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峽峰(一)(1 / 1)

劍藏崢嶸 無衣武 4669 字 4個月前

重峽峰,如許陵所想象的崇山峻嶺。

層巒疊嶂,隱天蔽日。

萬重峰巒彙聚成一條睢連山脈,形成如此雄偉景觀。

人自地上往上眺望,重峽峰高聳,直直嵌入雲霄,連天的浮雲幾乎將這座山峰腰斬,隻露出下半身給予世人相看,唯有踏上此山峰,方可一探真麵目。

許陵此刻就要做這一探真麵目之人,她背著包袱,手握佩劍,往山腳下人群中走去。

十八歲前都沒離開鬆溪郡,此回還是頭一遭,她自己也習慣了,本身也不愛外出,去往彆的城市還是因為工作原因。

山腳下排著一條長龍,一直不斷延伸。

許陵補上這條尾巴,隨後,第二個人緊跟在了許陵身後。

終於,輪到她,許陵交於重峽峰給予新弟子的信物。

師兄問她:“姓名,何方人士?”

“許陵,鬆溪郡人。”

師兄查看放在手邊的登記冊,查認無誤後方落筆,寫下名字,抬頭看了一眼,瞥見她手中的劍,又問:“是鑄劍師還是劍器師?”

“鑄劍師。”許陵回答。

師兄指了旁邊放著的幾把劍,“奉月長老有令,凡是鑄劍師攜帶的劍都要先行上交,一路爬上重峽峰主峰,是為考驗新弟子的體能,抵達山上方能領回。”

一旁另外一個師兄自覺接過許陵遞來的劍。

隨後記錄的師兄又問了幾個問題,讓許陵即刻上山,因主峰分布較為廣泛,山勢又高路錯綜複雜,每年都出現新弟子迷路等情況,於是今年改成每登上一個高度,沿途會有師姐們指路。

往上時,卵石鋪成的山路蜿蜒綿亙,登至一半,赫然矗立一座雄偉壯觀的大門,苔痕留烏瓦,已有歲月衝刷的痕跡,匾額以朱砂之色鐫刻“重峽峰”,三字依次而下,規整而不失嶙峋瀟灑。

許陵穿過大門,抬頭往上看,轉角山路起首變得狹隘,來往依稀行人,看陡坡,實在一個險字。

身後尾隨幾名新弟子,他們立於台階之後,拔出手中佩劍,一個禦劍飛行越過上方,沒幾秒便消失在雲層裡。

劍器師的好處莫過於此。

許陵承認羨慕了。

長老要求鑄劍師爬山,劍器師禦劍飛行,有理有據,不過鑄劍師的體力雖好,但畢竟是手有勁,不是腿有勁。

不管了,先爬吧,爬上去再說。

於是,許陵開始往上邁腿,沿途爬上,有人在棧道歇息片刻,稍後再行趕路。

許陵喘著粗氣停步,瞥見棧道落有枯萎的樹乾,折了根樹枝,撐著地,一步步爬上主峰。

穿過那片將峰頂與世隔絕的雲層,便見雲霧繚繞,雲海翻騰,低於主峰的附屬山峰已現廬山真麵目。

許陵咬緊牙,一鼓作氣,終爬了上去。

映入眼簾的一幕,是殿堂樓閣錯落山間,翠綠鬆木生於山體,形成巍峨崢嶸的景態,不同於風靡一時的仙俠小說中的修仙宗門。

衣裝各異的少年男女,許多飛劍於上方飛旋,一如許陵初來乍到,第一次在鬆溪郡見到的那般。

她先領回自己的劍,隨同手中大多無劍之人往鑄劍堂去。

鑄劍堂內羅列成三隊領物品,因分兩日,許陵是最後一日抵達,前一日的弟子已領完東西回各自寢所。

她領到一塊黑白雙色的玉佩,用來收納物品之用,兩條魚銜尾相交,和方應第一次見麵時,許陵也見過他佩戴在腰間。

隨後,師姐又遞給她兩套重峽峰女弟子的服飾,其中有一條紫色發帶,撫摸其上感知有靈氣波動,焉不知用處。

重峽峰主峰為修煉之處,許陵領完東西後便前往寢所,寢所在玉懸峰。

一間寢所住兩人,她被分在丙字號第二十三間。

到的時候,對麵的床鋪已經鋪上被褥,人不在。

許陵整理一下東西,收拾完畢後才換上重峽峰弟子的服飾。

重峽峰男女弟子統一的服飾皆是淡紫,交疊的領口為純白色,衣袖綴有淺淡銀絲雲紋,袖口飄蕩起來雲紋若有若無,女弟子以紫色發帶為飾,而男弟子則以一根木雲簪束發。

許陵打理那頭濃密烏黑的長發,鬆溪郡時,她就簡單紮個雙螺髻,不影響生活起居就行。

至於現在……

許陵披著發,望著那條發帶陷入沉思,說實在,她手殘。

前世天天窩在鍛造室搞學術研究,一個馬尾走天下,不會其他綁法。

許陵這些年也沒穿過什麼正式衣裳,重峽峰弟子的服飾端正得體,她還算滿意,一番收拾,身姿乾淨利落,腰佩雙魚玉,提一把長劍,頗有俠女風範。

看鏡子裡的自己,一雙圓潤的杏眼含光瀲灩,嘴巴挺小,氣色尚佳,鼻子高挺,臉部線條流暢,屬於清麗可人的類型。那條紫色發帶將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鬢邊發絲長得垂至小臂,紫色細絲帶恰到好處地將其固定在耳前。

馬尾一束高,人坐得端正些,精氣神一下子上來了。

宜嗔宜喜,便教桃花笑儘了春風。

此時,門前出現一個人影,衣裝打扮與她相同,一概的紫裳。

應是與她同住的新弟子。

許陵看過她的名字,非常湊巧,她單一個陵字,她名淩淩。

餘淩淩。

餘淩淩正哼著小曲,懷抱一盒糕點,右手拿著一個吃了一半的栗子糕,大大咧咧越過門檻,轉頭就即刻發現她。

許陵與她麵麵相覷,兩個人剛好對視上。

一個擠眉弄眼,一個身姿走態放縱至極。

兩個立馬發覺氣氛不對,紛紛收斂,恢複正常。

餘淩淩咽下那口栗子糕後,才出聲問:“你是和我住一間的許陵?”

“是。”

“我叫餘淩淩。”她放下盒子,坐了下來:“你吃不吃栗子糕?可好吃了,就是有點噎,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在我們那兒壓根沒見過。”

聽口音,應是北邊人。

許陵道了聲謝,接過來淺嘗。

餘淩淩一口吃完手裡那塊栗子糕,非常自來熟,感歎一聲:“這一屆的鑄劍師弟子太慘,初來乍到便被陸長老下馬威,不準獨自帶劍上山,以防一些鑄劍師禦劍飛行。昨天爬山,我今早渾身酸痛不已。不過……論最慘的還得是劍器師弟子,陸長老是主峰長老中頗有威名的劍器師,行事嚴格,管得嚴,使的是霹靂手段,夠狠,據說有一次,一個劍器師弟子在她手底下硬是抗住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的打,創下曆史新高,但……已被雙月劍傷得慘不忍睹。”

光是想想,還是毛骨悚然。

論抗揍,許陵過猶不及,不過不能夠,而她也不願挨這打。

她挪了挪腳,腳底發痛。

爬上重峽峰絕非易事,現在雙腿還發軟。

餘淩淩說的陸長老正是山底下師兄口中那位奉月長老,陸奉月是重峽峰出了名的滅絕師太,諸多長老裡,就她的劍術課業最為難修,幾乎所有劍器師弟子對她避之不及。

“也不知今年是哪些倒黴的新弟子,聽說她這次已不教師兄師姐們,改去傳授綜合劍術的課業。”餘淩淩又嘀咕道。

許陵卻默默道:“有些長老明麵上嚴厲,吃軟不吃硬,若不想單方麵挨打,可不能硬碰硬。”

餘淩淩一聽,眼睛一亮:“莫非你有竅門?”

許陵眼中含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她道:“若一開始便預感躲不過陸長老的雙月劍,也不願生挨一頓打,那便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先發製人。”

餘淩淩苦惱道:“但陸長老心思縝密,怎會讓人有機可乘。”

“要會服軟。”許陵笑得狡黠,“先服個軟,讓陸長老放鬆警惕,對弟子放下戒心,再尋合適時機?譬如,一對一毫無勝算,絕不要冒單槍匹馬上陣的險,課業裡有那麼多弟子,牽一發而動全身,渾水摸魚,機會就來了,事後,即使她知道,也無法隻揪一人。”

“高啊!”餘淩淩恍然大悟,“好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扮豬吃虎,他日我定把這個訣竅分享給我阿兄。”

“你阿兄?”

餘淩淩笑著,語氣輕快:“是呀,我阿兄叫餘時序,為重峽峰劍器師弟子,他那個劍癡比我年長四歲,當年他十八歲時碰上陸長老,那個叫一個慘烈,來年再碰上,我傳授他此訣竅,實戰一遍。”

餘淩淩的故鄉位於北邊的六凝城,餘家在六凝城頗有威望,理說六凝城離平原門近,更有交集,但餘家長輩偏願讓兄妹二人去往重峽峰學習。

“你方才說陸長老今年要教一個綜合劍術的課業?”許陵回憶她方才的話,注意到這個字眼。

“小道消息,大概為真。”餘淩淩湊近,小聲道:“偷偷跟你說,陸長老每年不固定傳授一批弟子,今年教綜合劍術,下半年可能就被派去名劍大會,反正隻要她在的地方,必有大事發生,十分玄學,所以大家夥都會特意關注陸長老,拿到第一手消息。”

話音剛落,她又補充道:“還有,陸長老要是安穩教導劍器師就萬事大吉,總有幾年接替其他長老綜合劍術的課業,這個課業在各個門派當中獨樹一幟,除了重峽峰,眉豐派和平原門都沒有。”

許陵一聽,心裡漸漸有了答案,便道:“眉豐派和平原門並未開展的課業,莫非裡麵有些弟子是鑄劍師?”

餘淩淩介紹道:“是有過鑄劍師加入,但劍器師占大多數。綜合劍術可也是重峽峰的特色,凡是鑄劍師肯學劍術,重峽峰定會妥當安排,有一些劍器師也特地衝它而來,主動請纓,長老們也會悉數收入。不過曆年來報名的人數並不多,尤其是這幾年,人數一直遞減,照這樣下去,待師兄師姐們完成學業,人若屈指可數,這個課業便不複存在。”

許陵露出一絲笑,“反正它今年收入的新弟子絕不為零。”

“什麼意思?”

許陵淡淡地道:“我打算去。”

“什麼?!”餘淩淩聲音一下子拔高,又見許陵認真的表情,恢複正常音調,好心勸說:“今年授課長老是陸奉月陸長老,就是那個給我們下馬威的滅絕師太,離九月初五還有三天,你可要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呀。”

“喏,你看。”許陵招來劍,那劍倏然脫離劍鞘,在周遭飛旋,姿態平穩。

她並雙指,一輕揮,劍忽地一股腦衝出,餘淩淩連忙追至門邊,而劍已然不見蹤影。

屋內,許陵撐著腦袋,悠然自得,隨後她指尖微抬,一彎,餘淩淩瞥見那把劍從不遠處飛回。

回來時,銳利劍鋒閃爍銀光,如芒刺,吞吐劍刃銳氣,正挑一串紅色的果實,果實小,顆顆飽滿且晶瑩剔透。

果子長在主峰半山腰上,懸崖峭壁,且有靈猴看守,取之即難。

不想兩峰之差,隔閡天塹,許陵對劍的操控竟能達到這般熟稔。

“我會些劍術,特來重峽峰修習,恰好碰上是陸長老,”許陵微微抬眼,眼中帶有挑釁的意味:“你知是我運氣不好碰上她,不過接下來,該換她運氣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