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孤忠(1 / 1)

顧盼:???這麼炸裂的嗎?你是公主,那合著我這幾天玩什麼呢?

晉竹影:???先自爆家底嗎?不從顧盼那再套點話確認一下嗎?

秦昭話音落下,雙手撐著桌案,靠近桌案另一側站著的顧盼,緩緩道:“解釋一下吧,顧大人。我們是怎麼從京城來的,又是怎麼上山的?滕華為什麼死呢?”

顧盼卻並未回答秦昭的問題,反問道:“你為什麼會是秦昭?你不是白瑤嗎?”

“若我真的是白瑤,怎麼會在山上聽到那麼多真實的故事?”秦昭緩緩道,直視顧盼,隻見他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你是秦昭,你是公主,那五皇子派你來……完了死定了……”顧盼喃喃道。

晉竹影注意到顧盼咕噥了一句什麼,追問道:“你說誰死定了?”

顧盼並未回答,頹然答道:“既然是五皇子派你們來的,還是你技高一籌,我輸了。”

“不,你沒輸,”秦昭笑了,側身看向窗戶,“窗外埋伏著多少殺手呢?讓他們撤吧,你贏了。”

紙糊的窗戶擋得住風,但擋不住刀劍。

“你這是何意?”

秦昭道:“我捋一捋我現在知道的信息,如果說錯了什麼,請顧大人及時糾正。”

“商會和鏢局挾持百姓,種植一種能讓人上癮的毒藥,你想管,奈何外來官壓不住地頭蛇,所以與土匪聯合與商會抗爭,還救一些佃戶出來。土匪是好的,商會和鏢局是壞的。”

“你一直知道,戈杭的商會是在五皇子的羽翼下做事情,如果商會出問題,五皇子定然會包庇。”

“朝廷派來的欽差是公主和郡主。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是五皇子的人,郡主是巡南侯的人。所以你想避開公主,找郡主向巡南侯求助。”

“你向我示好,但是我已經接收到滕華先入為主的暗示,認為你肯定不是好人,所以對你並不理睬。所以你想出讓土匪把我抓走的計策,安排你兒子去說好話,而後再去救人,讓我欠你一個人情,順理成章答應你,去找巡南侯通風報信。”

“但這時出了意外,滕華得知我被人綁架,也知道了你的計劃,所以想放火燒山,乾脆把郡主燒死在山上。這樣一來,土匪肯定會被定罪,若再提供出來你和土匪勾結的證據,那你也必死無疑。”

“於此同時,顧耐被我用箭指著,隻得說出你的英雄救美計劃。”

秦昭沒有提土匪窩裡刺客的事情,那是她和五皇子之間的事,已經與顧盼無關了。

刺客是五皇子派來的,又一口咬定五皇子不知道嗦摩,是商會背著他做的。而滕華得知燒山計劃沒有成功,自認為商會種植毒藥一事定然會被揭開,畏罪自殺,也從側麵印證了五皇子確實不知道商會的膽大妄為。

秦昭繼續說道:“萬幸我沒事,也萬幸我不是白瑤。否則顧大人您的一番良苦用心可能就白費了,白瑤郡主可不一定會幫你傳遞消息,巡南侯據我所知也不是愛幫忙的人。”

顧盼已然麵色灰敗,聽著秦昭一字一句的陳述,眼中光亮逐漸暗淡:“說什麼萬幸,隻不過是我又一次失敗了而已。”

“沒有,你成功了,”秦昭笑道,她努力想讓自己的笑容真誠一些,雖然在顧盼眼中可能是獰笑冷笑,“因為我雖然是公主,卻不是五皇子的人,我可以幫你。”

晉竹影聞言想製止秦昭,被她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顧盼聞言冷笑道:“你說你是秦昭,卻又說你不是五皇子的人,都是口空無憑,我如何會信?我還說我是富商假扮的知州呢!”

秦昭無奈搖頭:“顧耐真跟你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講話都一模一樣。”

說著她從領口掏出一塊玉佩,遞到顧盼眼前:“看到沒,我父皇賞賜的,上麵刻的字:秦昭。”

又從袖口掏出她的金絲箭:“金絲箭,我師父黎江為了我特意打造的,不過料你也沒聽說過,但是我身手很好,你要是有弓,我可以表演一番。公主的弓箭非常厲害這個你總聽說過吧?”

顧盼點點頭,依然將信將疑。晉竹影暗笑,他懷疑秦昭說這個就是專門為了顯擺。

秦昭終於打開了從京城背來的那個神秘包裹:裡麵有此次出使戈杭的聖旨,還有戶部尚書給的空白調令,以及一堆晉竹影也沒見過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推到顧盼麵前。

顧盼瞪大了眼睛,這回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沒見過調令可以先蓋章後寫字的,也沒見過已經批了紅但名字處完全空白的罰單,七八張刑部的封條,本朝並無公開先例、隻有暗箱操作捐糧可任官的批準,還有一張手諭,上書“公主出行,先斬後奏”八個朱筆大字。

桌子上攤開的這堆東西,叫做權勢。

秦昭見到顧盼的表情,又一次笑了,這次的笑容滿是輕鬆愜意:“顧大人,為了消除您的顧慮,這是我最大的誠意。”

“我怎麼能相信你是來幫我的,不是來勾引我上套然後殺人滅口的?”

“顧大人,我這邊也有誠意。”晉竹影突然開口道。

秦昭一愣,她不知道晉竹影打算說什麼。

晉竹影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密密麻麻的小楷,足足寫滿了五頁紙,念道:“景和三十二年,五年前,你被調來戈杭。從次年開始上書京城,彈劾同知滕華,舉報商會,以各種真實的或者你自己編造的罪名和證據,不遺餘力的往上捅,大小十餘樁,但舉報從未上到朝廷。”

“有冤假錯案,你說是滕華沒查清。有仇家殺人,你說是商會買凶。如今的這次賑災賬目造假平賬一事,雖說是違法,但保不齊全國各地官員都有這麼乾的。況且戈杭災情並不嚴重,也不是今年賑災的重心。按理來講,應該沒人會看一眼這封彈劾,但為什麼這次禦史台看到了?”

晉竹影把信舉到顧盼麵前,讓他看清楚上麵一行一行的證據與罪狀,問道:“顧大人,您手眼通天啊,羅織罪名,汙蔑同僚,是什麼罪?翻出這通彈劾的禦史唐直,又是您什麼人?”

顧盼見晉竹影如此說,本來放下的心此刻又懸了起來,早已乾爽的額頭又開始見汗。

“這位晉大人,您此言何意?”

晉竹影搖搖頭:“在下並沒有威脅顧大人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希望顧盼大人相信我們的誠意,百分百的誠意。”

說著,晉竹影當著顧盼的麵,將這封寫滿了顧盼違法操作的信,沾了油燈點燃,像他一次又一次燒藏鋒閣密信一樣,看著它儘數燃成灰燼。

顧盼愣住了,低下頭,沉默半晌,突然抬頭局促笑道:“我方才緊張得要命。多年努力,一朝終於成功,我還有點不大適應,現在心裡很亂,兩位貴人等我想想該怎麼說。”

秦昭點頭,晉竹影好奇的扒拉著包裹裡的物件,被秦昭把手拍了開去。

真的很神奇,這兜子從京城背來的破布爛紙,可以拯救遠在京城一千裡以外的無數百姓的性命,也可以將官員商會鏢局這種隻手遮天的組織儘數裁撤查封。

筆墨無情,卻能寫生殺。

顧盼努力了許多年都不敢想的東西,秦昭一人直奔戶部尚書而去,不費吹灰之力,片刻拿到。

“這些,都是給我用的嗎?”

“取決於你的態度。”

“公主,”顧盼起身,走到秦昭正前方,深鞠一躬,“我代表戈杭的所有庶民感謝您。”

秦昭搖頭歎息,嗤笑一聲:“出這種事,是天子失責,已經造成了如此大罪過,我可不敢擔這個謝。”

顧盼抬手撚起一撮信紙燒成的灰,麵色已然沒有方才的防備與緊張,緩緩道:“方才您二位說的都沒錯。我到了戈杭發現此地異常之後,就一直想向上彙報。無奈知府大人不想管,基本扣在他那就沒下文了。有幾次捅到京城去,又不知被誰扣下,悄無聲息。我又差點被滕華暗殺,還好有土匪兄弟們救我一命。後來商會發現我搞不起風浪,就更肆無忌憚。以往隻是強迫佃戶去做免費勞力,或者壟斷香料價格,近幾年開始砍手砍腳、搞嗦摩……”

說到這,顧盼似是想到什麼,突然停頓片刻,再開口已經換了個話題。

“新科狀元唐直,是我的摯友。他如此多年,一直在努力參加科舉,鄉試會試的題目比較溫和,他也就溫和著答題。到了殿試,題目都很直白辛辣,很多讓點評朝政的。他不會誇人,也不會拐彎抹角提建議,就卯足了勁兒罵。”

顧盼搖頭:“以他的水平,如果願意說幾句假話軟話,早就登科了,根本沒必要考到三十多歲。我們都戲稱他諸葛連弩,見誰都連著發射,非死即傷。”

秦昭奇道:“今年主考官是誰啊,這麼大的膽子?”

顧盼笑了:“我也不知道,等您回京可以問問唐直。他是個好人,就是不會說話,不會保護自己,人如其名。希望公主能善待他,他真的是國家棟梁之材。”

“我是公主,又沒有實權。”秦昭攤手。

“那真是很遺憾啊,”顧盼挑了挑眉,“秦昭公主,您真的很有能力,又正直善良。”

正直善良。

秦昭聽到這四個字百感交集。

正直善良能抵什麼用呢?她認識的最正直善良的人,已經長眠地宮十二年了。

秦昭抬頭看著顧盼。

眼前這個白胖的中年人,麵容透露著和善與堅毅,給人的感覺跟初見時那個心虛的油膩貪官完全不一樣。

顧盼同樣在打量秦昭,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

“公主,您為什麼說自己不是五皇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