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扒著水泥扶手,氣喘籲籲,嘴巴還在流口水。
他嗬嗬笑著說:“是嘛是嘛,不要傷了一團和氣,槐花啊,你的那胸衣垂得跟絲瓜瓤有一拚了,小杜真要偷,偷你的乾什麼,應該偷小玉的嘛。”
他又像說錯話似的捂住嘴。
“哦哦哦,說錯了說錯了,小夥子,你可彆聽他們胡說,我們這兒啊條件不好,可是人都是一頂一的好人呢,叫什麼警察嘛你說是不是。”
在場明明就一個女人,可槐花就覺得小玉無處不在,就連自己弟弟一道來抓人,眼神也老止不住地往小玉房門口瞅。
“呸!你們是好人?就你這棟樓,幾十年住過多少茬賣春的了?嗬嗬,成天收不到租,我看你是睡在雞窩裡起不來了吧?”槐花扭了扭屁股,又裝作乾嘔,“就這樣式的,誰不會啊。”
宅男要死不死地懟了她一句:“長成你這樣就不行,你比小玉差遠了呢。”
“呔!一巴掌削死你!”
正當混亂,高懷禮猛地拽住宅男,把他扔到牆角,隨後瞥房東道:“我昨天回來得晚,看到這老頭急急忙忙把什麼東西揣在兜裡,大嬸,你不如去他家找找看。”
“什麼!”
“槐花你彆聽他胡說!”房東老頭想舉拐杖打人,可手舉起來卻發現拐杖沒了,就隻能滑稽地指天,“你這個嫖,嫖客!好啊你,把小玉的房租給我補過來!不然我,我——!”
高懷禮拎著宅男的衣領往上走,善良禮貌笑道:“你想怎麼樣?”
這種三不管地帶,隻有武力才能解決問題。
租客沒有身份證,隨住隨走,互不相關,老頭被欠了錢,就偷摸進租客的屋子順走點東西當補償,租客敢怒不敢言,畢竟除了這裡,其他房子都要簽合同。
小玉是唯一換防盜門換鎖的,可見被騷擾了很多次。
老頭嘴裡罵罵咧咧,跟槐花麻子繼續撕扯,高懷禮心煩不已,把宅男拖上了樓,扔在走廊。
“小玉怎麼了,快說。”他揮了揮拳頭問道。
“我我我,不關我的事!”宅男抱頭喊,“她經常被人偷看跟蹤,真的,不是我!”
“你怎麼知道是跟蹤?”
而不是賣.淫?
後麵的高懷禮沒有問,因為他雖然也認為小玉不檢點,但不想跟槐花那些人一樣,公然指責她帶嫖客回來。
這是什麼樣的心裡作祟?高懷禮暫時不想理清楚。
找到小玉就行了,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宅男靠牆坐著,喘息道:“我經常聽到有人在她屋子門口鬼鬼祟祟,還撬她的鎖,小玉換了很多次鎖,有時候三更半夜,她還要換鎖,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她……”
他飛速瞟高懷禮,怕一句話說不對就會被打。
高懷禮忍耐道:“你說你的,不用看我。”
“她去年帶個男的回來,他們在房裡,在房裡……總之吵得很!我就上來叫他們小聲一點,然後第二天她又換了一把鎖,那天以後,她就很少回來了。”
高懷禮冷漠道:“記得她換鎖是什麼日子嗎?”
“記得,我記得很清楚!我是給人打遊戲代練的,那天是幫會戰,我打到淩晨,他們還在上邊搞,我記得特彆清楚,11月21號!”
宅男見高懷禮臉色難看,忙說:“其實,其實他們弄的動靜也不是很大,比你們弄的小多了。”
“……後來呢,後來她怎麼樣。”
“後來過完年突然有一天,樓梯‘咚’的一聲!我還以為地震了!我就,就透過門去看,看到小玉被捆了帶走,她頭上還罩著麻袋!”宅男吞了吞口水,“帥哥,這些小玉不會都沒給你說過吧?”
小玉的確不會說這些。
大年三十,她給高懷禮發消息,祝新年事事順遂,吉祥安康。
高懷禮當時在跟沈翎一起包餃子,包了三個餡,豬肉大蔥、西葫蘆雞蛋、蝦滑章魚,剛好沈翎眼睛裡進了麵粉,高懷禮為了幫她擦眼睛專門去洗乾淨手,瞟眼手機就忘了回。
全錦賽預選賽東明站是在元宵過後,高懷禮跟隨校隊來到東明看望小玉,小玉卻提出請求由他代為去“句號”點她出台,費用8萬她來付,還說是因為她太少接客了,引起了老板的疑慮。
高懷禮心道虛榮心作祟就直說,還立貞節牌坊,但他仍照做,順勢“表白”,讓小玉做他女朋友,8萬也不用她轉了。
見錢眼開的小玉答應了,雙方都明白這是變相的包養,卻都沒點破。
8萬塊不算什麼,高蓮蓮留給高懷禮的財產不少,加上獎金、空閒做健身館兼職教練的收入,還有沈翎逢年過節給的紅包,高懷禮很有自信能包小玉一陣子。
高懷禮唯一的要求就是小玉彆再接客,可依小玉的秉性,為他守身似乎也是為難。
跟小玉有了肌膚之親之後,高懷禮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一邊縱容自己對沈翎愈加放肆的幻想,一邊製定計劃,如何誘導小玉變得跟沈翎一模一樣,包括改變她的口音和放蕩氣質,穿著打扮等等。
高懷禮拿出6秒通話錄音,連著給宅男放了五遍。
“仔細聽聽看,有沒有印象?”
白天走廊有種陰惻惻的空寂,那滋啦滋啦的、聲嘶力竭的“去死”“婊子”如同山洞裡的回聲,一遍遍衝擊著宅男脆弱的小神經。
他努力回憶:“好像,聽到過哎。”
“……”
“但是我也分不清了。”尷尬撓頭,“我們這塊天亮了就有到處有人罵人,罵婊子就更常見了,也可能不是罵小玉的。”
高懷禮點頭。
“綁她的人長什麼樣子,你記得嗎?”
“你看我這瓶蓋底眼鏡,黑燈瞎火的,哪看得清啊,況且,那之後小玉又好端端回來了呀。”
高懷禮怒了:“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宅男訕訕笑:“我不那麼說,你怎麼會救我。”
“之前你說要我保命,是什麼意思?”
“不都這麼說嘛,有的妓女是瞞著老公出來做的,會跟男的一起被噶了——”
高懷禮要把宅男扔下樓去,宅男連忙尖叫:“不不不,是我說錯話了!還有個事,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有四個人來撬她的門!他們還說要把小玉給賣了!我想起來了!”
四個人?
要素察覺。
高懷禮把他蹭著牆提起來:“他們中是不是有個人瘦高個,另外三個很矮。”
“也不是很矮……跟你比起來肯定矮!帥哥!”
過了會兒,高懷禮鬆手道:“滾吧。”
“謝謝帥哥!”宅男大鬆了一口氣,下樓到半路,高懷禮突然叫道:“站住。”
宅男背對著不敢動,高懷禮一步步走下來,雙手插兜,目光輕蔑。
“你也經常偷窺小玉吧,不然怎麼連她什麼時候換鎖,誰在撬她的鎖,我什麼時候來,都記得這麼仔細。”
“這……”宅男感覺脖子涼涼的,縮了起來,“帥哥,我真的不敢了,小玉她,她其實人挺好的,而且她可厲害了,安黃老爹她都不慫!直接拿刀子就上!沒人敢對她做什麼。”
高懷禮:“人挺好的?你還挺客觀。”
宅男這時隻能拍小玉馬屁:“是啊,小玉長得又漂亮,氣質又獨特,還會喂流浪貓,她跟你可配了!”
這麼說好像又有點奇怪。
高懷禮:“對,我是跟她挺配。”
宅男脖子終於敢伸出來:“帥哥你做什麼的?”
高懷禮認真道:“我是一個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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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比去年夏天更破敗,密碼鎖被偷走了,玻璃門也四分五裂,它是一具纏滿蜘蛛網的骨架,空有形狀,而無血肉靈魂,
青草味道的雨水進來,變成腐爛的臭水,暖烘烘的陽光進來,變成濕進骨髓的冰刀。
在全市大張旗鼓評選文明城市的環境下,整治交通、修剪花壇草坪等麵子工程做的很好,但這個荒廢的地下城隻向文明世界打開一扇隻進不出的入口,如同被一股腦塞進抽屜卻又露出一角的臭襪子,無人會閒著去揭穿。
高懷禮本想看看“方舟”有沒有小玉留下的一絲痕跡,卻隻沾了滿腳的灰,地麵足跡雜亂,明顯早已被人搜查過。
他走到小玉跳過舞的區域,打開閃光燈,並不意外看到了一根鋼管。
這根鋼管頂天立地,是舞廳的脊椎,無聲埋伏在這座骨架裡。
太陽繞過外頭的建築,打了一縷斜光下來,沒有遮擋的條形窗頓時存在感變強,高懷禮覺得刺眼,想要把百葉窗收起來。
唰——
舞廳內暗了,高懷禮瞳孔一縮。
葉片上寫著一行行黑色馬克筆寫的文字。
【小玉!你害慘我了!你到底在找什麼人?聯係我!】
【我在越輝的姐妹說許多姑娘遭綁架了,還有一個人死了!你怎麼樣!快聯係我!】
【早知道我不讓你去找溫與蘭了,蔣寶年你惹不起的!!快快聯係我,我換號碼了,1XXXXXXXXXX,一定要快!!!我打算離開東明!】
【小玉我走了,保重。】
許多個感歎號,越往下字跡越潦草,感歎號也越多。
是那個叫笛姐的女人留下的。
高懷禮心中有種塵埃落定的沉重。
小玉真的是失蹤了,音訊全無,連她的好姐妹都聯係不上,自己又要去哪兒找。
關鍵是,還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