了。”

陸大山和王月勤沒敢頂嘴,隻好壓下擔憂,繼續乾活,地裡的草已經拔完了,這兩天他們都在開墾荒地,大隊長是個目光長遠的,見村裡仍有人吃不飽,才盯上了河堤旁的土地。

這一片土地如果能利用上,大隊裡肯定能增產,到時每家每戶也能多分點糧食。

五點時,天總算涼快了些,大家喝了些水,又有了力氣,打算趁涼快多乾些,王月勤和陸大山也加快了速度,正乾得熱火朝天時,趙大妞的哥哥趙宇蹬著自行車從大路上拐了過來。

瞧見他們後,他喊了一聲,“大山叔,你家小言往公社給我打電話了,說傅北情況不大好,讓你們一家人趕緊去醫院,千萬彆耽誤,要是晚了,傅北就沒救了。”

聽到這話,王月勤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陸大山嚇得丟了鐵鎬,一把抱住了她,捏了捏她的人中,王月勤才悠悠轉醒,她的淚當即掉了下來,“小北,小北……走,醫院,咱們得去,趕緊去。”

田桂鳳正在河堤上割豬草,也聽到了陳宇的話,心中也不由一跳,見大兒媳這麼不中用,臭著一張臉,走了過來,“哭啥哭,人還沒死呢,活沒乾完誰也不準離開。”

陸大山眼睛也紅了,沒由來的火大,聲音都拔高了些,“娘,這都啥時候了還乾活,小北都要沒命了。”

田桂鳳不高興地瞪眼,“你吼啥吼,咋就沒命了,不是還活著!真出事了,你去有啥用!還不是靠大夫,都給我好好乾活!”

王月勤六神無主的,隻知道嗚嗚的哭,見男人被吼了,下意識縮起肩膀,瞧著可憐巴巴的。

一起乾活的也都瞧見了這一幕,見陸大山一個大男人都紅了眼睛,有人於心不忍勸了一句,“建良家的,就算乾滿一天也沒幾個工分,還是小北更重要,你們趕緊去看看吧。”

“關你啥事,有那好心你把活給我們乾了,不想乾就閉嘴。”

這人不過是好心,他的活還沒乾完呢,見田桂鳳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嗆人,氣得夠嗆,頓時不吭聲了。

陸大山狠狠擦了擦眼,說:“娘,你不讓去,我們也得去,小北就這一條命,這活誰愛乾誰乾。”

說完,扯著王月勤就想離開。

田桂鳳氣了個倒仰,隻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先是陸小言成了混不吝,現在就連老大都徹底反天了。

“你個兔崽子,非氣死我,你去有啥用,錢都捏在老娘手裡,我不給你錢,你去了也沒用。”

王月勤眼淚流得更凶了,心口也一陣難受,她最清楚婆婆的脾氣,怕她真一分錢也不掏,當即跪了下來,就地磕了一個頭,“娘,我求你了,你救救傅北吧。”

見大家指指點點的,田桂鳳的臉色,更難看了,這要是在家,她非一腳將她踹倒不可,偏偏這麼多人盯著,她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麵踹她,隻憋屈地瞪她一眼,伸手扯她,趁人不注意狠狠擰了一下她的胳膊,“跪啥跪,還嫌老陸家不夠丟人。”

王月勤愣是被她扯得踉蹌著站了起來,小雞仔似的,還晃了晃。

動靜鬨得大,大隊長也走了過來,傅北那孩子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終究是一條命,他不由板起臉來,“胡鬨,活啥時不能乾,先讓老二一家留下乾吧,你們趕緊救人去。”

陸大山和王月勤都一臉感激,田桂鳳則一臉不滿,看了眼小兒子的眼色,終究沒多說。

幾人來到縣醫院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縣醫院已經亮起了燈,暖黃色電燈泡將醫院照得燈火通明。

幾人哪見過這麼氣派的房子,王月勤最膽小,腿肚子都有些發軟,小心翼翼扯住了自家男人的衣袖,唯恐迷路。

田桂鳳也有些怵,虧得有趙楠領路,才沒暈頭轉向。

幾人來到病房時,陸小言正在給傅北貼黃瓜,嘴上已經貼了一圈,下巴上也是。

田桂鳳一瞧見就嚷了起來,“情況不太好,還有閒心玩黃瓜,我看好得很,我們又不是大夫,將我們喊來乾啥?坐車不要錢啊。”

她連飯都沒吃,這會兒天一黑,肚子就咕嚕嚕叫了起來,一餓人更煩躁了,一張臉拉得老長。

唐奶奶和她老伴正在看報紙,聽到這一連串抱怨,不由蹙了蹙眉。

陸小言紅著眼眶站了起來,解釋道:“我沒玩,黃瓜是護士讓弄的,給小北哥補水的,奶,小北哥情況確實不太好,讓大夫給你們說吧,咱們先出去,彆打擾了唐奶奶他們。”

“這兒是醫院,又不是他家,啥打擾不打擾的。”田桂鳳不快地朝唐老太看去,卻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睛。

婦人頭發花白,看著並不年輕,卻養得胖乎乎的,還穿了雙小皮鞋,身後的男人更是穿著一身中山裝,兩人一個比一個體麵。

一看就是有錢人。

田桂鳳欺軟怕硬慣了,哪敢得罪城裡人,頓時住了嘴,陸小言抱歉地對唐奶奶道了聲歉。

唐奶奶更心疼她了,這兩天都是她一個人在醫院守著,辛苦不說,家人一來,沒一句關懷,反而句句數落,這還是在外麵,在家不定怎麼受磋磨。

她搖搖頭,對陸小言說:“沒事,你哥的身體更重要,先去找醫生吧,能轉院就趕緊轉院,彆拖著。”

下午,陸小言已經跟她說了大夫建議轉院的事。

陸小言感激一笑,帶著他們去了陳大夫辦公室,這會兒其實已經要下班了,知道傅北的家人要來,陳大夫還沒換衣服。

瞧見田桂鳳時,他隱晦地打量了一下,老太太一雙三角眼,鼻子倒是挺高,嘴巴耷拉著,除了眼睛小點,其實不算醜,但是麵相卻很刻薄。

一瞧就不是善茬。

他語氣儘量溫和地說:“是傅北的家人吧?他的情況,我已經跟陸小言同誌說過了,縣城醫療水平有限,我也無能為力,想救他,得儘快轉去省城才行。”

田桂鳳沒想到情況真這麼差,省城那得多遠啊!她連縣城都是第一次來,壓根沒想過去省城,頓時不快地皺眉,“說的輕巧,去省城不要錢啊,你們醫院難道就不管了?”

她可是交了錢的,有底氣,這會兒聲音也大了一分,“既然收了錢,你們就得把人給我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