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貓換太子(1 / 1)

有劫 何鈴鐺 3657 字 3個月前

丞相謝運倒在地上,喘息著對岑鸞道:“此乃謝某家事,這些天有勞蘇公子了,家門不幸,讓蘇公子見笑了。”

鳳生接口道:“謝丞相先不忙送客,您難道不想知道,相府上下仆從十幾口,加上丞相夫人,都是誰殺的麼?”

謝運聽到“夫人”二字,麵色慘然,他恨恨地盯住謝蘭心,眼中似要瞪出血來:“孽障,我雖不知你身懷何等妖術,以致我兩番殺你不成,但你小小年紀,心腸便如此歹毒,不過因妒生恨,便設下毒計,害死自己的侍女、乳母,讓闔府上上下下十幾口,無辜命喪,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這話可就不對了。”鳳生語聲清脆:“丞相有所不知,令嬡雖的的確確模仿了太子的筆跡,設下相思局,讓侍女見喜與太子井台夜會,可見喜卻是服毒自儘,並非令嬡所殺,且當日赴約的,是這位假太子。”

今則邪魅一笑,坦然道:“沒錯,假扮太子的是我,井台赴約的是我,向丞相求娶蘭心的也是我。”

轉而看向太子,嗤笑道:“你這副皮囊,真是惡臭熏天,堂堂一國太子,明知相府千金對你情根深種,還與丫鬟暗中苟且。”

太子方才一番廝鬥,已是重傷力竭,這會兒嘔出一口鮮血,慘然笑道:“謝蘭心,你設局害死我妻兒,一屍兩命,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蘭心本來麵如死灰,聽到太子這番話,臉上卻奇異地綻出瘋狂的笑意,她笑容扭曲地看向太子,含淚又帶笑的目光裡,糾纏了癡慕、痛楚、不甘,以及深深的惱恨,她一字一淚,緩緩說道:“我滿以為,和你雙雙飲下毒酒,便能魂歸九裡,憑我的執念,一定會找到懷夢草,讓你死心塌地愛上我。”

她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又道:“沒想到,見喜寧願替你赴死,也不願成全我,我……我好恨。”

蘭心說的這段話,鳳生已在玄同境親見,可太子說的“妻兒”……一念至此,鳳生開口問蘭心道:

“你模仿太子筆體習字多年,偽造了井台相會的書信,讓假太子與見喜密會。你的乳母王媽,受你指使,帶謝夫人去抓賭是虛,井台捉奸才是實。哪成想,見喜一眼便看穿了太子乃彆人假扮,假太子逃走。謝夫人派王媽製住了見喜,卻非但沒有任何處置,反而放了她,以致次日,見喜替太子服毒自儘……那麼,謝夫人捉到見喜後,究竟發生了何事?”

蘭心忽而低低的,爆出一疊聲慘笑,直笑得人毛骨悚然:“這倒要問問我心愛的太子哥哥,你又是何時,在我眼皮子底下,讓見喜那個賤婢懷上了野種,以致我那深明大義的母親,唯恐背上迫害龍嗣的罪名,想不到啊想不到,最終還是一屍兩命,哈哈哈哈哈哈。”

鳳生道:“原來如此。謝夫人生怕日後事情敗露,引來天子追究,才在見喜服毒後,偽造見喜投井的假象,並且毒殺了王媽以及相關仆從滅口,還請道士作法,炮製出七日還魂索命、井水突發寒疫的流言……可是,據謝丞相所言,臘月二十三,謝夫人被丞相錯手誤傷,本來是將養數日便可痊愈的皮外傷,卻在當晚,傷口化膿發黑,不治而亡。”

她繞著謝蘭心轉了兩圈,冷然道:“究竟是誰,殺了謝夫人呢?”

一直淡然傾聽的岑鸞,忽地輕咳了一聲道:“方才我來的路上,倒是順手攔下一個人。”

他袍袖一揮,一個瘦小身影,驀地憑空出現。她哆哆嗦嗦匍匐在地,背上縛了個包裹,牙關打顫,全身發抖,隻顧拚命磕頭。

謝運厲聲道:“抬起頭來。”

“老爺饒命!”那人聲若蚊蠅,瑟縮地抬起頭,額頭已磕得一片血汙。

鳳生循聲看去,這個背了包裹,打算跑路的丫頭,正是在井台邊撿了見喜的定情玉鐲,見喜頭七,又將玉鐲悄悄焚燒的四喜。

鳳生揚聲道:“四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臘月二十三,見喜頭七那日,被指派到謝蘭心房中服侍的。這期間,你一定知曉了不少你家小姐的秘密吧。”

四喜頭搖得似撥浪鼓,惶然哭道:“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小姐跟我說,隻要扮作她的樣子,坐在房中,便……便有賞錢,求各位老爺大爺饒命,我家中奶奶和幼弟,全靠我來接濟。”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鳳生心中暗忖:與四喜初見,她便說過家中情形,倒也不似作偽。想來適才打鬥激烈,她本想趁亂逃跑,卻剛好被岑鸞阻住。

正想著,岑鸞道:“一個嬌生慣養的丞相千金,被禁足閨房,卻不惜金蟬脫殼,也要下毒弑母,謝蘭心,你倒說說看,這又是何故?”

話音剛落,謝運與太子表情瞬間悲憤猙獰,如若不是被岑鸞施了定身咒,定要撲過去,與謝蘭心同歸於儘。

謝蘭心麵上的神情,反倒不再癲狂,她冷笑了一聲道:“我原本以為,父親待我嚴厲有加,從未給過我哪怕一丁點慈愛,隻是望女成鳳使然。因此,即便我被禁足房中,念在母親為我擋劍的良苦用心,我也要和四喜換裝,去看一眼受傷的母親。”

她直勾勾地盯住謝運,聲音陡然尖利:“不曾想,我到了父母臥房,卻聽聞了一個驚天秘密。”

謝運強自鎮定,卻不免慌亂道:“你……你聽到了什麼。”

謝蘭心咯咯尖笑道:“我聽到一個妄圖竊國的丞相,為了謀奪皇位,苦心孤詣,將自己的親生兒子,與貴妃所生的公主掉包。”

謝運勃然大怒:“孽障,住口!”

謝蘭心繼續道:“可憐那丞相夫人,一直被蒙在鼓裡,把貴妃所生的女兒,當親生掌珠養大。直到替女兒擋劍,被自己的丈夫誤傷,才得知親生兒子,是當朝太子。”

鳳生與岑鸞飛快對視了一眼,不由心下了然:怪不得那日看到太子在謝夫人靈前磕了三個響頭,原來是祭拜自己的生身母親。

謝蘭心接著道:“可惜的是,倘若丞相夫人早幾天知道這樁秘聞,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她慘然地看向太子,幽幽地道:“那樣的話,夫人捉住與太子私通的丫鬟,就不必忌憚她腹中懷了皇嗣而手下留情。丫鬟被夫人處死後,太子,哦不,丞相之子,遲早會忘了她,轉而愛上同年同月出生,青梅竹馬長大的公主……”

“你……休想!我從未,也永不會愛上你,你連為她陪葬都不配。”太子咬牙切齒道。

謝蘭心笑道:“這死硬的脾氣,還真的是一模一樣。那晚,我念在養育之恩,本不欲殺她,可她……就是你這樣一模一樣的可惡神色,她……哈哈哈哈,我的母親大人,居然對我說,她好悔,沒能保住她的親孫兒……”

話音剛落,隻聽一道男聲油腔滑調道:“我的蘭美人兒,休要跟他們羅裡吧嗦,跟爺逍遙快活去,”隨即,一聲龍吟拔地而起,一直癱軟在地的今則,掙脫了定身咒,化為銀白蛟龍的原身,他隨口吐出一道青黑旋風,蛟尾將謝蘭心卷起,頃刻間便破屋而出。

倉促之間,鳳生來不及多想,身子一旋,法力凝注指尖,以手為刃,翻手化刃為剪,眨眼間,一幅錦帕,已化成翻飛的青蚨陣,追隨蛟龍而去。

“學得不錯。”席地狂風之中,岑鸞隨口讚了鳳生一句,隨即一攬她的腰身,與趙元再一前一後禦劍而起。

鳳生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人已風馳電掣行於雲端。岑鸞足踏長劍,袍袖隨風鼓動,掌心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通體晶瑩的玉色長弓。鳳生隻見他雙臂一展,三支金羽箭已連珠勁射。

一旁的趙元再,風光霽月地負手而立,仿佛隻是在踏雲賞月。他笑微微地道:“‘不虞’既出,想那蛟妖也逃不了許久了……不過,好像用不到了。”

透過黑壓壓的雲氣,鳳生看到今則的原身正在雲層中劇烈翻滾掙紮。蛟背上,桃清紅衣湛甲,手持簫管,吹的正是鳳生聽過許多遍的《悟前身》。

岑鸞隱去神弓“不虞”,纖長的玉指金芒點點,隨手畫出一道符,念了一聲“收”,滿天翻湧的漆黑雲氣忽地憑空消失,鳳生一晃神,眼前已是被岑鸞用法術恢複原樣的蘭心閨房。

桃清將遍體鱗傷、重新化為人形的今則摜在地上,又輕手輕腳地放下縛在背上的謝蘭心。今則身插三支金羽箭,猛地咳出數口血沫,斷斷續續道:“你……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井……井水不犯河水,你用不用如此……如此趕儘殺絕。”

“哦?無冤無仇麼?”桃清苦笑了一下,一道白光閃過,紅衣湛甲的井神,已是另一番模樣。

鳳生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桃清”,確切的說,是更有風韻的“謝蘭心”,眉眼、情態,簡直與一旁真正的蘭心如出一轍。

今則如遭電擊,喃喃道:“是你……”

桃清凜然笑道:“你還記得我,如此甚好。那你總該猜到了,你一心求娶的蘭心,是你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