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鬼魅般晃動。
“好啊,她想挑我的錯,我又怎麼能讓她失望呢……”沈瑤斜倚在雕花梨木椅上,左手漫不經心地搭在扶手上,挑了挑眉,那眉眼間儘是不以為然的神色,仿佛即將到來的刁難隻是一場不值一提的鬨劇 。
“夫人既然知道她們居心不良,為何還要配合她們?”錦雀雙眼中滿是困惑,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像兩條糾纏的小蛇。
窗外,月光恰似一層朦朧的玉白色薄紗,輕柔地灑落。光暈之中透著絲絲縷縷的森寒之氣。
沈瑤靜靜地佇立在原地,雙眸凝視著窗外那被月光籠罩的庭院,雙唇緊閉,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擊著窗欞,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配合她們?那絕無可能。今日蘇夫人竟不來坐高堂,反倒讓自己貼身的老嬤嬤來充數,妄圖讓堂堂將軍向一個奴才行拜禮。這般明目張膽地折辱她和蘇煜琛,這筆賬,她又怎能輕易咽下。
既然楊媽媽一門心思地想挑她的錯處,那她便將計就計……沈瑤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她微微側身,目光落在依舊跪在地上的錦雀身上。
“事情就如你說的這麼簡單嗎?”沈瑤微微俯身,身體前傾,目光如炬,緊緊鎖住錦雀的雙眼,聲音雖輕,卻帶著壓迫感,直直地刺向錦雀。
錦雀忙不迭地點頭,腦袋上下晃動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沈瑤直起身子,輕輕抬了抬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示意她站起來。
“犯了錯落到楊媽媽手裡,那要受的罪可就不是一般的輕了。”錦雀站起身,雙手局促地絞在一起,眼神中滿是恐懼,她偷瞄了一眼沈瑤,見沈瑤神色鎮定,毫無懼意,忍不住又補充解釋道,“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可都怕她怕得要命……”說著,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拔指甲,用竹簡刺指心,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蟲子……”錦雀的聲音裡滿是恐懼,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手指。
蘇府裡的下人,平日裡都把麻袋彆在褲腰帶上,整日裡提心吊膽,伺候主子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犯下哪怕一丁點的錯處。錦雀想到這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躥上脊梁。她縮了縮脖子,眼神中滿是驚惶。
沈瑤如今嫁進了蘇家,自然也成了蘇家的人。楊媽媽既有蘇夫人的授意,對待沈瑤時必定不會心慈手軟。過往那些被蘇夫人送去勾引蘇煜琛的歌姬舞女們,一旦失敗,不是被活埋,就是被勒死。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在蘇夫人眼中,就如同碾死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那般簡單隨意。
蘇夫人平日裡在貴太太的圈子裡,最擅長裝慘賣乖,還常常整日拜佛誦經,做出一副慈悲為懷的模樣。可背地裡,她卻添油加醋地敗壞蘇煜琛的名聲。那些外人聽了她的話,都像著了魔一般,死心塌地地相信她的說辭。
茶壺蓋上凝結的水珠,順著壺身緩緩流下,在淺色的桌布上暈染出一小塊不規則的水漬,好似一幅抽象的水墨畫。
不對!
沈瑤的思緒猛地一頓,腦海中快速回憶起剛才錦雀說話時的每一個細節,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凜冽。她的瞳孔微微收縮,仿佛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她逼近錦雀,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掐住了錦雀的脖子,五指收緊,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雙眼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的靈魂看穿。
錦雀毫無防備,被沈瑤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纖細的脖子被緊緊扼住,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夫人……”她驚恐地瞪大雙眼,那眼神中滿是無助疑惑,眼眶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實在不明白沈瑤為何突然之間變了臉色。
“不,這茶水裡肯定有問題!你在騙我!”沈瑤掐住她脖子的手又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憤怒,“說!到底下的什麼毒!”
是那種無色無味、能在不知不覺間奪人性命的毒?還是五毒之物,與屋子裡的香料植被相互反應,從而製造出一種全新的致命毒藥?
沈瑤的眼神中隻有決絕的光,仿佛隻要錦雀不回答,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其置於死地。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小姑娘的臉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如同熟透了的番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的雙手無意識地用力推拒著沈瑤,雙腳拚命地蹬著地麵,伸長了脖子,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微弱而沙啞。
嗬!差點就被她這張巧嘴給騙了去!沈瑤眼中寒意更甚,仿佛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那眼神猶如鋒利的刀刃,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帶著幾分譏諷。
“好一張能言善辯之口!”她厲聲嗬斥道,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說的倒是像模像樣,我要是真信了你的鬼話,今日怕是就要葬身於此了吧!”
“借楊媽媽要挑我錯處這件事,故意主動暴露你是蘇夫人派來的,好降低我的戒心,就是想騙取我的信任,好繼續留在我身邊給蘇夫人當眼線吧。”沈瑤的話語如同一連串的炮彈,精準地擊中錦雀的要害,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篤定。她的眉頭緊皺,臉上滿是憤怒與厭惡的神情。
“我……沒……沒有……”錦雀被沈瑤加大的力道勒得頭暈目眩,氣短胸悶,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一片昏花。她的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全靠沈瑤掐著她脖子的手支撐著身體。
“若那不是毒,是安睡之藥,那為何,你、不、敢、喝?!”沈瑤的憤恨之情達到了頂點,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後牙槽中狠狠擠出來的,伴隨著濃重的怒氣。
“我不是怕茶中之藥……而是……而是……”錦雀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她用儘全身力氣說道:“是這……這茶水我不能……喝……”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又痛苦。
“柑檸……性……性屬……酸類……蠱蟲……食酸腐之味……會……會暴氣蠕動……渾身……疼痛難忍……”錦雀拚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話說完,身體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下來。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沈瑤的意料。她先是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趕忙鬆開掐著錦雀的手,動作迅速地抓起錦雀的手腕,用力擼起她的袖子仔細查探。
鎖在錦雀脖子上的力道驟然消失,大量灌進氣管之中的空氣,反倒讓她感到一陣不適,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般,劇烈地嗆咳起來。她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不停地咳嗽,眼淚鼻涕都咳了出來。
錦雀的手臂裡側,布著一塊紫黑色的細密紋路,如同神秘的符咒,詭異而又恐怖。動脈血管的顏色也異常得醒目。
阿路曾經說過,蠱物之類的邪物,寄居在人體之中,在腕踝之間,往往能窺見一二端倪。
沈瑤對照著記憶中阿路所說的特征,對著紋路中心的位置用力按壓下去。
錦雀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呼,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她雙手緊緊捂著手腕,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臉上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得不成樣子 ,嘴裡不停地發出淒慘的叫聲。額頭上浮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牙齒緊咬。
疼意蝕骨灼心之相,不似作假。
“彆動!你動作越大,蟲爬得越快。”沈瑤心急如焚,雙手穩穩地按住錦雀不停扭動掙紮的身軀,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眼神中滿是專注與焦急,一心隻想助她平息蠱蟲鑽食啃肉帶來的劇痛。
“啊——”錦雀淒厲的慘叫劃破寂靜,當她瞥見自己手臂皮肉之下,蟲條如黑色的蚯蚓般蜿蜒滾動爬行的可怖形狀,恐懼瞬間將她徹底吞噬。
疼痛如洶湧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後背的衣衫眨眼間便被汗水浸濕了大半。她雙眼圓睜,眼神中像回想起了什麼可怕至極的場景,整個人陷入了無儘的驚恐之中。
沈瑤反應極快,手如閃電般捂住了錦雀的眼睛,阻止她繼續目睹這驚悚的畫麵。“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在錦雀的耳邊輕聲呢喃,聲音輕柔且充滿安撫的力量,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錦雀的後背,動作溫柔得如同一位母親在安撫受了驚嚇的孩子。
沈瑤深知此刻必須保持冷靜,她強壓下內心的慌亂,憑借著從阿路那裡聽聞的些許皮毛,努力用所記方法穩住錦雀的狀況。
儘管表麵上她鎮定自若,可脖子上悄然滑落的汗水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同時,親眼見到這隻在古籍舊聞中才記載過的蠱蟲,沈瑤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上脊梁,驚歎之餘,更深深感受到了其中的異常邪氣。
時間緩緩流逝,沈瑤就一直維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將錦雀的腦袋輕輕抱在懷裡,持續著拍背安撫的動作,每一下都溫柔且輕緩。
她輕聲地重複著“彆怕彆怕”這幾句話,一遍又一遍,直至胳膊酸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嗓音也變得沙啞不堪。
不知過了多久,錦雀原本急促得如同鼓點般的呼吸終於漸漸平複了一些。“錦雀?”沈瑤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變化,輕聲呼喚道,“你感覺好些了嗎?”
此時的沈瑤滿心懊悔,回想起方才,自己太過著急想要驗證錦雀所說的真假,便貿然對著蠱蟲的印記摁了下去,卻完全忽略了蠱蟲爬動會給被寄生體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她深知蠱蟲確實喜食酸腐之物,若是真把那杯柑檸水給錦雀灌下去,可想而知,她所承受的疼痛定會比剛才還要劇烈數倍。這麼想來,也難怪錦雀之前那般抗拒。
沈瑤的心裡泛起一陣涼意,滿心都是疑惑與憐惜。錦雀究竟是如何被喂下如此歹毒的蠱蟲?她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究竟得罪了誰,才遭受這般非人的折磨?
蠱蟲由執蠱人專門豢養,蠱的種類繁多,既有能讓人強身健體的優蠱,也有專門害人害命的毒蠱。而這毒蠱一旦發作,中蠱之人便會遭受肉骨分腐的劇痛。許多人在毒蠱發作之時,難以忍受這般折磨,甚至不惜以頭撞牆,選擇自戕的也大有人在。一想到這些,沈瑤的眉毛擰的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