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1 / 1)

學校的生活依舊兩點一線,繁重課業壓在每個學生肩頭,忙得焦頭爛額,連找茬都沒時間。

月考成績出來後,溫頌英語滿分的成績在一眾低分卷中脫穎而出,英語老師把她的滿分考卷貼在年級公告欄,人來人往都能看到,也是體會了一把出名的感覺,各科老師對溫頌的關注度直線上升。

溫頌即尷尬又羞恥,走在路上的時候恨不能把頭臉都蒙起來,不過也不是全無益處,至少這段時間唐紅霞有所收斂,不再處處找茬。

說來好笑,再凶的學生麵對老師時竟或多或少有所忌憚,好像要把尊師重道刻在骨子裡,以此證明自己也不是那麼可惡。

飯堂發生的事沒瞞住,隔了兩天月假仍舊熱度不減,在學生間傳得沸沸揚揚。

知道溫頌在唐紅霞手上吃了大虧,趙泉幾人氣壞了,商量著要幫她出頭,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唐紅霞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買通陳宿管,時不時夜不歸宿,隻在被窩裡塞個枕頭應付查房。

東平高中要求全員住宿,夜不歸宿被抓到記大過,累計三次直接開除,因此平時宿管查房也嚴格,一周最少兩天要進門大檢查,挨個核對人名床位。唐紅霞提前得了風聲,遇上大檢查便老實呆著。

晚上不睡,第二日唐紅霞自然要補眠,上課也睡下課也睡,少了惹是生非的精神,連帶著一群跟班都安分許多,人緣卻莫名好了起來,課間或是休息時間總有人找她,不僅有同年級的,連高二高三都有人趕著課間來找她說幾句話,男女都有,多半是公認的問題學生。

出手也變得十分闊綽,溫頌不止一次在飯堂見到唐紅霞拿著錢和食材要求大廚給加餐,飯堂大廚是外聘的,不屬於學校職工,為了掙錢有時候會從校外偷偷帶酒進來賣,唐紅霞跟他買過兩次,酒瓶子還藏在床底的箱子裡,現下不用出食材,隻是炒兩個菜就有錢拿,大廚自然十分樂意。

唐紅霞身邊一直跟著好幾個人,趙泉幾人想找茬卻沒有合適時機,最近學校不知怎的,沒到午休時間也讓老師到宿舍巡邏,幾人找不到機會發作,隻能先記在心裡。

溫頌鬆了口氣,平時各自心裡都有數,一點口角無傷大雅,但是氣頭上一點小摩擦有可能會引起更大的衝突,打架鬥毆被抓到直接停學,她不希望朋友們為了她冒這麼大險。

日子一天天冷起來,進了十二月以後,學校要求每周二、四、六這三天,三個年級輪流跑操,溫頌在的高一排在周六。

上了兩周多的課,到十二月二十號這天,正好是周六,因為要跑操,溫頌起的比平時早一些,宿舍裡不少人也起了,拿著塑料盆毛巾打著哈欠到水房排隊洗漱。

水房在樓層的儘頭,進門左邊是一排水龍頭,右邊用簾子隔出八個隔間,有蹲坑和高高的水龍頭,洗澡上廁所都在那。一層樓有十間宿舍,每個宿舍最少有十二人,多的有十六人,所以每天清早或傍晚,水房總是排起長隊。

溫頌洗漱完想上洗手間,走到水房門口看了眼,被烏壓壓的人頭勸退,跟趙泉幾人說一聲,腳步飛快朝樓下走去,沒走幾步,趙水便追上來,兩人挽著手朝教學樓旁的廁所飛奔而去。

廁所在教學樓西北角,位置有點偏僻,是幾間靠著圍牆的小平房,房頂沒有圍牆高,旁邊就是化糞池,上麵蓋了幾塊石棉瓦,圍牆外麵是一片荒地,聽說裡麵藏了不少無主孤墳,因此生出許多傳說,白天還好,教學樓人聲鼎沸,在廁所也能聽到,但早晚天色昏暗的時候,很少人敢來這邊上廁所,寧肯憋著在水房排隊。

溫頌也怕,但教學樓下麵的大門還沒開,實在憋得難受,隻能硬著頭皮來,幸好還有趙水陪著,兩個人一起不至於那麼怕。

此時天還未全亮,廁所頂上懸著盞昏黃的燈,有風吹過會跟著晃動,平添幾分恐怖氣氛。廁所味道重,溫頌和趙水都沒開口說話,上完廁所出來在角落的水龍頭洗了手,一前一後正準備出去,忽然頭頂傳來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圍牆跳到廁所房頂,年休失修的房頂往下簌簌落磚土,隨即有幾人說話聲響起,其中有個聲音莫名熟悉。

“要死啊,你不會輕一點,待會把老師引來連書都沒得讀!”

“對……對不起!”

“嘖嘖,人家乾完活腿肯定不舒服,你體諒一下!”

“就是咯,換你估計都回不來了哈哈哈哈哈!”

“快點下去,這屋頂感覺要塌了,等下一起下去吃屎了!”

趙水拉拉溫頌袖子,用口型示意道“唐紅霞”!

溫頌點點頭,四個聲音兩男兩女,溫頌隻能認出唐紅霞的聲音,另外三個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聽起來不像是平時跟在唐紅霞身邊的跟班。

頭頂的腳步聲落到地麵上,廁所房頂離地有差不多兩米,比從圍牆跳到房頂上高得多,如果直接跳下來容易把腿摔折,幾人應該是先攀著牆滑下來快到地麵時才跳,動靜比剛才輕了很多。

溫頌抬頭看了眼屋頂,能透過磚石間的縫隙看到天光,看起來的確像是要塌了,腳步聲漸漸遠去,運動員進行曲在廁所外響起,她收回視線,跟在趙水身後走出廁所。

昨天沒有檢查,下了晚自習唐紅霞就溜了,溫頌原以為她把門衛也收買了,卻不想是翻牆出去的,而且還帶著其他人。

操場上,高一四個班的人按班級分方隊站好,班長拿了名冊挨個點名,溫頌邊跑邊回頭看了眼,才發現圍牆不知道什麼時候缺了一角,缺口的位置剛好在化糞池和廁所的中間。

因這邊牆後是荒地,學校怕有閒雜人等半夜翻牆進來,把這一段的圍牆修得十分高,牆頂的水泥裡還插了不少碎玻璃,校外人除非會輕功,不然根本爬不過來。但缺口以後圍牆就沒那麼高了,從缺口的位置跳下來的時候找準角度就能落到廁所頂上,即安全又方便,這個位置便成了翻牆出校的絕佳位置。

六點四十,運動員進行曲停了下來,早讀開始,教學樓傳來背誦聲,操場上各班點完名開始跑操,邊跑邊喊口號。溫頌在班上女生裡算高的,跑操時跟男同學站在一排,正前方的唐紅霞邊跑邊低下頭避開班主任視線打了好幾個哈欠,眼下青黑,看起來像是熬了一夜,腳下跑得也不甚穩當,看起來就像是會摔倒的樣子。

過了兩天,忽然下了場雨,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幾度,清晨還有霧,整個學校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像是置身於某個大型恐怖副本,連幾米外的人臉都看不清,直到太陽出來霧氣消散才好一點。

教學樓旁的廁所環境本就陰森,在這樣的天氣下更顯恐怖,溫頌早起寧肯在水房排長隊,也不願再去那邊上廁所。

周四這天,唐紅霞依舊下了晚自習就不見人影,直到熄燈也沒見回宿舍,溫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下。

再過幾天,一九八二年就結束了,元旦跟月假一起放三天假,馬上就能正大光明出校門,溫頌有些擔心唐紅霞不再翻牆出去,忐忑了好幾天,今天終於放下心來,她臨睡前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心中默念兩句話,眼下地利人和都有了,隻希望老天能稍微給點麵子,配一配天時。

“啊——!!”

淒厲的尖叫劃破夜空,溫頌從睡夢中驚醒,心跳得很快,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有人一路小跑到宿舍樓下敲響值班室的門,不一會兒,幾道手電光線晃動,在昏暗天色裡十分明顯,尖叫聲一直未停,一聲比一聲淒厲,中間偶有幾聲被哽住的嗚咽。

一番動靜不算小,不少人跟溫頌一樣被驚醒,一臉懵逼地問舍友發生了什麼事,卻誰都回答不上來。

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有人走到走廊上,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驚叫道:“有人跳樓了!”

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傳出去老遠,越來越多人走出宿舍,走廊上傳來無措的說話聲。

溫頌慢慢坐直身體,跟一臉茫然的趙泉對上視線,她低下頭,將汗濕的掌心在被子上擦了擦,身上冷汗人在一陣一陣往外冒,眼裡卻閃過一抹快意,果然自己運氣一向不錯。

窗外的尖叫聲漸漸啞了下去,趙泉低聲說道:“這聲音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有人附和道:“聽起來有點像唐紅霞。”

也有人反駁道:“她怎麼可能跳樓!”

宿舍裡安靜下來,縱使都聽出來是唐紅霞的聲音,卻誰也沒敢說下去,唐紅霞那幾個跟班都在宿舍裡,萬一回頭傳到她耳朵裡,還不知會被針對成什麼樣,飯堂發生過什麼事大家都知道,誰也不想成為下一次的目標。

溫頌輕輕吐了口氣,見沒人說話,她想了想說道:“也不一定是跳樓吧,教學樓鎖著門呢,誰都上不去。”

“就是,”黃春附和一句,她看看四周,接著問道,“要不一起出去看看?反正乾猜也猜不出來。”

溫頌看向趙泉,見她點點頭,便拿了件外套披上,跟在趙泉身後小心爬下床,趙水在下麵扶了她倆一下,幾人手挽著手走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