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誰料不過等了十分鐘,婆婆他們竟然真的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塊錢。

王月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田桂鳳他們讓小兒子認真算了一筆賬,發現傅北在機械廠,隻要能一直乾下去,他們家真能成為萬元戶後,都跟做夢似的。

怪不得一個個都想當工人,都想轉正,那可真是鐵飯碗啊。

她將一塊錢,遞給了陸小言,真掏出來後,還一臉肉疼,說:“喏,那就去縣城好好給他看看。”

陸小言一臉不可思議,一塊錢,打發要飯的呢?

“坐車去一趟城,來回路費都得一毛,城裡啥都貴,一塊錢還不夠吃飯的,怎麼看病?各項檢查都得要錢,既然你舍不得給一半,那就掏一百吧。”

田桂鳳氣得胸口疼,“一百?你咋不去搶!”

陸小言眼皮都沒掀一下,“那你拿一塊錢,去給他看吧,一塊錢醫院門都進不了,我不丟這個人。”

田桂鳳也就去過公社,去縣城那可是五十裡路,她大字不識一個,萬一丟了可咋整,她哪裡敢去,頓時瞪眼,“你這小兔崽子口氣倒是大。”

話雖如此,見陸小言不願意去,她也隻能加錢,其他人還要掙工分,她男人自然是她伺候,還指望誰幫襯?反正小兒子說了醫藥費都有啥子清單,最後要是對不上賬,她饒不了她。

陸小言愣是從她這兒撬走二十塊,否則不肯去,田桂鳳彆提多心疼了,這都夠他們幾個月花用了。

陸大山和王月勤都一臉不可思議,根本沒想到自家閨女真會要到錢。

這可是二十塊!

他們長這麼大,都沒碰過這麼多錢。

陸小言還嫌少呢,她將錢揣到了兜裡,說:“糧票也得給我點,總不能讓我這個照顧人的餓死在醫院吧。”

田桂鳳想讓她在家蒸點窩窩頭再走,陸小言不同意,“我耽誤的起,就怕小北哥等不起,他耽誤一天,可是一塊錢。”

田桂鳳還能說啥,隻能忍痛掏出了糧票,臭著一張臉離開了,還不忘放狠話,“治不好,你也甭回來了。”

陸小言沒搭理她,將錢揣兜裡後,就去了大隊長家,天還黑著,不過各家各戶都起得早,基本屋裡全亮著油燈。

大隊長家就在對門,他們一家人也剛吃完早飯,李奶奶正和兒媳婦一起收拾碗筷呢,瞧見陸小言,笑著招呼了一句,“小言來啦,可是有啥事?”

這丫頭一向內向,沒事很少登門。

陸小言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將情況說了一下。

從他們大隊去縣城根本沒車,隻能租隊裡的拖拉機,傅北可是村裡少有的工人,讀書也好,當初給隊裡爭了不少光,性命攸關的事,大隊長不可能不管,當即同意了。

陸小言道了聲謝,去隔壁莊找的拖拉機手,他們大隊一共有十個生產小隊,拖拉機手在趙古同,和他們陸家村隔了一條河,距離不算遠,早上天氣倒是挺涼快,這個時代也沒多少汙染,鄉下的空氣格外清新。

走在小道上還能聽到蟲鳴聲,找到趙楠時,他已經去了地裡,知道她要用車,他爽快地應了下來,“我這就去開,等會兒直接到你家門口吧。”

趙楠經常去找大隊長,也跟傅北、陸小言接觸過,知道他家在哪兒。

陸小言:“成,謝謝趙哥了。”

拖拉機直接開到家門口時,陸大山和陸二山一起幫著將傅沉抬到了拖拉機上,陸小言這才有心情打量了一下,雖然擦得很乾淨,也不難看出它的破舊。

這輛拖拉機,其實是公社淘汰下來的,已經有好幾年的壽命了,就這村裡的人都當寶貝,年前到村裡時,還給它開了個歡迎大會,慶祝大隊裡也有了車,車頭上綁著的紅花,到現在還沒取下來。

陸小言咋舌,不管哪個時代,車子都讓人趨之若鶩啊。

天蒙蒙亮時,拖拉機發出一陣轟鳴聲,“突突突”地行駛出了陸家大隊。

陸小言頭一次坐拖拉機,被震得屁股發麻,忍不住瞄了一眼傅北,真怕將他震成腦震蕩,他英挺的眉舒展著,麵容平靜,裝得還挺好。

反倒是周圍的狗不太安靜,都跟著叫了起來,離得遠了還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拐上大路後,一縷雲霞突破夜色,順著電線杆,從東邊升了起來。陸小言忍不住打量這個世界,亮晶晶的眸難掩好奇。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田地,身後是矮小貧瘠的村莊,炊煙嫋嫋升起,纏繞在梧桐枝頭,構成一幅美好的畫麵。

道路一旁有一條望不到頭的河,已經有人在河堤上忙活了起來。大家都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拿著簡陋的農具,辛勤地揮灑著汗水,真真是披星戴月地乾活。

陸小言由衷地敬佩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

不知不覺,整個東邊都染上了一絲瑰麗的色彩。

早上的陽光不算熱,如果不是坐在拖拉機上,小風吹著倒也舒坦,隻可惜鄉下土太多,沒一會兒就變得灰頭土臉的。

鄉下窮,去縣城的路也不好走,七十年代拖拉機的速度也不算太快,他們足足坐了一個半小時,直到渾身都發僵時,才總算到縣城。

陸小言在首都長大,也就大二暑假時去南方旅遊過一次,總共就出過一次首都,還沒去過偏遠的小縣城。

七十年代的縣城談不上多好,也就道路整齊些,磚瓦房多一些,瞧著很落後,饒是如此,她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縣城醫院蓋的是兩層小樓,跟現代大醫院也沒法比,就這都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陸小言讓趙楠幫忙照看了一下傅北,自己則進醫院喊了護士幫忙,折騰半天才將傅沉推進病房,趙楠也沒直接走,幫忙將她帶的行禮拎進了病房。

陸小言十分感激,再三道謝。

傅沉不僅腦袋磕傷了,身上也有傷,他其實是被隔壁公社的小混混盯上了,知道他是工人,才打劫的他,誰知道他竟然身無分文,幾人氣不過就動了手。

經過一夜的發酵,他身上的傷一片青紫,大夫知道他昨天就昏迷後,還有些生氣,說了陸小言一句,“都昏迷了,昨天怎麼沒送來?你們這些家人可真是,不能為了一點錢,連病人的性命都不顧吧?”

陸小言低著腦袋,揉了揉眼睛,半晌哽咽著說了一句,“要不是知道再拖下去,有生命危險,我未必能將他帶出來,大夫,我哥不會有事吧?”

見她瘦瘦小小的,估摸也就十幾歲,肯定做不了家裡的主,大夫也沒在責怪她,“還得檢查了再說。”

縣城設備不多,也就能給他查查血常規,再查一下X線透光,檢查一下胸部、腹部以及四肢是否有骨折,好在他身上的傷隻是瞧著嚴重,沒傷到肺腑,也沒骨折,麻煩的是腦部情況,由於頭部的骨骼阻擋,X射線沒法用於大腦影像。

現在還沒CT,想探查腦部情況,隻能開顱,縣城又不具備這種條件,大夫重新給他換了藥,叮囑了一下好好照顧著,就離開了。

病房內一共有五張床位,有三張空著,這會兒住院的並不多,一些頭疼腦熱的病,大家甚至不來醫院,另一張床上則住著一個六十幾歲的老爺子。

他穿著體麵,還戴著眼鏡,顯得很儒雅,此刻腿上打著石膏,正躺在床上看書,一旁照顧他的應該是他老伴,老太太吃得挺胖乎,臉也圓圓的,這個年代能吃胖的,基本都是條件好的。

陸小言拿著搪瓷杯出去打水時,問了一下老太太,“奶奶,我要去打水,你們還需要熱水嗎?如果需要,幫你們捎上一瓶。”

原身生了一雙杏眸,鼻梁小巧,嘴巴也小,也就瘦弱點兒,皮膚蒼白點,雖然比不上傅北讓人驚豔,單看相貌還挺秀氣,給人一種很乖巧的感覺。

見她這麼有禮貌,唐奶奶便笑了笑,“哎呦,真是個好孩子,那奶奶就不跟你客氣了,正好沒熱水了。”

陸小言笑了笑,“都是一個房間,互相搭把手而已,奶奶不用客氣。”

說完,便拿起了她的暖水壺。

打完水回來,陸小言便坐在了凳子上,一個年輕護士路過門口時,喊了陸小言一聲,“哎,陸小言是吧?你哥需要補充水分,你拿棉簽時不時給他蘸蘸嘴,抽空去買根黃瓜,黃瓜含水量多,可以敷在他口唇、口周。”

陸小言忙應了一聲,先找小護士要了棉簽,又倒了些水出來,她穿來時才考上研究生,長這麼大,也就給奶奶做過甜點,還真沒伺候過人。

這會兒拿起棉簽要給他擦嘴時,總覺得彆扭,尤其知道,他並沒昏迷,近距離看,他這張臉更立體了,哪怕閉著眼,都難掩鋒利。

怕戳疼他,她隻能靠近些,小心翼翼蘸了蘸他的唇。

溫熱的呼吸撲在脖頸上時,傅沉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唇微微抿起,按壓住一絲不耐。

察覺到他纖長的眼睫在抖動,陸小言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虛地瞄了瞄外麵,見房內兩個老人沒往這邊看,她悄悄鬆口氣,也不敢再給他擦了。

比較幸運的是,傅沉的床鋪在靠窗的位子,她乾脆裝了裝樣子。

他們在二樓,外麵天空湛藍,陽光燦爛,窗前有一顆梧桐樹,枝葉茂盛,遮擋了部份陽光,往下看時,隱約能看到有個拄拐杖的大媽正在樹下做康複訓練。

隔壁床的奶奶也挺熱心,到飯點時,對陸小言說:“你儘管去吃飯,我幫你盯著就行,有情況幫你喊大夫。”

陸小言嘴甜地道了謝,“謝謝奶奶,我會儘快回來,你們要是不嫌棄有味道,我就拎回來吃。”

陸小言是想趁機把傅北的飯帶回來,總要找個時間,讓他吃點東西。

老太太忙說:“不嫌棄不嫌棄,你隨意,在哪兒吃都行,我們也都是在病房吃。”

她老伴傷在腿上,為了儘快恢複,兒媳婦每天會熬骨頭湯,這兩天都是家人送飯。

陸小言來到食堂時,裡麵人並不多,縣醫院的食堂供用倒是比陸小言想的好一些,穿來的第四天,陸小言總算吃上了包子。

她愛吃素的,買了個韭菜雞蛋的,包子還挺大,皮也不算厚,一口下去,滿口香,味蕾總算得到了滿足,嗚嗚嗚太好吃了,陸小言沒想到一個包子,都能讓自己這麼開心。

陸小言給傅北買了兩個肉的,外加一個茶葉蛋,又用搪瓷缸打了一份熱騰騰的綠豆粥,還成功買到一根黃瓜。

回到病房時,老爺子和老太太也開吃了,陸小言再次道了謝,兩位老人精神不濟,到點就會午休,等他們休息時,陸小言便拉上了窗簾,每個床位間也有個簾子,將簾子拉上後,她戳了傅北兩下。

這是在家約定好的,戳兩下左手臂,意味著身邊沒人,他可以睜眼啦。

傅沉這才坐起來,眉眼淡淡的,深邃的眸子不帶半點情緒。

這股子冷意,讓陸小言不由多看一眼,剛剛他眉眼下垂時,從上下到下都透出一股子涼薄,像極了便宜哥哥傅沉。

他麵容已恢複平靜,單看五官,輪廓深邃,眉眼亙古無波,少了壓迫感,多了絲穩重,和印象中的模樣所差無幾。

傅沉沒什麼胃口,意興闌珊地吃了包子和茶葉蛋,沒喝粥,好在病房裡的排骨味還沒散完,加上開著窗,一點包子味也不明顯。

陸小言抬了抬下巴,無聲開了口,“特意給你打的。”

傅沉搖頭,仍舊沒喝。

陸小言烏溜溜的眸眨了眨,在這個年代,綠豆水多珍貴呀,他竟然不肯喝?

難道是怕尿急?

猜到原因後,陸小言莫名想笑,是她出主意讓他裝暈的,就算他尿急,也不會不管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