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月假總是月末放,月初又要把當月的米麵交到飯堂,因此不少人把月假叫做交糧假,放假的目的不少讓學生老一結合,而是讓他們回家挖空家裡米缸。
溫頌上月去得遲,又交夠足月的米麵,學校不會占她這點便宜,因此負責收糧的老師特意交代她這月隻需要交半數的米麵即可。
李沛雄出門時秦殊還沒起,喂雞洗衣服澆菜等各類家務隻能落到溫頌和秦康頭上,一個一知半解,一個懵懵懂懂,兩人忙活一早上才把家務做完。
曬完衣服,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溫頌急忙到雜物房翻出盤秤,在三四個秤砣裡挑了最大的那個,拿了麻袋到廚房舀米麵。
家裡的秤是老式盤秤,溫頌不大會用,隻能學著秦殊之前的樣子把紮好口的麻袋掛在秤鉤上,一手提著吊環,另一手拿著秤砣沿著秤杆上的刻度小心挪動到“5”的位置,輕輕鬆開手,秤砣往下墜重重砸到地上,要不是她躲得快,腳趾頭都要被砸開花!
再旁邊啃著甘蔗看他忙活的秦康也被嚇了一跳,不小心把甘蔗渣咽了下去,堵在喉嚨口咳得驚天動地。
溫頌連忙把盤秤放下,給他倒了碗水,看他滿臉通紅喘不上氣的樣子,溫頌心差點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秦殊在一片兵荒馬亂中走進廚房,他先是幫秦康拍背順了順氣,等他不喘以後,拿起溫頌人在地上的麻袋掂了掂,又看眼地上的秤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宿醉後的嗓音沙啞,連陶侃聽起來都彆有意味:“寶貝,五斤麵用二十斤的秤砣來稱,到底是我喝醉了還是你喝醉了,嗯?”
溫頌尷尬地撓撓臉,不知為什麼臉有些紅,她接過秤砣,上麵刻著大大的“貳拾”兩字,隻要不瞎都能看得見,她想借口沒看見都不行,隻能顧左右而言他。
“快一點了呢,不快點要趕不上車了。”
秦殊低下頭,烏沉沉的眼睛就這麼盯著她,也不說話,溫頌有些不自在,悄悄挪了挪腳想往後退,還沒動就被秦殊按住肩膀,再動彈不得,空氣變得濕滑粘稠,氣氛逐漸變味,這時,秦康冷不丁開口打破氛圍。
“媽說裝米筒是一斤,笨笨!”
旖旎的氣氛瞬間消散,秦殊噗嗤笑出聲,他擠了擠眼:“笨笨?”
被嘲笑讓溫頌連耳朵都氣紅了,惱羞成怒捶了他好幾下,秦康看著好玩,有樣學樣在他哥身上捶了幾下。
裝好米麵,溫頌又撈了兩罐鹹菜,擰緊罐口用粗布小心包好,秦三嬸拿來的鹹蛋也已經裝好袋,她把東西一股腦放到秦殊手上,檢查好沒有遺漏,空著手率先走在前麵。
秦康很久沒能上街玩了,知道他倆要去坐車,一直跟在身後怎麼勸都不回去,要是平時秦殊就把他帶上了,頂多就是多買張票的事,但是現下何春生還在家裡睡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家裡不能一個人都沒有,他隻能狠下心把秦康趕回家去,並且再三叮囑不能亂跑,要等何春生醒來。
一直被趕回家,秦康委屈地癟了癟嘴,眼睛裡頓時蓄滿淚水,他不知道為什麼何春生要賴在他家裡睡覺,害得他不能去街上玩,他都好久沒能上街了,也好久沒見到奶奶了。
小孩子的情緒說來就來,秦殊耐著性子哄他:“阿康乖,回家去,哥給你帶油團回來吃!”
他想看奶奶不想吃油團,秦康本想搖頭,但看他哥臉色不大好,眼下還能看到青黑,沒什麼精力哄他的樣子,連忙點點頭,生怕晚一步連油團也沒得吃,隨後貪心地伸出三根手指,跟他哥討價還價:“要五個!”
秦殊指著他那三個根手指,確認一遍:“要這麼多個對嗎?”
秦康自信地點點頭,“一二三四五,五個!”
成交!
等秦康高高興興走回家,溫頌問秦殊:“你打算給他買幾個?”
“五個。”秦殊看她一眼,笑道,“他會數數,回來數量不對會鬨。”
溫頌想到秦康那兩根手指,忍不住懷疑秦殊話裡的真實性。
見她不信,秦殊解釋道:“他手指不大協調,隻會比簡單的一二三,但是數數能數到十,超過5以上的數字他都比三。”
說著話,小巴車到了,司機是個生麵孔,溫頌先上車投了票,到後麵找了個雙人的位置坐下,秦殊跟在她身後抱著東西坐下,車上沒有行李架,放地上心裡膈應,乾脆自己抱著。
這個點車上人不多,隻有兩三個人靠著窗子昏昏欲睡,除了風聲再沒其他聲音,溫頌怕說話吵到其他人,便轉頭看窗外的風景,看著看著,忽然感覺肩上一沉,回過頭看到秦殊靠在肩上衝她笑:“沒醒酒呢,讓我靠會兒。”
溫頌麵上沒說什麼,背地裡卻暗暗挺直腰杆,想讓他靠得舒服點,畢竟身高差距擺在那兒。
察覺到變化,秦殊勾了勾嘴角,在顛簸中閉上眼沉沉睡去。
到站後,溫頌心疼他太累,本想自己進學校,她最近力氣大了點,米麵都能扛得動,而且學校就在上車點對麵,也不用走太遠,如此秦殊連車都不用下,再買票就可以直接坐回家,上班前還能多睡一會兒,要是送她進去學校,出來時這趟車說不定已經走了,再等下一趟又要耽誤時間。
但秦殊沒聽,自顧自抱著東西下車,溫頌賭氣不走,他作勢要自己進學校,溫頌硬拉著人不讓走,兩人僵持再路邊。
哐當!
打翻東西的響聲從馬路對麵傳來,緊跟著響起幾聲慘叫,聲音淒厲十分瘮人,溫頌被嚇到,忍不住往秦殊背後躲,伸出個腦袋朝對麵看去。
卻原來是個乞丐,偷吃對麵米粉店泔水桶裡的剩菜被發現,慌亂中打潑泔水桶,被米粉店老板拿著燒火棍毆打,一棍棍都落在他扒拉泔水桶的右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乞丐叫聲越發淒厲,右手軟綿綿垂下,竟是斷了。
就算是泔水也是彆人的財產,小偷小摸本就招人痛恨,是以行人都冷眼旁觀,沒人上前阻止店老板,有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還起哄叫老板多使點勁,不把人打怕,他下次還敢來偷。
乞丐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了,溫頌看不下去,伸手拉了拉秦殊的衣角。
秦殊看她一眼,在路邊找個乾淨地方放下手上的東西,叮囑她彆亂跑後,快步走到馬路對麵攔下店老板手裡的燒火棍。
“打那麼久也打夠了,偷兩口泔水不至於要他命吧?”
店老板身材敦實,身量卻不高,平日裡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見乞丐餓到連泔水都偷,知道他沒力氣還手,才下了狠手打,換做彆個還有力氣跑的乞丐,他頂多就是罵幾句,對上身材高大健壯的秦殊,連說話聲音都不自覺低了下來。
“偷東西就是該、該打,他不跑關我什麼事!”
有人出頭,說公道話的人也多了起來。
“都餓到偷泔水了怎麼跑!”
“就是啊,你這下手也太狠了,他那手都不能動了。”
店老板見為乞丐說話的人多了,麵子上掛不住,扔了燒火棍進店去了。
秦殊看了眼阿魯對麵,確認溫頌好好在那站著,蹲下/身捏了捏乞丐右手,半昏迷的乞丐發出一聲痛苦,手指不自覺蜷縮。
看樣子骨頭沒斷,隻是又痛又餓昏過去了。
秦殊起身到不遠處的包子店買了六個大饅頭,饅頭沒餡,一毛錢能買兩個,饅頭店老板目睹整個過程,看乞丐可憐多給了一個。
原本昏過去的乞丐聞到懷裡饅頭的香氣後瞬間清醒過來,臟兮兮的手拿起一個饅頭狼吞虎咽吃起來,邊吃邊哭,嗚嗚叫著給秦殊磕頭,頭磕在地麵上梆梆響。
秦殊側身避開,見他還能吃東西,沒多說什麼,過馬路回到溫頌身邊,扛起地上的東西跟溫頌一起進了學校,他也隻能幫到這份上,受不起這麼大的禮。
乞丐吃完一個饅頭恢複了點力氣,把剩下的饅頭小心藏到懷裡,饅頭的熱氣透過皮膚傳入五臟六腑,他看一眼秦殊的背影,慢慢挪動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