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夏簡直是見鬼了。
摁下心中翻湧的劇烈情緒,她佯裝沒聽清,轉移話題:“書閣不遠,師兄先忙。”
說罷,轉身想要離去。
轉身的一瞬間,一隻手拉住她的手腕,溫熱的觸感隔著布料緊貼皮膚,源源不斷地熱意貼在手腕。
謝餘寒意識到自己逾矩,立刻放開她的手腕,“書閣路遠,我與你一起。”
“不必麻煩師兄。”柳未夏笑著拒絕。
她不想和謝餘寒扯上太多關係。
呼吸聲逐漸加重,柳未夏感受到謝餘寒的力度緊了一些,仿佛要捏碎她的腕骨。
謝餘寒麵色如常,但腕間的力度逐漸變大,執著地說:“你在躲我。”
柳未夏用力撥開腕間的手指,酥酥麻麻的疼痛下,她一下一下揉著腕骨,緩解痛感。
謝餘寒仍舊一板一眼地在追問:“為什麼躲我?”
柳未夏現在很煩躁。
她最怕的就是這位大師兄較真,一旦謝餘寒較真起來就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不會罷休。
柳未夏隻說:“你的錯覺。”
她嗓音很輕很輕,謝餘寒卻覺得很重很重。
謝餘寒仍然不信:“先前在降魔塔,你不願躲在我身後,如今也是一樣。”
俊秀的眉毛皺在一起,謝餘寒垂下薄薄的眼皮,視線落在少女漂亮的臉上,對視時一瞬間的思緒閃過,如同閃電。
她,很像一個人。
那張臉上有一瞬間的愕然,在停頓的間隙被柳未夏捕捉到,她言笑晏晏地湊近謝餘寒的臉:“我是怕麻煩師兄,劍尊所要的耽誤不得,誤了時辰師兄肯定要被罰,那怎麼能行。”
眼睛車軲轆似的轉了一圈,柳未夏改口:“既然師兄得閒,那就替我尋一本心法,就當做個善事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少女時期的可愛和青澀拿捏的很好。
謝餘寒指節一動,心思瞬間沉落。
不像了。
她不會像這樣求自己幫忙。
柳未夏毫無心理負擔地跟在人身後,心中思緒轉了千萬遍,當抵達書閣後便全部拋諸腦後了。
道蒼宗不愧是真個修真界最大的宗派,書閣藏在山腳下,一道古樸的石門嚴絲合縫關閉,隻有用特定的咒語才能進入。
謝餘寒掌心貼在門上,上麵雕刻的紋路清晰可見,他低聲念了一句咒語,掌心處散出暖黃色光芒。
石門應聲而開。
柳未夏探頭探腦地走了進去,時不時駐足在巨大的書架前注視上麵的書籍,雙眼充滿了求知。
——好似她是第一次來。
書閣來往人不少,幾個弟子手持撣子清理灰塵,一些弟子抱著書籍放輕步伐,署下名字借書離去。
他們都不約而同的保持靜默。
走到一本書前,柳未夏翻了幾頁,上麵的字體工整乾淨,圖畫栩栩如生,每一個字都很熟悉,隻可惜是抄錄,找不到原版。
她惋惜地把書籍放回去,猝不及防聽到謝餘寒的聲音:“書閣內的書籍由玉攫師祖收錄整理,這些書都有固定的去處,你要找的是什麼?”
聲音虛幻而不真實,一抬眸,陳林照明明沒有張嘴。
是傳音。
一些人為了方便會用傳音在腦海中直接交流,不用張口,偏向於靈魂的對話。謝餘寒剛才用的就是傳音。
但柳未夏稀奇的是,從前謝餘寒覺得傳音麻煩,一直不用;如今卻用的頗為順手,她有點好奇著二十年光景他都經曆了什麼了。
她放下手中書籍,將其歸到原位:“那本心法叫《定魂》,據說百年前曾收錄在書閣,但書閣幾十年前洗牌過一次,不知心法還在不在。我本是準備碰碰運氣,不過有師兄幫忙,肯定好找許多。”
謝餘寒眉心微蹙起,“略有耳聞,我曾在借閱書籍時看到過類似的心法,還有些記憶。”
柳未夏眼睛一亮:“太好了!”
她笑意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謝餘寒不由得一怔,隨即偏過頭去。
悶聲道:“我帶你去。”
柳未夏挑眉跟上去,側身躲過來往的弟子,書架間狹窄的通道轉眼間變得開闊。
謝餘寒看起來真的熟知位置,從亂七八糟堆放的架子中側身拐入長廊。
柳未夏跟在後麵,相隔二十年的書閣已經大變模樣,多了許多曾經沒用的東西。
雙眸一抬,書閣高處書籍鑲嵌著的暖色油燈旁,閃爍出奪目的光芒。
柳未夏不慎被刺了眼。
隨即而的一股重力,匆匆忙忙從長廊向右拐的弟子低著頭,和恰時閉眼的柳未夏相撞,二人皆是後退幾步。
柳未夏揉著發懵的腦袋,低頭看到地上散成一片的書。
撞了她的是個女弟子,和她一樣揉著腦袋,揉到一半又去地上撿書。
女弟子慌慌張張地拾起書,同時道歉:“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
她蹲身撿起地上的一本書,翻開幾頁;“這是什麼?”
女弟子整理好書本,摞在一起重新抱在懷裡,聞言看到她手裡的書,急了:“哎呀,彆碰彆碰,這些都是玉攫師祖要的,真人最討厭彆人亂碰東西了!”
“哦。”柳未夏無所謂,又翻了幾頁,“他要這些做什麼?”
女弟子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書,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麵:“我怎麼知道,真人做事向來隨心所欲。”
柳未夏點頭:“也是。”
片刻,她又問:“玉攫師祖去哪了?”
這下,女弟子徹底惱了。
她抱著書籍,滿臉戒備的望著柳未夏,眼睛在她身上來回幾圈,沒看到什麼可疑的痕跡:“你這樣的外門弟子,能進到書閣就算是,怎麼還敢打聽玉攫師祖的行蹤,莫不是……你也喜歡師祖?!”
柳未夏:“……”
深吸一口氣,柳未夏勾起唇:“玉攫師祖啊,樣貌才能都是一等一的,隻是……”
話到一半,她拖長了腔調,遲遲不往下說。
女弟子被她勾的抓心撓肝,忍不住追問:“隻是什麼?”
“隻是他癖好特殊。”柳未夏一攤手,麵色可惜:“我不喜歡。”
女弟子大駭,驚得手中書本差點掉下去,忙又往懷裡攬了兩下。
女弟子:“!”
她滿臉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到柳未夏意味不明的笑容,腦中風暴驟起。
什…什麼,玉攫師祖居然……居然有特殊癖好,怪不得做什麼都不允許彆人看!
柳未夏滿意地看著女弟子的頭腦風暴,並沒有為自己現場造謠感到羞愧,反而愈發深了笑意。
謝餘寒走到她麵前,隔在二人中間,輕聲讓女弟子回去,結束這段荒誕滑稽的談話。
他道:“玉攫師祖潔身自好,你不要……如此汙蔑他。”
情緒猝不及防被打斷,柳未夏收了笑容,表情淡然:“汙蔑?這算麼。”
柳未夏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表情中帶著意味不明的情緒:“或許玉攫師祖本人都不這麼覺得,師兄又緊張什麼呢?”
“不可如此,師祖來去無蹤,若讓他知道……”謝餘寒此刻心驚於她的胡言亂語,又無端升騰起一股熟悉感。
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地挑逗,讓他覺得像是經曆過。
謝餘寒看向她無畏的雙眸,裡麵似乎什麼都沒有,他晃了神,指尖觸上那雙目中間姣好的眉心,低聲喃喃:“日後不要如此了。”
柳未夏沒有回答,而是黑漆漆的眼睛一轉,目光從他臉上挪到身後,定定看著那裡。
謝餘寒不明所以。
“若我知道,又會怎樣?”
帶著笑意的不著調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陳林照手提一把四角方正的紗燈,從另一個拐角緩步走出。
謝餘寒身體一僵,點在柳未夏眉心的手迅速收回,裝做無事發生般,對他作了作揖。
他問:“師祖怎麼在此處,師尊正在忙選拔之事。”
陳林照提著燈籠,無聲無息地走到近處,對他擺擺手:“那是你師尊要處理的事情,說與我聽做什麼。”
謝餘寒還要說什麼,被他再次堵了回去。
“我對你師尊做什麼沒興趣。”陳林照不耐煩地掃他一眼,依舊笑容不減:“隻是方才不小心聽到了什麼。”
視線停在柳未夏的臉上,掃過她故作無辜的麵龐,覺得尤其好笑。
這位小弟子,還真是愛胡來。
不過,陳林照眯起眼:“或許是我聽錯了,你能重新說給我聽麼?”
他用燈籠指著柳未夏,斷絕對方想要糊弄過去的意圖。
謝餘寒沉下眼,擋在她身前,對陳林照躬身作揖:“師祖,這位師妹並未說什麼,不過是些閒談。”
“是麼?”陳林照問。
謝餘寒額角冷汗直冒,一股無形地威壓壓的他喘不過氣,隻能僵硬著身體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玉攫師祖從他眼前繞過。
陳林照再次問:“是麼,這位姑娘。”
迎著他質疑的目光,柳未夏聳聳肩,厚臉皮地撒謊:“不是,一些閒談罷了。”
“原來如此。”
陳林照似是懂了,一步一步走到柳未夏身邊,不知想到什麼,他眉心微擰,伸手在柳未夏眉間點了一下。
指尖輕觸皮膚,像是輕撫般觸碰,柳未夏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找到想要的東西了?”他問。
柳未夏眨了兩下眼睛,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心裡串起了一條線。
“沒有。”她冷笑一聲:“你早就料到了。”
剛才離開的女弟子手中抱著飛蛾書籍,一本寫著《定魂》的心法就在最上麵,就差當她是瞎子了。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陳林照早就知道自己要找這本心法了!
好似察覺到她的怒意,陳林照臉上的輕笑收斂一些。
故作正經地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耳蝸:“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預知未來。”
“隻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些,我怎麼不知道。”
他聲音壓的很低,低到隻有兩個人能聽到。
柳未夏心狠狠一跳。
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