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風呼嘯而過,青蔥樹冠中迸發出數不清的嫩葉襲來,在眨眼間嵌入地麵,蕩出氣勢如虹。

如此快的速度,柳未夏根本來不及避閃,手腕一轉拾起地上的樹枝,枯萎的樹杈轉出殘影,將襲來的葉子打向左右兩邊。

躲開樹葉時,柳未夏已經滿頭大汗,樹杈支撐著地麵避免身體下滑,但手臂已經無力。

遲鈍的痛感隨著肌肉的伸展同樣展開,柳未夏喘著粗氣,舒展的眉眼皺在一起。

剛才動用靈力,她的身體透支的太嚴重了。

她不是對方的對手。

即將即將鬆開的手重新握上樹枝,粗糙的凸點用力摩擦指節,輕微的頓痛刺激著她的神精,以至於還在思考。

“你,是誰?”柳未夏再次問,“道蒼宗能以靈力禦草木的人不多,你到底是誰!”

一聲輕輕的歎息,藏在鼓動的風聲中,還沒吹便已經消散。

樹梢簌簌,群鳥高鳴。

周圍的時間一瞬間放放靜止,柳未夏抵住木枝,聽不到環繞身側的風聲,聞不見吵鬨不止的雀鳴,思緒在一瞬間順著腦海中的滑梯滑走,柳未夏沒有抓住。

下一瞬,一切恢複正常,仿若剛才隻是錯覺。

豔紅的衣擺下端用金銀先交織繡了一朵小巧精致的小竹子,腳踩著雲鶴鎏金皂靴,從樹上下來並未沾染塵土,一塵不染站在她麵前。

即使靈力不高,前方人的力量比自己不知要高出幾個層次。

柳未夏不敢輕舉妄動,她沒有抬頭。

身著錦衣華服的男人站在那裡,似乎在端詳她,那道視線一隻在柳未夏頭上,盯得她頭皮發麻。

男人伸出手替她拂開肩膀上的落葉,柔和溫潤地笑道:“你是明墟山的弟子,沈隨塵這師尊做的也太不稱職了,我定要好好和他說道說道。”

柳未夏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終於看清他的臉。

男人清俊的麵龐如同水中明月,不染一絲塵埃,但眉宇間那實打實的慵懶氣質,又為其增添了幾分妖冶。

他淺淡地眼眸笑意盈盈地落在身上,不自覺地產生一股壓力:“彆擔心,我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謝過師祖,不需要。”拍掉身上的土灰,柳未夏腰身板正,不卑不亢地和他對峙:“沈隨塵——仙師,他並不是我的師尊。”

“哦?”男人饒有興致,圍著她上下左右全轉了一圈,“你不是沈隨塵的弟子,為何在學明墟山的劍道宗法,那明墟山獨有的修煉書記你又是從哪得來的?”

他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柳未夏應激往後退開一步,保持身體的平衡。

“既然如此,那你可願入我門下。”

“……”

無聲的靜默中,柳未夏拋掉樹枝,起身與他平視,說:“你在開玩笑麼?青華師祖。”

青華仙尊本名陳林照,道蒼宗創立之時被開創山門的宗者收為大弟子,最開始以散修在人間遊蕩,後來突破金丹修為便陸續修了劍醫丹等多種門派。

修為高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次次居於第一。

陳林照還做弟子時就有了記載,他每日偷雞摸狗上方揭瓦,每每都能把宗門長老氣的吹胡子瞪眼,可恨的是他次次成績不錯,長老想罵也找不到角度。

柳未夏記得,前世陳林照在宗門內不長出現,除了重大會議時聽一耳朵,多餘時間都窩居在他的小山頭。

但如今他怎麼在這兒?

“我不開玩笑。”陳林照捏著手裡的樹葉,放在嘴裡嚼吧兩下,嘗到一陣苦澀後又吐出去:“難吃死了。唉,秋天的葉子真難吃,遠不如春季剛發芽的嫩葉啊。”

柳未夏語塞:“……樹葉本就不能生嚼。”

“真是可惜了,我還想用它們煮魚湯的……”

溪流中央清澈見底,一隻魚蝦都看不見。

柳未夏:“這裡沒有魚。”

前世她與陳林照接觸並不多,但按照目前的情況,柳未夏馬上斷定陳林照不靠譜。

一點都不靠譜!

柳未夏掛著職業微笑,不動聲色欲要離開:“既然您在釣魚,小輩也不便在此叨擾,恐怕會擾了興致,就先行告……”

往後退離的身體定在原地,隻差一個字說完的話強壓在喉頭無法吐出,強大的靈力差距擺在麵前,柳未夏無法隻能屈從。

頂著壓力抬頭,陳林照挽起袖子和褲腿站在水中,一條鯉魚在他手中活蹦亂跳,尾巴甩出水滴濺上他的側臉。

陳林照像個孩子似的,對她笑的爽朗可親:“若是不急著走,就幫我一起抓條魚。”

緊接著扔出一句柳未夏無法拒絕的話:“來都來了。”

最後的最後,柳未夏留下了。

——因為以她目前的實力,根本解不開定身咒。

烈日炙烤著溪流邊一動不動的人,汗液很快就從皮膚滲出,濕了衣襟。柳未夏站在太陽低下,默數著倒計時的數字。

“阻礙彆人行動,師祖真不怕我告到戒律堂去?”過去半刻鐘,柳未夏一頭的汗水在看到靠近的魚時,怒氣迸發:“把魚離我遠一點!陳林照你做什麼!”

一根銀線下吊了一條鯉魚,在半空中悠來晃去,陳林照手臂微抬,那鯉魚一下子碰到柳未夏的側臉,光滑的魚鱗和肌膚來了個零距離接觸。

伴隨來的是一股魚腥味,竄入鼻腔中異常難聞。

柳未夏受不了這股味道,挪著身體向後退。

那魚卻步步緊逼,追著她不放。

柳未夏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怒了:“陳林照,你瘋了麼?!”

金黃和橘紅相見的鯉魚後麵,陳林照揚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學誰不好偏學沈隨塵那塊木樁,站著一動也不動,問什麼都不出聲。既然沒事就去找柴燒火,我要用。”

柳未夏:“……”

柳未夏:“陳林照!!!”

一隻拳頭破空而出,揍到男人俊俏帶著笑容的臉上。柳未夏怒氣不減,一點力氣沒收,這麼直愣愣打了上去。

陳林照側偏了頭,麵上一道重重的紅痕。

她揍了陳林照。

一下不夠,柳未夏還想再來第二下。

拳頭即將挨到肉時,強烈的阻力阻斷她的拳頭,像是有人接住她的拳頭,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太讓人不爽了。

*

“人不大,脾氣倒不小。”他伸出手點了點柳未夏的額頭,用靈力把魚開膛破肚,放在河裡洗刷乾淨。

見她不動,陳林照再次催促:“站著做什麼,再不去我就把你塞給沈隨塵,讓你和他一樣變成個木樁。”

這句話實在算不上恐嚇,卻驅散了柳未夏內心不散的陰霾。

詭異的,柳未夏真的去周圍找了幾塊木柴,堆在一起引燃成一個小火堆,上麵又陳林照製作好的固定支撐,盛湯的過就這樣懸空在燃燒的火焰上。

燃燒的木頭劈裡啪啦響,柳未夏眸子映射出鮮紅滾燙的火焰,灼熱地燃燒著。

“沈隨塵不會收我為弟子的。”柳未夏忽然道。

正攪著鍋裡濃鬱的魚湯,陳林照猝不及防聽到這一句,眉梢挑起:“你怎麼這麼確定,萬一他就喜歡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呢?”

“他看不上我。”她手指伸開,木棍拋入柴堆裡,驚的火光搖擺不定。

“沈隨塵最不喜歡但是就是不守規矩的人了。”陳林照指著自己的臉,痛心控訴;“而且,哪家弟子一上來就把長老揍了?”

柳未夏冷冷瞥他一眼:“我有潔癖。”

“你身上全是土。”陳林照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說謊都不打草稿,真該把你送去沈隨塵那,把你也變成一個每天隻知道規矩的小木樁。”

叮鈴一聲勺子落下,湯好了。

一勺湯盛在碗底,清澈見底;兩勺湯晃蕩碗中,渾濁無物。

他盛的利落,陳林照把湯遞給她,鮮美的魚湯味道竄入鼻尖。

陳林照問:“不喜歡魚?”

柳未夏不答。

陳林照慢悠悠道:“我喜歡,這魚湯貴就貴在所用的鯉魚都是幾十年一條喂養出的,用小火慢熬出濃湯,雖然時間慢,但勝在味道鮮美。”

一飲而下魚湯,陳林照滿足地喟歎一聲,目光下移,見青衣弟子一雙漂亮的含情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對方嘴唇微動,嗓音輕的像風:“大火會把湯熬糊,小火燉湯入味——我太急了。”

她懂了。

是她太急了,柳意的身體承受不住她急切的修煉方法。

在男人疑惑不懂的神色中,柳未夏豁然起身,唰一下站起來急切地往外跑,風在她耳畔刮過,偶爾有清脆的蟬鳴。

走出幾步,柳未夏倏然回頭提醒,“你的湯要灑了。”

陳林照慢悠悠喝完剩下的魚湯,收拾器具之際,一隻豔紅色火狐從青蔥林間蹦到他肩頭,毛茸茸的尾巴搖搖晃晃:“哪來的小弟子瘋了招惹你?”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蒙遮住視線,狐狸聽到陳林照說;“從夢中來的。”

狐狸:“?”

柳意體內空虛如同一具空殼,她現在強行把靈力塞入身體也隻是徒勞,最後就是爆體而亡。

想通這一點,柳未夏心中負擔瞬間卸下。

前世她的修為一路順暢,在道蒼宗也是驚才豔豔,被譽為天才;乃至於她忘了現在的身體不似以前。

同時她也記起,道蒼宗的藏書閣,收錄天下武功,找一個能打通靜脈堵塞的溫和法子輕而易舉。

一顆心臟在瘋狂地跳動,柳未夏感知到那是找到解決方法的興奮。

下一刻,激動的心臟跌落回穀底,一道道漣漪重回平靜。

樹蔭下謝餘寒負劍而立,看見她滿頭的汗水,從袖中拿出一塊白色絲帕:“急什麼。”

柳未夏大大咧咧接過帕子,糊在臉上:”絲帕不錯,我收下了。”

她今天心情不錯,很給麵子地沒有嗆謝餘寒,但看到他麵無表情的臉,柳未夏還是忍不住:“謝師兄今天心情不錯,難道是有什麼喜事?”

“沒有。”謝餘寒彆過臉,耳尖不自在地攀上一抹紅色:“你傷口潰爛還未好全,不在家中修養,怎麼跑到這裡?”

柳未夏擦乾淨臉,順手把手帕塞進袖口,謝餘寒也不會要這一方手帕:“我聽李旬說書閣裡有外麵買不到的書籍,有一本心法外界不賣,但又適合我。我去書閣借。”

“師兄”有什麼事麼?”柳未夏側臉輕聲問。

“……師尊喚我去書閣整理書籍。”謝餘寒感覺到臉上非常熱,似乎是今天的太陽過於毒辣:“我恰巧路過。”

瞄到他泛紅的耳尖,柳未夏故意:“那師兄陪我一起吧。”

隨後笑意盈盈等著他的回答。

謝餘寒最厭煩彆人死纏爛打,她這番話說出口,就是奔著撞槍口去的。柳未夏等著他冷下臉的斥責。

謝餘寒麵色不變,輕輕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