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接下來的開陽星,今夜至多再點亮它,便讓眉豐派和重峽峰去爭吧。”霍司決長袖一甩,帶領眾人回到營地。
元君霄冷笑一聲:“最好爭個頭破血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就做那隻黃雀。”
劍陣外,眉豐山西殿的觀會者在北鬥七星劍陣的地圖上看見是眉豐派點亮搖光星,煥發瑩瑩綠光。
謝無絕見此豁然一笑,對文韶殷道:“天一黑,搖光星這麼快被眉豐派率先點亮,弟子年輕有為,先在此恭喜文掌門了。”
文韶殷長身立於左側,她年四十有五,是四大宗門最年輕的領袖,可論實力,她一介女流之輩竟不遜色其他三人。
文韶殷正色回道:“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①眉豐派對弟子嚴苛,司師她們謹遵教誨,牢記使命,便是點亮餘下六顆星也不能驕傲自滿,不過能得謝相劍師讚揚,我替弟子們接下了。”
謝無絕不知是被文韶殷自謙的言辭噎住,還是被那句冷淡的“便是點亮餘下六星也不能驕傲自滿”給驚到,臉上訕笑,不再搭腔。
這時,昨日被眉豐派弟子狠狠得罪的高明致鼻子哼的一聲,似在冷笑,譏諷意味可想而知。
文韶殷置若罔聞,麵不改色,又與其他兩宗門的長老探討北鬥七星劍陣的地圖,餘下眉豐派弟子礙於高明致是名劍閣長老的身份,並未出言發問。
不如意,高明致自然自討沒趣。
他冷笑文韶殷哪是謙遜,分明拐彎抹角,眉豐派妄想點亮餘下六星,有平原門和重峽峰在,豈是她嘴上一說那般輕易。
況且聽聞平原門此次參會弟子有一名神都元家的劍器師,千百年來凡是出身神都元家的劍器師,無一不是天縱奇才,其威名連八歲孩童都知曉。
隻不過眼下這位元家人,年僅十八,名劍大會之前在外無一場擂台戰績,實力更是未知,僅在鑒月樓與張姑岸進行一次鬥術,念力不可估量。
若不是張丘之拜訪平原門,意外得知這位元家之子,焉不知平原門欲藏他到何時,唯恐其打算名劍大會初露鋒芒,打擊其他兩個宗門措手不及。
昨日西殿爭執,不禁使賀彥耳目一新,見元君霄對眉豐派和重峽峰皆出言不遜,果真印證張閣主受了平原門的氣而慍怒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賀彥見識過元君霄的厲害後,更確定他絕非輕易對付,好比一條解開鎖鏈逢人就咬的瘋狗。
但要是用對了地方,這條狗就是一條好狗。
而且還是一條身世顯赫的好狗,用起來雖有高危風險,但事半功倍,欲成就大人大業,冒這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
搖光星一被點亮,對應開陽星的巨劍自然而然現身,眉豐派進展順利,乘勝追擊,抵達後的鄭清練按照點亮搖光星的方式準備點亮開陽星,卻見光柱升起一點,便又收斂回去。
文青棠一驚:“怎麼會這樣?”
鄭清練不免心焦,又試一次,將綠沸石重新投入,掌心按住砌入巨劍凹槽的玉石。
文司師問道:“如何?”
鄭清練收手,朝她搖頭道:“一塊綠翡石不足以點亮,恐怕還要一塊。”
綠翡石在劍陣內難尋,便是鄭清練這樣的采礦老手僅僅采到一塊。
文司師馬上道:“青棠守在底下,若寒留在此處,我會施下結界,不會讓彆人進入,你們也不要踏出結界半步。”
她騰出紫霄劍,開啟一道巨大的結界,足以包攏整個巨劍,話畢,她和鄭清練連夜趕回開采出綠沸石的礦山。
林若寒安然守在上方,文青棠禦劍落下,則守在巨劍底部。
天氣雖沒那麼冷了,文青棠還是不住哆嗦,巨劍底部就是一片密密匝匝的叢林灌木,黑黝黝的,不見五指山,手中那顆夜明珠僅能照亮周圍,十步外光已微弱,十五開外已經看不清事
最重要的是,一個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林子,她莫名聯想到鬼。
因為她怕鬼,但凡周圍黑漆漆的,她就聯想到鬼。
一個劍術傍身的劍器師怎麼會怕鬼?
因為她是文青棠,黑夜裡獨自一人,她膽子就會變得很小很小,加上她是女孩子。
女孩子有怕老鼠、蛇、蟲子,文青棠不怕這三樣東西,她敢徒手抓蛇,掐住蛇頭,一抓一個準,孩提時經常嚇同課業的男孩,她膽子明明那麼大,蛇都敢徒手抓,可偏偏為什麼就怕鬼。
因為文青棠兒時好動,不肯好好睡覺,整夜吵著最小的姑姑要給她講睡前故事,姑姑掰拗不過她,心生一計,突然有一夜給她講鬼故事。
這篇鬼故事比文青棠從前聽過的鬼故事都要可怕,她小小的心靈因此受到了驚嚇,嚇得她每天睡覺都要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隻鼻子。
從此,文青棠再也不敢吵著鬨著要姑姑給自己講故事。
是以姑姑嘲笑她愛哭鼻子的小花貓。
但姑姑一直是家中最疼她的長輩。
文青棠頑皮搗蛋,不小心摔碎爹爹珍藏的瓷器,弄臟祖父的水墨畫,打碎祖母的玉鐲,爹爹因此要修理她,要不是姑姑出麵攔下,指不定文青棠要被罰跪祠堂一天一夜不許吃飯,後來還是姑姑溫言軟語哄哭哭啼啼的她,還帶她去看雜耍,吃各種爹爹不允她吃的零嘴。
想起姑姑,文青棠就心生難過。
姑姑在她還沒長大就意外去世,死在了北地劍陣。
一提到北地劍陣,文青棠心中猶如火燒。
那個平原門男弟子便是害了姑姑身死的負心漢、無情人,若不是她那時還小,非得提劍將他五馬分屍,以解心頭之恨!
文青棠罵道:“平原門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個姓元的一看更甚。”
遠在五十裡之外的元君霄打了個噴嚏,“誰罵我?”說著又打了一下。
慕容星筠打趣他:“不是罵你,是有人想念你。”
元君霄啞然。
文青棠一麵踢著一塊石頭,一麵暗罵,腳沒收住勁,石頭被她猛然一踹,骨碌碌滾進灌木叢內。
叢內響起窸窸窣窣之聲,響個不停,似風吹,又似活物在動。
聲響沒完沒了,甚是反常,文青棠登時心頭一緊,小心翼翼抬腳,壯膽上前查看究竟怎麼回事。
毫無意識到不對的文青棠越出結界,探身走近草叢,聽那聲音越來越急躁,頓感詭異,連忙拔出逢春劍,正要一劍刺下,眼前遽然闖進一張猙獰可怖的人臉!
文青棠當場尖叫,嚇得撒開逢春劍,當場倒地暈過去。
灌木叢忽地鑽出一人,竟是方應,他直朝樹上的許陵道:“玩過了,她昏過去了。”
許陵連忙攏線,收回那張自認為畫得四不像的醜麵具,跳了下來:“我已經把麵具畫得不太嚇人了,不至於把人嚇暈的程度,昨日小辣椒差點把整個西殿掀個底朝天,怎麼今日判若兩人,這膽子忒小,偏偏怕鬼。”
她翻過文青棠,西殿沒看仔細,如今夜明珠一照,這小辣椒居然長得挺對許陵審美,桃靨秀眉,白茉莉花瓣似的耳上戴著朱紅墜玉珠子,便是閉上眼也是千分靈動。
許陵輕輕拍了拍文青棠臉蛋,“白雪公主,白雪公主醒醒,我是白馬王子。”
方應啞然,以為許陵會分場合說話,哪承想還是不正經。
“小辣椒,還裝睡?”許陵微微擰眉,一味呼喚她,見無用,忽然俯身。
方應真被她這一舉動驚悚到,猛地架住她整個人,做了虧心事,聲音也莫名壓低:“你乾什麼?!”
許陵噘著嘴:“能乾什麼……救人啊,不然真被嚇得背過去,怎麼跟眉豐派交代。”
方應愕然,這才慢慢鬆開她,許陵見他神色不對勁,轉念一想,幡然醒悟,驀地睜大眼睛道:“方少爺,你怎麼能把我想成那種乘人之危的小人。”
“我以為……”方應欲辯解,磨磨蹭蹭,硬是沒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以為你……”
許陵神情恢複正常,聽方應囁嚅半天,他想法幾時變得這麼天馬行空。
“那她怎麼辦?”他指著文青棠問。
許陵摸文青棠脖頸,確認頸動脈搏動正常,俯身聽呼吸聲也平穩,才道:“人沒事,反正明紗師姐和餘師兄已經在上麵對付林若寒,先把文青棠放一邊,能讓眉豐派的人回來發現就成。”
許陵將文青棠抱起放在一棵樹邊,文司師設下的那道結界破碎而消失。
方應道:“看來師兄師姐他們得手了。”
本以為林若寒這一邊會比文青棠容易得手,那承想居然是個油鹽不進的姑娘,對上餘時序這個木頭,兩個人有來有回,就是出不了結果。
餘時序開口的第一句話隻有兩個字:“出來。”
林若寒淡淡地道:“你叫我出來我就出來?”
餘時序回答:“你出來,外邊打,你輸了,就把開陽星讓出來。”
餘時序說話的方式充滿挑釁,或許他本人並不認為,可葉明紗在旁聽著,覺得他字裡行間透著威脅,怎麼以前餘時序邀請她擂台比試用的言辭並不如此?
林若寒話語依舊不起波瀾:“你說打就打?我不願跟你打。”
餘時序道:“可我要跟你打。”
葉明紗聽兩人不急不躁的對話,一口長氣呼出,於是站了出來:“林姑娘既不願,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說罷,霜衣劍急斬而來。
“那便不客氣,我奉陪到底!”林若寒右腳遽然往後退一步,抽出腰間鳴水軟劍。
霜衣劍劍風襲向結界,結界頓時被冰霜凍結起來,延伸到巨劍半身便沒了動靜,周遭一片莫名寧靜,沒有交鋒前的暗流湧動。
林若寒定眼一瞧,明明見葉明紗那一劍勢如破竹,以為能將文司師的結界瞬間破解,看來是自己高看對方實力了。
下一刻,卻聽葉明紗輕叱一聲:“破!”
頓時,巨劍周圍的結界隨同凍結的冰霜一同被那聲清靈的輕叱轟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