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夏是驚訝的。
以楚輕薇對降魔塔的熟悉程度,就算出事也是能解決的,連謝餘寒都這麼急匆匆的。
她心底蹦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遭了。”
柳未夏手掌摸索著指腹,袖中的玄鐵偷偷湊到她指尖處蹭來蹭去,被輕而易舉撥開。
袖中玄鐵亂撞,表達自己的不滿。
比起她和謝餘寒的鎮定,沒見過場麵的李旬慌了神:“怎麼了,楚師姐出什麼事了,她有沒有危險,我們快去救她!”
他著急忙慌地和往常一樣想要收拾東西,卻發現來時並沒有攜帶任何物品。
相較於他的焦急,謝餘寒顯得鎮定很多。
因為任務在的緣由,謝餘寒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柳未夏身上,“解決妖獸後,我並沒有在暗道中看到你的身影,你去哪了?”
“迷路了。”柳未夏摁住懷裡活蹦亂跳的玄鐵,麵不改色地撒謊:“這裡的樓梯通往的方向不一,我和李師兄轉了許久才轉到這裡。”
目光若有若無地掃向謝餘寒的衣襟,撫平的褶皺再次翻起。
柳未夏的視線注視下,衣襟下的皮膚泛著溫熱,被陰影遮蓋下,謝餘寒耳尖紅的好似要滴出血一樣。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調戲。
柳未夏隻是掃了一眼,原主極好的視力令她看到謝餘寒紅了的耳尖,像是一顆好看的瑪瑙石。
謝餘寒居然會害羞?
“師兄是怎麼找到我們的?”走下階梯,柳未夏向身後瞟去一眼,沉重的石門黑漆漆地閉合在一起,紋絲不動。
謝餘寒食指中指並齊,其餘指節蜷縮著曲起,中間閃爍出柔和的光芒。
光芒映照下他的眉眼愈發溫和,隻一瞬間恢複為冰冷。
李旬完全怔住,呆愣愣地看著光亮問:“這是什麼?”
真漂亮。
“追蹤術。”一句念白從他口中說出,模糊的音節隻能短暫聽到幾個詞語。
隨著話音消失的不止指尖的光芒,二人肩膀上零碎的光點飄飄然消失在空氣中,什麼都沒留下。
李旬茫然。
他所接觸到的術法僅限於初學者,簡單易懂的法術;而更深邃的東西長老還沒有在課堂上講過,他對此一無所知。
除他之外的另一個外門弟子,柳未夏麵色如常,反而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李旬:“?”
柳未夏笑眯眯地提醒他:“李師兄小心,台階很高,摔下去得不償失。”
剛下探下去的腳猛然收回,李旬低頭,下方已經沒有階梯,一隻彎曲身體的蟒蛇張開血盆大口,隻差一步咬上他的鞋尖。
李旬瞬間僵直身體,他差點就成殘廢了!
不,他差點就沒命了!!!
在他身後,黑暗中柳未夏微不可查地歎了一聲氣。
蛇類的妖獸最擅長潛伏,也最會審視時度,她和李旬這樣低級的修為在它眼裡就如同開胃菜。剛才險些讓它躲過去。
李旬一動不敢動,生怕動一下就被咬掉腦袋。僵持之際,一隻手抓住後衣領輕輕一拽,李旬順著向後後退。
與此同時,劍刃出鞘三分,襲來的寒意料峭刺骨。
劍光如閃電直擊蛇獸的腦袋,一道血痕噴灑出,濺在男人淺色的衣擺處。
謝餘寒目不斜視走到蛇旁,拔出靈劍送回劍鞘,白鶴靴踏過流淌的血液。
柳未夏探出身體,歪頭踢了一下蛇頭,低聲嘟囔一句話,手背在身後跟著離開。
李旬仍舊站在那裡,往前走的少女似有所感,回頭挑眉問:“怎麼不走?”
凍僵的血液終於流動,流失的體溫一點點回溫,如同謝餘寒收起的劍意,終於冬去春來。
這一刻,李旬終於意識到他一直以來喜愛的謝師兄,是真的殺伐果斷。
是真真正正的修仙者。
一塊石頭被鞋尖踢走,柳未夏無聊地盯著地麵思考,一束光芒照亮前方的路。
李旬看著那做工粗糙的燈籠,沒忍住好奇:“這燈籠好奇怪,我還沒見過這樣做工的燈籠,也太粗糙了。”
柳未夏拳頭緊了。
謝餘寒目不轉睛在前方帶路,手中持著的正是那把“寒舟”燈。
李旬想要湊近些看,但持燈的謝餘寒一個冷颼颼的眼刀刺來,他顫顫巍巍縮了回去,沒敢再看。
柳未夏非常不爽:“師兄這燈是哪買來的,我看著不錯。”
“不是買的。”他回答,微斂的眸光落到燈火之上,輕聲重複:“不是買的,師妹所贈。”
他語調很輕,不知道是不願提及,還是因為對她有恨。
柳未夏分不清。
但她愣住了。
謝餘寒還願意承認她這個師妹?
柳未夏上齒咬住下唇,沒有把心中的疑惑泄出,她低頭看地板不願抬頭,刻意避開和謝餘寒的對視。
楚輕薇不是第一次來降魔塔,被困這件事柳未夏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分彆前,她眼疾手快把戒子囊塞回給楚輕薇,降魔塔的路楚輕薇也走過很多遍,不會走丟。
但看到楚輕薇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時,柳未夏沒忍住笑出了聲。
不知從哪來的藤蔓纏繞全,身隻要稍一動作便越裹越緊,甚至蔓延要纏住人的腦袋,變成一個蠶蛹。
楚輕薇還剩半個身子在外麵,聞聲回頭,表情臭的像是吃到搜了的飯菜:“看什麼,還不來幫忙。”
在場唯一不明真相的李旬就要衝進去,柳未夏一隻手將他扯了回去。
她眼睛掃了一圈,裡麵什麼都沒有,應該和玄鐵一樣浮在空中的藥書消失了。
楚輕薇拿到了。
“你攔我做什麼,我要進去看輕薇師姐。”李旬不滿。
柳未夏打了個哈欠,“急什麼,有的是人救她,輪不到你。”
這話說的太紮心了。
李旬滿腦子都不服,但一抬眼看到和輕薇師姐站在一起的謝師兄,光風霽月麵如冠玉,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
不服……呃,也服了。
李旬的心情變化過於明顯,柳未夏在他旁邊很容易便注意到,唇角不已察覺地勾起。
藤蔓沒有靈力和攻擊性,隻能纏人限製行動,謝餘寒一劍將其劈開。
從中斬斷的藤蔓縮回一米,不出一刻重新伸出,在謝餘寒寒冷劍意的威懾下再次縮回。
渾身血液終於流通,那藤蔓捆得太緊,楚輕薇渾身都痛,沒心情聽謝餘寒該也不改的教導,她錯身往玄關走。
門口,站著似笑非笑的柳未夏,還有一個麵生的小弟子。
楚輕薇沒來由一陣窩火。
她上下打量著柳未夏,對方滿麵灰塵衣裳淩亂,衣擺染上血跡,渾身灰撲撲的,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楚輕薇似是調侃:“師妹這是去哪了,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聽出她話中的鋒芒,柳未夏笑意更大了些:“迷路了。我的失誤讓師姐遭到這樣的事,是我的失職。”
楚輕薇:“先護好你自己吧。”
“多謝師姐關心。”柳未夏說:“既然如此,那還要師姐多替我和謝師兄說幾句好話,不然我就拿不到工錢了。”
若有若無地,餘光中的謝餘寒收起劍,聽到這話時的身體頓了一下,借著錯位目光直直地掃過來。
柳未夏躲開了,並沒有和他對上視線。
這話打趣的意味過於明顯。
這下子,輪到楚輕薇似笑非笑了:“這事彆拜托我,我和謝餘寒沒有關係。”
柳未夏:“哦?”
楚輕薇輕飄飄說:“我對他沒意思,這話你得自己說給他聽。”
“哦——”柳未夏拖長音調。
“啊?!”李旬震驚掉下巴,左看楚輕薇又看謝餘寒,最後看向柳未夏,眼神在問“真的?!”
柳未夏回他一個“不然呢”?
—
從降魔塔出去,一路回到楚輕薇的住處時,楚輕薇顯得極其熱情,不僅邀請她居住還想要她成為藥宗弟子。
柳未夏打著哈哈拒絕了。
她一個劍修,去學醫做什麼?
謝餘寒一路沉默,柳未夏以為他要沉默著直到她離開,卻沒想到謝餘寒跟著她一路到了住處。
柳未夏不急著收拾,給他倒了一杯茶:“前兩日看見師兄來半路就走了,可是被楚輕薇嫌了?”
謝餘寒指腹摩挲杯壁,垂眸片刻道:“不是,那日有旁的事。”
“而且,我和楚輕薇,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他說這話時,深黑的眼睛抬起,目光一錯不錯地在柳未夏身上,久違地被注視著讓她有些不舒服,拿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茶。
柳未夏說:“可是外麵都在傳。”
謝餘寒矢口否定:“都是謠言,不可輕信。”
都是謠言?
柳未夏笑了,謠言能傳這麼久,背後若說沒有謝餘寒的推波助瀾,她是不信的。
隻是他現在向她解釋又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在謝餘寒拿出秘籍的一瞬間得到解答,那本藍色書封秘籍躺在桌子上,拿出它的人視線躲避,說:“丹藥於你而言是拔苗助長,秘籍修煉在於心境悟道,最適合不過。”
頓了頓,他又說:“任務的錢,我會結給你的。”
如謝餘寒所言,柳意的身體不適合拔苗助長的方法,這本書籍中的劍法柳未夏前世全部看過,確實是適合她身體的方法。
謝餘寒沒有騙她。
離開時,謝餘寒也確確實實把錢向她結清了,前世高傲的人罕見地低頭,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柳未夏輕輕應聲,沒有原諒,也沒有刻薄。
這句道歉是她和柳意應得的。
拿了錢,她先買了些傷膏,塗抹在皮膚外麵受傷的地方,再用紗布包裹以免沾水。
幾乎斷裂的腿傷已經治好,柳未夏在拿到銀兩的第一時間就去了藥宗找人看了腿傷,得到靜養一個星期就能傷好的答案後鬆了一口氣。
養傷期間,柳未夏非常機智地找了一個山清水秀,無人踏足的地方修煉。
溪邊的土地濕潤,偶爾有靈獸跑來飲水,時不時有兩隻靈鶴偏離航道,跑到溪邊駐足順羽毛。
樹蔭遮蔽下的柳未夏閉眼打坐,運轉體內的靈力,丹田中的靈力非常稀薄,運轉起來也十分麻煩,偶爾還有靜脈堵塞,靈力無法運轉。
靜心,運轉……
運轉……好難受。
好難受,太難受了。
猛然睜眼,身上和額角已經大汗淋漓,而靈力還是無法貫通全身,靜脈堵塞著靈力。
這樣下去這具身體遲早崩潰。
不行……
“咳咳。”手上的青筋已經爆起,柳未夏額頭的汗珠滑下滴在衣襟上,她嗓音乾啞:“這樣不行,要想彆的辦法。”
可是,單她一個人是很難解決靜脈堵塞的。
溪流旁多風,暖風呼呼吹著柳未夏身上極淺的衣裳,通用的弟子服樣紋修在衣袖邊緣,如今折在一起皺的不成樣子。
她眸色淺淡地像是易碎的琉璃盞,眼尾卻狹長微揚,雙眼皮襯得眼睛更加撩人,低垂著時總讓人覺得像是那不愛理人的狸貓。
不知過了多久,樹冠中忽然出現一道男聲非常慵懶乾淨,懶懶散散傳入柳未夏的耳中。
“明墟山的劍法最忌急躁,不入門的弟子修習隻會適得其反。”
柳未夏猛然抬頭,起身退開數步,眸中警惕不減,與樹冠對質:“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