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柳未夏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問起謝餘寒了。

思索了一會兒,她並未找到兩人接觸的時候,除去今日在書閣,陳林照一直都是那種心血來潮時才會接彆人的話。

“為什麼這麼問?”柳未夏慢吞吞轉過去,她想了想自己和謝餘寒這幾日的相處,嫌棄都快溢出來了,他是從哪看出來他們熟的。

但話不能這麼說,她隻道:“謝師兄在內門比外門弟子忙的多,我們見不了幾麵,稱不上熟。”

不料石板上的男人長袖一揮,半倚的身體直起。一塊石頭從前方不輕不重打來,正中眉心。

柳未夏哎呦一聲,就聽陳林照冷笑:“見不了幾麵就叫上師兄了,還說不熟。”

“?”柳未夏滿頭問號,她捂著泛紅的額頭,想起書閣裡謝餘寒說過的話,猜測是他被人逆了心,不高興拿自己出氣。

想了想,柳未夏還是沒發出那陣脾氣,揉揉腦袋解釋:“他是劍尊親傳的大弟子,又是內門中人人稱讚的師兄,我不叫他師兄叫什麼?”

陳林照依舊抱臂冷笑,張口就數落她的不好,眼刀時不時刮她的肉:“叫他那麼親切,怎麼叫我就是一句冷冰冰的師祖,生氣了還要給我臉色看,可有我這麼憋屈的師祖?”

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了身衣裳,青白色的錦緞修飾出高挑的身形,更不要說那雙眼睛中不太好的情緒,太過於明顯。

這麼直勾勾盯著她,把她盯得心中發毛。

柳未夏坐正了姿勢,撿起滾落的形態各異的石頭,對方從地上隨便挑了幾塊,施了法術便往她身上砸。她左看右看,轉念拿著石頭又扔了回去:“道蒼宗內誰不尊稱您一句師祖,若是叫了彆的那才是大逆不道。謝餘寒本就年長於我,又幫我了許多事,按理我自當叫他一句師兄。”

對方展開一把折扇,扇麵上畫了好幾朵粉嫩嫩的花,搭在青色衣衫上卻不顯突兀。他像是不計較了,雖然臉色依舊不怎麼好,但到底是不在追問了。

躲過這一串連環追問,柳未夏暗鬆一口氣,蹙起的眉心終於得到舒展,隻是心尖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感覺。

很奇怪的,柳未夏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查了房。

她搖搖頭,甩出腦子裡不堪入目的念頭。

怎麼能這麼想,怎麼說也剛剛被他幫過。

還不等她開口,一直火紅色的狐狸從不遠處衝過來,三兩下躍到高高的樹枝上,跟在後麵的道童怎麼夠也夠不到,隻能馬不停蹄的委屈跟著。

狐狸在樹上左右搖晃腦袋,忽然往下一看,縱身一躍從半空跌入柳未夏懷裡,像是討好般翻身露出雪白的肚皮,任人撫摸。

跟上來的道童氣喘籲籲,拱手做了個不太標準的禮,眼神飄向她懷裡的狐狸,生怕降罪:“弟子看管不利,讓小狐擾了師祖興致,請師祖責罰。”

本以為會得到砍柴燒火的責罰,道童懸著的心在看到陳林照擺手時重重落下,幾乎要激動出兩行淚。

太好了,不用和燒火做飯作伴了!

陳林照輕輕“嘖”了一聲,有些不滿,眼睛落在女孩懷裡一改往日做派撒嬌打滾的狐狸身上:“有事不出 ,無事倒出來的勤。”

也不管這裡的人聽不聽得見,陳林照又罵了幾句,然後起身把那狐狸提起來,毫不留情地扔到一邊。

眼睜睜看著狐狸沒了,柳未夏眼巴巴看著麵前高大的師祖:“這狐狸真好看,師祖養的真好。”

陳林照甩掉那倒黴狐狸,否認說:“餓了就自己上山找吃的的野狐狸,沒什麼好看的。”

柳未夏不信。

心想這山上這麼多陣法,沒準許怎麼會在山上來去自由。

她眼巴巴地瞧著那狐狸,黏在身上不肯鬆開:“野狐狸能得師祖庇護也是幸事,不然早就餓死街頭了。”

和剛剛不一樣的語氣,刻意軟下來的腔調沒了故作的氣勢,和十五六歲的年齡倒是相符。

這樣有些討好的語氣,令陳林照又生了挑逗的意思:“得我的庇護算的了什麼,我這樣的人在道蒼宗早就被忘得一乾二淨了。”

“師祖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才高八鬥,宗門裡的弟子無一不敬仰,恨不得擠破頭看一眼。”柳未夏活的久了,不著調的話張口就來:“這狐狸品相不錯,師祖若不喜歡,便忍痛割愛,讓我帶回去幾天。”

她知道自己眼睛最好看,便瞪大眼睛衝著陳林照做足了少女姿態。

陳林照:“……”

誰教她的,這麼會拍馬屁。

合上扇麵敲著掌心,陳林照用靈力拎起那隻火紅狐狸,想了想打個響指——狐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愛的狐狸玩偶。

陳林照笑著說:“它鬨人的很,變成這副樣子才不會打擾你修煉。”

柳未夏驚訝於他使用的法術的稀奇,抱著狐狸左看右看,手上一個用力,玩偶發出一聲淒慘的叫聲。

柳未夏驚了一下,再次按了一下。

狐狸嗚咽著叫起來。

她驚訝地抬頭:“這法術是哪個,我怎麼從沒見過?”

陳林照說:“以前閒著沒事,自己做著玩的。”

這麼神奇的法術,柳未夏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見,聞言還想多問幾句,就感覺手裡的布偶不老實,嗚咽著短句。

柳未夏湊近聽了一會兒,抬頭疑惑:“它在念叨痛,居然是隻開了智的狐狸?”

同一時間,狐狸在玩偶軀殼裡怒吼,叫聲撕心裂肺:“姓陳的,這次你憑什麼關我?!本大爺不過是貪了你三隻野雞,這麼小氣你當什麼師祖!”

小氣的師祖悠哉悠哉搖著扇子,一早屏退那小道童,變換出清茶品嘗,淡淡道:“三隻野雞和一瓶丹藥可是足夠百年修為。偷了我的丹藥,那就做玩偶陪這姑娘玩會兒。”

“……”狐狸屈辱地忍下咆哮,自知理虧小了聲音:“山外的東西有著落了,快把我變——”

“撲通”一下,玩偶狐狸從布料變成毛茸茸的手感,狐狸抖了抖身體,輕盈地跳上桌子,端起另一個杯子喝起來:“自從下山,我在鎮子上的客棧徘徊過一段時間,後來尋著蹤跡到了人間的上京,快要找到那東西時被魔族攔下,幾個魔族拿那麼大的刀對著我!害得本大爺小命都差點丟了!”

它急促促地喝了一口茶,“但是我發現,魔族派出來的人除了死侍還是死侍,但有一方目的不同,除了那把劍,似乎還在找彆的東西。”

“能打聽出什麼。”陳林照問。

狐狸坐在桌子上翻了個白眼,起身伸伸懶腰活動筋骨,開始控訴自己的苦楚:“這些東西都是我沒日沒夜不吃不喝冒著生命危險打聽出來的!你居然還想讓我去打聽彆的,你個沒良心的東西!——除非再給我一瓶禦靈丹。”

彆說陳林照,就連柳未夏都看出它在獅子大開口。

不等它說完,陳林照再次打了個響指,狐狸變回玩偶模樣,左搖右晃叫囂不公。

可惜沒人理它。

柳未夏抱著狐狸布偶,左捏耳朵右捏尾巴,愜意地擼著狐狸:“道蒼宗這麼多劍,怎麼還有要師祖親自去尋的?”

“宗門裡的弟子劍都是些次品,劍修的劍數本命劍最好,鏈接劍主的神魂,魂滅劍消。我要找的那把你應當也有所耳聞。”他斂下眸子,眸光幽深:“劍宗唯一一個女弟子柳未夏,年少成名驚才豔豔,一把歸途劍打遍天下……”

聽著他吹噓自己,柳未夏挺不好意思的。

十六歲時她剛有了本命劍,滿心歡喜地為劍取了一個名字,叫歸途。然後興衝衝地找了幾個夥伴比試,她在同齡人中算得上翹楚,所以宗內很少有人和她比試。

無奈隻能出宗門,在修真界亂撞似的找人比武,久而久之其他宗門的人也習慣,次次去就差把“柳未夏與狗不得入內”寫個牌匾掛宗門上。

因此她也得了一個諢名,劍癡二流子。

實打實聽到有人這麼誇自己,柳未夏捏了一下耳垂,心想道蒼宗還是有明事理的。

隻聽,陳林照話鋒一轉:“自從那個癡二流子死後,歸途劍變不知所蹤,宗內長老尋了許久也沒有著落,如今卻落入魔族手中。”

柳未夏一頓,心思沉入穀底。

道蒼宗那群老頭子早就看上歸途劍,二十年前逼自己交出劍的時候的嘴臉她還記得,他們在找柳未夏不意外。但是為什麼魔族也在找?

這麼想著,她也問出來,“歸途劍主死亡,劍理應已經封劍,魔族要歸途劍做什麼?”

陳林照笑了,笑意不達眼底:“劍於劍修本身就是命,尋劍如同尋劍主的屍體。”

狐狸哼唧幾聲,解釋道:“歸途劍已經封劍,這是事實。但事實魔族不信,二十年前柳未夏重創魔族,給了道蒼宗一個喘息之時,魔族便因此急很上她。”

“這麼多年魔族一直不相信柳未夏已經死亡,派了無數人尋找她的屍體和歸途劍,甚至還在懸賞單上掛著,整整五千兩啊。”它悠悠歎氣,言語中竟能聽出不平:“好歹也幫了道蒼宗,那群老頭不給人家立墓碑就算了,還把人給挫骨揚灰了。現在惶恐不安,該!”

狐狸正說的激動,接收到陳林照一記眼刀,好像被掐住喉嚨,一下子一句話也說不出,悶聲悶氣地縮回了布偶殼裡。

一隻翡翠靈鳥俯衝入結界,輕飄飄落在旁邊桌上,它周身的羽毛反射出五彩的光斑,眼睛卻黑的嚇人。

柳未夏看到這隻鳥,立馬摁住蠢蠢欲動的手。

隻見那鳥張口,吐出人話:“小師叔,歸途劍現身,魔族在倚天城作亂。”

傳音用的,她要不要也去抓一隻?

陳林照玩著手裡晶瑩剔透的扳指,輕聲回了一句嗯。

傳達到消息,鳥兒煽動翅膀,飛出包裹整個小山的結界。

她望著那隻鳥飛遠的身影,心裡盤算著傳音的鳥要用那些符咒。

這樣一動不動的姿勢久了身體有些僵,柳未夏動脖子扭了幾下,這個角度陳林照能看到她細密的睫毛,還有帶有欲望色彩的眼睛。

看了一會兒,陳林照清透的嗓音如同輕風:“我去一趟倚天城。”

柳未夏轉頭:“?”

陳林照又說:“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