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伸出白皙纖細的手,動作優雅地接過那杯茶,微微低頭,目光落在杯中蕩漾的液體上。
她的手指修長而靈活,輕輕轉動著茶杯,瓷杯在她的指尖緩緩轉了幾圈。
在這過程中,她敏銳地察覺到錦雀的視線如同緊緊黏在茶杯上一般,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
片刻後,她又將茶輕輕放回了桌上,發出極輕微的“嗒”一聲。
緊接著,沈瑤又拿起那本攤開的兵書,重新讀了起來。她的目光在書頁上緩緩移動,神情專注。
她的餘光卻瞥見了錦雀一閃而過的皺眉動作,那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屋內溫暖如春,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茶香,是個適合讀書品茗的愜意時刻,一切都雅致舒適。
沈瑤的手指在書頁間翻動,又翻過了兩頁。
她依舊沒有抬頭,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刹那間,一道視線如箭一般驟然聚焦在她身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強烈的注視。
似乎她每一次觸碰這杯茶,都如同觸動了錦雀情緒的開關。
沈瑤在心裡暗自思忖,卻並未說話,裝作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端著茶杯緩緩往唇邊送。
平日裡,柑檸泡水飲用時,顏色總是淺淡的。
可今日這柑檸被煮過,熱茶中泛著一股獨特的焦香,多了幾分彆樣的風味。
然而,在那股清澀味之下,沈瑤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苦味。
但這苦味卻不是屬於植物本身的那種澀苦,味道有些異樣。
“聞起來,倒是有苦味呢。”沈瑤將湊到唇邊的茶停住,放在鼻下又仔細聞了聞,隨後,她再次將它放回桌上。
錦雀的呼吸瞬間一窒,嘴唇上的血色本就淺,此刻更加蒼白。整個人像是被突然拉緊的弦,再次繃緊了。她急忙開口解釋:“許是檸片遇熱就會苦吧……”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透著一絲心虛。
“是嗎?”沈瑤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那笑容看似溫和,實則暗藏鋒芒。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地掃到了錦雀的臉上。
錦雀的手指緊緊捏住身側的衣擺,因為用力,指關節都微微泛白。她被這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一時緊張得忘了回話,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半晌,錦雀終於承受不住這樣的注視,她低下頭去,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夫人若是不滿意,那我重新去煮一壺。”她垂頭斂睫,劉海遮住了她的表情,隻能瞧見她唇抿的緊,嘴唇蒼白無色。
說完,她便準備退下去。
“回來。”沈瑤叫住她,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在家時勤儉節約慣了,這一壺茶丟了也浪費,就賞給你喝吧。”
錦雀的動作瞬間僵住,隨後機械地轉過身來。此時的她,臉色不太好看,原本粉嫩的臉頰變得有些蒼白。
“這……這、奴婢奴婢怎麼敢呢……”她麵露不情願,儘管嘴上說的話恭敬有禮,讓人挑不出錯處,“奴婢隻是一個下人,哪裡配用夫人的飲食呢。”
沈瑤依舊緊緊地看著她,嘴角的笑意卻像是結了一層冰,寒意頓生:“是不配,還是不願意啊?”
錦雀被這冰冷的語氣嚇到,立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
“我想賞給你……”沈瑤把茶杯往前推,擺到錦雀麵前,說話聲音加重了幾分,一字一頓地說,“你、就、必、須、喝。”
茶杯穩穩地停在錦雀麵前,熱氣騰騰。錦雀下意識地吞了吞唾沫,卻還在負隅頑抗:“夫人,我……這……不合規矩……”
“這裡麵是加了什麼東西嗎?你怎會如此害怕啊?”沈瑤也不再偽裝,食指的指節開始有節奏地在桌麵上敲打起來,那聲音仿佛是步步緊逼的鼓點,讓錦雀的心愈發慌亂,仿佛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在她的脊梁骨上,震得她心神不寧。
“沒有,我真的沒有!”錦雀拚命搖頭,眼神像驚弓之鳥般慌亂地躲閃,目光四處遊離,就是不敢與沈瑤對視,嘴裡依舊死死咬定自己的清白 。
“沒有?”沈瑤柳眉倒豎,眼神中閃過一抹寒光,“那你心虛個什麼勁兒?”她端著那杯茶,幾步走到錦雀麵前,動作乾脆利落地將茶杯送到錦雀嘴邊,強硬且冰冷地命令道:“喝!”那聲音仿佛裹挾著臘月的寒霜,不容置疑。
錦雀的眉頭擰成了個“川”字,麵色因抗拒和痛苦而扭曲,五官都仿佛糾結在了一起,眼眶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如同即將決堤的湖水 。“求……求您了,夫人,放過我吧……”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猶如一隻受傷後哀鳴的小動物。
沈瑤見她這般模樣,心裡“咯噔”一下,寒意瞬間蔓延至全身,她實在不敢想象這杯茶裡的毒到底有多厲害。回想起自己能察覺異樣,全靠以謀士身份結交了女神醫阿路,學到了一些常見醫理。若不是如此,方才毫無防備地喝下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沈瑤怒極反笑,冷哼一聲,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質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的茶水裡下毒,你是不是活膩了?”說罷,她隨手一揚,將那杯茶倒進了窗邊的綠蘿盆栽裡,緊接著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錦雀,厲聲問道:“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錦雀此刻腦袋裡一片混亂,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差錯,怎麼就被沈瑤如此輕易地發現了。她深知自己犯下大錯,沈瑤必定不會輕易饒過她。至於蘇夫人那邊,雖然之前得到過她的指使,可如今事情敗露,蘇夫人是否會念及舊情出麵保她,她心裡實在沒底。
“你聽好了,”沈瑤稍稍放緩語氣,卻依舊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若肯把幕後指使全盤托出,我可以饒你一命。”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但你要是執迷不悟,是個冥頑不靈的硬骨頭,不肯開口,那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說完,沈瑤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被澆了茶水的綠蘿。可奇怪的是,綠蘿的綠葉依舊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絲毫沒有出現中毒枯萎的跡象。沈瑤不禁喃喃自語:“奇怪……這毒,怎麼不毒?”她的眼神中滿是疑惑,在綠蘿和錦雀之間來回打量。
錦雀年紀尚小,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青澀丫頭,哪能禁得住沈瑤這般淩厲的逼問與強大氣場的壓迫。她心裡跟明鏡似的,自己在蘇夫人眼裡,不過是一枚無足輕重、隨意擺弄的小卒子,為了達成目的,蘇夫人隨時都能像丟棄一顆用過即扔的石子,把她無情拋棄。而眼前這位沈瑤夫人,行事作風神秘莫測,她也摸不透對方的深淺。
她的臉上寫滿了為難之色,雙唇不受控製地微微囁嚅,內心的掙紮如洶湧的波濤在翻江倒海。經過漫長而激烈的思想鬥爭,她終於狠狠一咬牙,仿佛要用這股狠勁衝破內心的恐懼與糾結,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近乎絕望地說道:
“我說,我說……”在這深宅大院中,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真相被層層迷霧遮掩,她實在難以分辨,隻能憑著內心深處微弱的直覺做決定。雖說與沈瑤僅僅有過幾麵之緣,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就是莫名地願意相信她,堅信她並非那種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
“剛才我在廚房燒熱水,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楊媽媽突然來了,神神秘秘地塞給我這個。”錦雀一邊說著,一邊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白色的藥粉。她的手顫抖得厲害,那包藥粉在她手中仿佛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她戰戰兢兢地將藥粉遞給沈瑤看,眼神中滿是恐懼與不安,那模樣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生怕沈瑤會隨時暴起發難。
“這就是你方才下的毒藥?到底是什麼毒?”沈瑤目光如炬,緊緊鎖定那包藥粉,眼神中透露出警惕與探究。她的腦海中如飛速運轉的機器,迅速回想著神醫阿路曾提及的各種毒藥特性。一般的毒藥倒進植物裡,枝葉都會逐漸枯萎凋零,可眼前這盆綠蘿卻依舊生機勃勃,毫無異樣,這讓她一時間實在想不出這藥包裡究竟藏著什麼神秘成分。
錦雀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愣在原地。她的眼神中滿是茫然與無辜,反問道:“毒?什麼毒……”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瑤那充滿警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又心虛地瞅了瞅自己手中那包看似普通卻又充滿神秘的藥包,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趕忙解釋道:“不是,夫人,您誤會了,這個不是毒。”
“不是毒,那是什麼?”沈瑤語氣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再次追問道,眼神中懷疑的神色愈發濃重。
“蘇夫人就算再怎麼想除掉夫人您,她也不敢在媳婦剛進門的第一日,就做出毒死媳婦這種膽大包天的事啊……”錦雀一邊說著,一邊緊張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重重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況且蘇夫人把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將軍又回了軍營,您要是出了什麼意外狀況,誰都會第一時間懷疑到蘇夫人頭上。她向來對自己的名聲嗬護備至,肯定不會這麼魯莽行事的……”
沈瑤嗤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滿臉不屑地說道:“那這不是毒,難道還是滋補的良藥?給我加補品,還需要你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嗎?”她顯然對錦雀的話充滿了懷疑,語氣中滿是不信任。
“這……這是安睡的藥。”錦雀急忙分辨道,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尖銳,“楊媽媽明早一心想給夫人挑些錯處,所以特意叫我留意夫人您的飲食。方才見我正好在燒水準備泡茶,便趁機讓我將這藥粉摻在茶水裡,送來給夫人服用。”
“她說,單純泡水的柑檸味道太淡,根本遮掩不住藥粉的味道。所以吩咐我將柑檸放進水裡一起煮,這樣柑檸濃鬱的味道滲進茶裡,就能掩蓋住藥粉味了。”
“而且,楊媽媽還特意叮囑,一定要在茶燙的時候飲用效果最好,等茶涼了藥效就容易露餡,被夫人您察覺……”
沈瑤聽著,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臉上寫滿了疑惑,忍不住問道:“楊媽媽如此‘貼心’,居然怕我睡不著,還特地用上了安神的藥?”在她看來,這哪裡像是要找自己麻煩,分明是關懷備至,可她心裡清楚,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藥粉的量可不少,足夠讓夫人您一覺睡到明日中午了。”錦雀接著說,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明日是新婦給婆母敬茶的重要日子,要是夫人您睡過了時辰,耽誤了這麼重要的事,楊媽媽就能順理成章地借機挑錯處了。”
原來如此。
沈瑤恍然大悟。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來是自己高估了她們的手段。本以為蘇煜琛不在,蘇夫人會采取快刀斬亂麻的極端手段,直接除掉自己。
不過,敬茶這件事看似普通,實則意義重大,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蘇夫人心思深沉,猶如深不可測的幽潭,竟從新婦的第一回“不敬”這種細微處下手,打的就是敗壞自己名聲的陰險算盤。果然手段陰狠,讓人防不勝防。雖不想直接置自己於死地,卻絞儘腦汁想儘辦法讓自己不痛快。
蘇夫人表麵上慈悲為懷,一副菩薩心腸,可內心卻如蛇蠍般狠毒。她肯定不會擔上為難媳婦的惡名,所以出麵處置自己的,必定是楊媽媽。一個扮作心善慈悲的婆母,一個充當忠誠嚴苛的老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這出戲,還真是精彩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