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現在怎麼辦?”
於兆興是曹繼明的二姐夫,沒少抱怨老婆總往娘家跑,這回也是給老婆逼過來幫曹繼明的。
“依我看跑了就跑了,反正咱們跟閆副主任都談攏了,簽字的時候那丫頭也不必露麵。”
郭利民是大姐夫,早年受老丈人提拔,賺到了第一桶金,現在開了一家投資公司,躋身成功人士,在曹家的話語權都快蓋過曹繼明這個正牌兒子了。
“字我好簽的呀,可價還加嗎?”
曹繼明倒不是很擔心楊圓,她跟她媽一樣的強勢,走的時候把她媽和外公的照片都帶走了,估計不是真的想死,就是一時想不開,躲起來了。
於兆興長歎:“那個崔主任死板的很,油鹽不進,今天這價他都沒答應,我看是加不成了。”
“不加了,估計也到極限了。”郭利民瞥了一眼西北角的小屋:“那丫頭要是不跑,咱們還能再拖拖,現在就怕夜長夢多,這兩天就簽了吧。”
郭利民說完,又不放心的問曹繼明:
“對了,那刑警那兒的東西要的到嗎?”今天他們撲了個空,沒趕上人在家。
“那是楊圓的東西,我是楊圓她爸,姓趙的憑什麼不給?”說得輕鬆,其實曹繼明有點怕趙海峰,因為楊紅英的關係,姓趙的看他可不順眼了。
“是這個道理。”郭利民說:“明天你再跑一趟,一定要把東西拿到手,不然簽字的時候麻煩。”
幾個人商量好了就想走,丁翠蘭見狀攔住他們:
“那什麼,圓圓現在雖然跑了,但咱們的約定還算數的吧?畢竟我們一家出了不少力,沒我們幫忙,你們也簽不成字。”
丁翠蘭這話裡話外都是威脅,曹繼明極其討厭這種貪得無厭的刁民,讓他們想辦法攔著楊圓這段時間不出門,他們直接用上那麼齷齪的手段,差點把楊圓給整死了。
這家人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曹繼明也怕他們翻臉,隻能耐著性子應承:
“少不了你們一套房。不過你們這幾天還是得去找楊圓,她到底是我女兒,務必找到。”
丁翠蘭暗罵:呸,這會兒倒裝起慈父來了。
麵上卻連連堆笑:“是是是!明天天一亮我們全家出動,一定把她找回來,行了吧?”
送走曹繼明他們,吳亞東湊過來問:“媽,明天我們去哪裡找楊圓?”
丁翠蘭刻薄三角眼一豎:“找什麼找?她願意死外邊就死外邊。”
隻要曹繼明順利簽字,就答應給他們城裡一套房,楊圓死不死,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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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圓這一覺睡得相當沉,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還是被餓醒的。
洗漱過後,楊圓換了一下手腕上的藥,然後直奔廚房。
廚房裡有個婆婆在洗灶台,看樣子已經過了供飯的時候,這是老板娘的婆婆,她兒子去世後,就一直跟著兒媳婦和孫子孫女生活,平時幫忙煮煮飯。
楊圓打了聲招呼,問有沒有吃的了,老人家背有點駝,但人很精神,待人也十分熱情,雖然已經過了供飯的點,但還是給楊圓下了一碗熱騰騰的青菜雞蛋麵,外加一小碗準備做晚菜的炸肉丸。
廚房沒地方坐,楊圓就把麵和菜端進房間吃。
她不是第一次吃這位婆婆煮的飯,熟悉的好味道在舌頭散開,既填滿了肚子,又慰藉了心靈。
吃飽喝足,楊圓把空碗送去廚房,又另外給了婆婆十塊錢,讓她有空去外麵幫她買些新鮮的瓜果回來。
她還要在這裡住半個月,可不能虧待了自己。
再次回房,楊圓把房門關好,盤腿坐在床上清點自己的資產。
除了一千多現金之外,楊圓的證件和放著房契地契的檔案袋也重新檢查了一番,確定再沒有什麼遺漏的。
現在就看崔主任那邊能不能拖住曹繼明簽字了。
反正楊圓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曹繼明最終還是簽了字,那她立刻會報案,至少把錢先凍結起來,讓曹繼明不能轉移,之後的官司就慢慢打好了。
還有就是王晴,也不知她信了自己的話沒有,若是信了,又能不能安然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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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繼明第二天一早,特意挑在趙海峰上班前去他家堵他,誰知昨晚大富豪歌舞廳發生了一起特大案件,趙海峰一夜未歸。
沒有拿到地契,曹繼明失望回到桃源村,剛進村就聽到一個消息,感覺天要塌了。
拆遷辦居然不按之前的經驗,把桃源村要拆遷的消息直接公布出來了,並且這回不再按各家麵積大小排序去談,而是選擇取號的方式,讓每家戶主到拆遷辦臨時搭建的辦公室去登記取號,戶主不在家的則往後順延。
整個桃源村都沸騰了,家家戶戶奔走相告,曹繼明想去找村主任,卻發現村主任家被前來詢問的村民們圍得水泄不通,他根本擠不進去。
他隻能去找拆遷辦臨時搭建的辦公室,想找閆副主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昨天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閆副主任明明答應要幫他爭取更多利益的,還收了他一塊上千塊的表和幾條從港城弄來的萬寶路呢。
拆遷辦裡也人滿為患,好些村民拿著戶口本過來登記。
曹繼明擠到最前麵,看到了對他使眼色到外麵說話的閆副主任,曹繼明趕緊跟了出去,兩人躲到臨時辦公室後麵空地說話去了。
“閆主任,怎麼回事?”曹繼明急忙詢問。
閆廣平心虛的左顧右盼,確定附近沒人才敢開口:
“就這麼回事!讓你們貪心不肯簽字,昨晚崔主任一氣之下,直接跟上級領導申請了盲簽,把主動權交到群眾手裡,大家一視同仁。”
曹繼明傻眼:
“盲,盲簽?這,這事先也沒說呀!”
他們可是打聽了好幾個拆遷的村子,知道政府辦事的規律都是從大麵積的開始,怎麼這次就變了呢。
“彆廢話了,趕緊回家拿戶口本來登記,現在都排到二十來號了。”閆副主任說完又補充一句:
“對了,登記要戶主本人來,你回去讓你姑娘來走一趟。”
曹繼明為難:
“怎麼還要本人?我是她爸,我去登記就成了。”
誰知閆副主任這回卻攔住了他:
“這還真不成!上頭說了,排號必須戶主本人來!就村東頭那家老爺子,九十多癱瘓了,剛才我們工作人員都親自上門去讓老爺子按手印登記了。”
曹繼明急了:“怎麼不成?她就是個孩子,我這個當爸的都能替她簽字了,登個記怎麼就不能?”
“簽字是簽字,拿號是拿號,讓你閨女來一趟很難嗎?”
閆副主任這回態度堅決,沒辦法,今早他已經被領導指名道姓的批評,說有人舉報他私下聯絡村民,一個弄不好,飯碗可就丟了。
曹繼明有苦說不出,要是昨天有這個政策,他就算是綁也能把楊圓綁過來,可偏偏楊圓昨晚跑了,到現在都不知所蹤。
“閆副主任,就不能通融通融,您知道的,小姑娘遇到那種事很受打擊的,確實不太方便。要不我再給您加兩條那……”
曹繼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閆副主任急忙打斷:
“停停停,加什麼加?我正要跟你說呢,昨晚你那些東西落我車上了,回頭我給你送回去!登記的事你自己抓緊,彆怪我沒提醒你,戶主不出麵,那號兒可是順延的,彆回頭人家都拿了錢,你家還在那兒排隊!”
說完這些,閆副主任便不再跟曹繼明廢話,迅速回去工作。
曹繼明心情複雜,本來不打算特意去找楊圓,現在卻不找不行了。
他匆匆離開後,王晴才從不遠的陰影處走出,盯著曹繼明的背影憂心忡忡。
圓圓讓她五天後打電話,也不知這幾天她藏好了沒,可千萬彆給這些喪儘天良的混球找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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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楊圓這幾天過得很是愜意,基本就是吃飽睡睡飽吃,手腕上的傷口都消炎結痂了。
她躺在床上,用枕頭和被子墊在身後,拿著跟老板娘借的收音機,每天開著聽新聞。
蓬勃發展的時代才剛剛開始,全國各地到處都是商機,但楊圓上一世已經夠辛苦了,忙到最後雖然事業小成,但身體垮了,一切歸零。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那她說什麼也不要那麼辛苦了,守住家財,養好身體才是關鍵。
收音機裡正在重播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的奪冠新聞,其中就有射擊隊貢獻的兩金兩銅。
楊圓從高中開始就是學校射擊隊的,她考雲城大學時,曾經在市裡得過的青少年射擊獎牌也給她加了幾分,進校後被校隊直接錄取。
可惜上一世楊圓遭受打擊,先是消沉半年,然後就是耗時耗力跟曹繼明打官司,學業不繼輟學了。
這件事一直是楊圓的遺憾。
她伸手摸了摸放在裡床的長布袋,這個東西曾無數次保護了走南闖北的媽媽,後來楊圓跟隨媽媽的腳步下海闖蕩,它也曾多次在危急關頭,救過差點被人偷貨搶車的自己,直到96年禁槍時,楊圓才不得不上繳。
大富豪那次她一共開了四槍,每槍都命中目標,可見小時候外公坐在輪椅上給她特訓的基本功還沒落下。
正得意時,房間窗戶被人從外麵敲響,楊圓掀開薄薄的窗簾一角,就見老板娘對她指了指小賣店方向,又比了個‘接電話’的手勢。
應該是王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