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倚天城位於修真界最南端,和道蒼宗所處的位置堪稱兩個極端,一個靈力充裕山清水秀,一個荒草叢生瀕臨崩潰。

和道蒼宗不同的是,倚天城自己的執法標準沒有善惡之分,人們之間更在乎實力,誰的實力越強誰便是老大。因此宗內弟子容易走火入魔,走向極端。

前世的柳未夏畏懼過倚天城。

那裡沒有人情味的規章製度由強者製定,打壓弱者;魔族喜愛殺戮不守規矩,成群結隊地聚集在倚天城裡,大肆破壞。

弱肉強食的結果就是倚天城內群魔亂舞,刀關劍影的爭鬥毀了城池,將名譽天下的聖地變成避之不及的屠宰場。

沒人記得倚天城曾譽有百花城之名,四季百花盛開的景象名動人間,有人擠破頭隻為了一張入城的邀請。

她記得百花城的城主是一個和藹的老人,頭上總會佩戴一朵漂亮的牡丹,會對彆人說那是他愛人送給他的。

初入倚天城時,她的修為已經步入金丹初期,或許是勤學苦練,又或許如外界所傳她的天賦極高,柳未夏小小年紀就已經在修真界揚名。

因著自學心法秘籍,她的招數與師兄師弟都不一樣,風格極其狠厲毒辣,招招奪人性命。

謝餘寒不滿她的路數很久,入了倚天城便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反而是楚輕薇這個半吊子丹修沒話找話。

“據說倚天城的花魁楊蔓兒在人間名滿天下,千金難求,那麼多人為了看她一眼掏空了多少金銀財寶。”楚輕薇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哢哧哢哧磕了起來:“城主那麼熱情,就差把楊蔓兒請過來讓我們一飽眼福了。”

柳未夏自小就聽過花樓舞曲,她那不著調的商賈爹爹沒少帶她去花樓,楊蔓兒這種名滿天下的花魁不是隻一張好看的臉,會哄客人就能做到的。

台上說書先生說到激動的地方,折扇一合!柳未夏瞥過眼:“隻有你想一飽眼福,師兄是不會往春風館去。”

楊蔓兒所在的小樓就是春風館,楚輕薇哼笑:“謝餘寒又不是第一天當佛了。再說,難道你就不想看,那樣動人的美人……”

當時她正和謝餘寒鬨了不痛快,二人誰也不退一步,也就沒心思往後聽楚輕薇都說了什麼,無非就是些不著道的話。

時過境遷,她已經忘了最後和謝餘寒是誰先低的頭,想來是她。隻記得那夜敲響她的門的是楚輕薇,她梳了男子發髻,特意畫了粗眉,扮作書生模樣邀她一起去春風館。

或許是有氣沒地方撒,也許是年少時她一頭熱血,總覺得還有補救的機會,那夜她同楚輕薇一樣,扮作男人去了見了那名動天下的楊蔓兒。

青樓的花紅柳綠之中也總包含了權貴錢勢,一片紙醉金迷中,浪濤滔天的呼喊聲裡,她趴在粉色的窗紗下看到抱著琴盈盈上台的楊蔓兒。

美人如水中明月,在夜色灑下的燈紅酒綠中一身清冷,琴聲徐徐傳入耳中,漫天隻有她著紗衣,戴素簪,如清風明月。

一片熾熱的氛圍裡,楚輕薇衝她挑眉:“蔓兒姑娘果然好看,我就說這一趟來的值。”

那時他們剛在城內除完妖邪,一身的熱血還在翻湧,被城主留下過夜也是一時興起。柳未夏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那曲子中靜下,隻靜靜看著台上台下狂歡的人們。

她忽然說:“我們該回去了。”

楚輕薇正看得起勁,猝不及防被她拖回去,不滿道:“你自己不看也就算了,還要拖著我回來,好不容易出一趟門這麼敗興!”

剛到客棧就見謝餘寒抱著劍,站在二樓 ,冷冷睨著她們。

剛還鬨騰的人瞬間偃旗息鼓。

那晚鬨了很久,久到如果在山上是會被罰。柳未夏還是睡著了,那夜她很幸運地沒有做夢,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一切都是那麼始料不及,魔族醜時圍攻倚天城,城內看守早已懈怠,街上零星的幾個人在看到攻入的魔族時也隻是驚慌。

驚醒時倚天城已然淪陷,柳未夏衝出包圍去城主府,見到城主時他被釘在門外高高的牌匾上,和善的臉掛著死前的驚慌。

倚天城就此沒落,當時他們自身難保,功儘全力衝出城後城門封閉,回到宗內請出長老時已經無用。

柳未夏躺在浴桶中,草藥漂浮在水麵上,流水從指節流失,她忽然攥住,最終徒勞無用。

即便過了許久,刻骨的記憶仍舊不會模糊。

那是她第一次那麼痛恨魔族。

她剛擦完頭發,在心底過了一遍這些年對倚天城所知的消息,整合完卻發現魔族越來越囂張。

或許她皺著眉心的樣子太稀奇,狐狸抖著身體一下跳上桌子,坐在燭台旁邊搖尾巴:“倚天城那麼危險,你一個沒入門的小弟子去湊什麼熱鬨?”

它想不明白。

那些陳年爛穀子的事柳未夏不想翻出來說,隨便挑個借口準備糊弄過去:“去曆練,長長見識。”

狐狸翻了個白眼:“你都沒築基,曆練什麼,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在山上陪我玩,我分你幾顆禦靈丹吃。”

這話說的不客氣,狐狸搖著尾巴等待那人的應答,腦子裡已經想好要怎麼把這山翻一遍了,卻聽女孩輕輕說;“我要找東西。”

狐狸:“?”

什麼東西能比禦靈丹還重要,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熄滅燭燈,狐狸氣呼呼鑽了窗戶出去,痛斥這女人隻有臉能看卻笨得很。

柳未夏睜著眼睛翻身,最開始的那點睡意全無。

歸途劍不能流落在外。

次日清晨,炊煙嫋嫋升起。

柳未夏剛收拾好包裹,一隻毛絨絨的狐狸從外麵襲擊,跑到她懷裡:“那姓陳的怎麼來了!你千萬不要告訴他昨晚的事!”

昨晚?

愣神間,她想起是狐狸昨晚說,讓她留下並分她禦靈丹的事。

沒想到這隻狐狸不僅貪吃,還膽小。看到陳林照都快抖成篩子了。

狐狸窩在她懷裡,驚愕地看著她把收拾好的包裹塞進芥子囊裡:“楚輕薇的芥子囊怎麼在你這兒?”

“撿的。”柳未夏敷衍。

狐狸安置在早就準備好的草窩裡,出門就看到換了一身墨色衣裳站在院裡,盯著缸內的幾條紅鯉魚。

聽到聲響,陳林照抬頭:“你的魚看起來不錯。”

她說:“因為喂的是毒藥。”

陳林照挑眉,非常感興趣:“那吃起來呢?”

柳未夏白眼要翻到頭頂:“吃起來會死人。”

“那太好了。”陳林照興致高昂,看那幾隻小魚的眼神和看寶貝似的:“燉了給那幾個人模狗樣的長老送去。”

柳未夏震驚,立馬拿了塊木板蓋在水缸上。

把人推出院子,想要澆滅對方的念頭,又震撼於對方的厚顏無恥:“你就不能下山買包毒藥?!”

下山的路不同於上山,一隻白鶴穩穩停在麵前,等待有人上去。

柳未夏環視左右,應該禦劍的那位比她快一步,率先坐上了後麵的車攆。

陳林照手托下頜,用眼神示意她:“站在那做什麼?”

“……”

用白鶴拉車,誰想出來的?!

“白鶴一隻多少錢。”柳未夏麵無表情問。

陳林照輕輕“唔”了聲,“我記得一百多年前有一百七十兩一隻。”

見她麵色又嚴肅幾分,陳林照笑道:“這幾隻仙鶴日日吃的都是強身健體的丹藥,拉一趟車還傷不了,還是你想和彆人擠一擠?”

另一邊,兩個小弟子在注視下顫顫巍巍踩上劍,搖搖欲墜開始升高。

禦劍和坐車,柳未夏當即爬上車內。

白鶴拉著車慢悠悠飛到山腳,落在集市旁的一處空地,下了車,柳未夏從懷裡掏了一隻魚乾,眼疾手快塞進鶴嘴裡。

白鶴叼著魚乾心滿意足飛回山上。

陳林照當做沒看到她的小動作,隨手拾起一根樹枝,撥開灌木,往裡麵邊走邊道:“山下的集市雖然熱鬨,但隻是幻象,最低級的木偶注入靈力變幻成人做出平和的景象,危難來臨能拖個是一時半刻。”

柳未夏聽後心情複雜。

隻因他說的這些都是柳未夏當初在長老麵前提出的法子,既可以提前知道危險降臨,又不傷凡人。最終卻被長老們訓斥隻知道鑽研閒事。

灌木後麵巨石鋪出的陣法,是集市遮掩的真相。

隻是沒想到有人比他們先一步,破除障眼法啟動傳送陣法。謝餘寒掌心貼著地麵,聽到動靜回頭看到多日不見的師祖,和亦步亦趨的柳未夏。

他起身作揖,身旁的人同他一起行禮,規規矩矩地默不作聲。謝餘寒道:“倚天城魔氣湧動,玄真長老察覺不對,師尊便派弟子們去倚天城查看。”

陳林照泄出一絲靈力,陣法內嵌的紅玉隱隱發亮,輕微顫動的石頭從石柱上落下。

他點點頭,笑道:“我們也去倚天城,正巧同你們一道。”

“師祖也去倚天城,太好了!”

“倚天城危機四伏,有師祖罩著,定然不會出事!”

幾個弟子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欣喜。

柳未夏眼睛定在謝餘寒身上,對方同樣望過來的目光藏著驚疑不定,下一刻,她聽到謝餘寒道:“師妹靈力微弱,去倚天城恐有危險。”

聽他這樣說,旁邊幾個弟子同樣附和:“這位師妹不像是已經築基了的,倚天城哪地方著實危險。”

“是啊,出來前師尊囑咐我們多加小心,師妹這樣去太危險了!”

“倚天城不是什麼好地方,師妹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主。”

言語中心的“師妹”本人不做表態,在陳林照身旁一整衣衫,做足了不予理會的勢頭。沒想到謝餘寒接著道:“柳師妹還未築基,倚天城魔族眾多,敵眾我寡,這樣跟去長老們也不會同意。”

“長老也不會攔住弟子曆練,師祖也在,師兄何必拿長老壓我?”

柳未夏淡定回望,手背過身後緊緊攥住陳林照的袖口。

輕輕扯動。

倚天城她得去,歸途劍也必須拿回來。

“恐有危險?”陳林照移開掌心,不冷不淡掃他一眼:“你們自身都難保,還有餘力擔心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