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陵入場後,找到房間,裡麵已有兩位長老等候,零零散散坐著到場的測試者,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過了一會兒,一個長老開始分發試題。
發放完畢,人大部分都到齊,隻剩一兩個缺考。
一個長老燃上香,開考時間到。
桌上有備好的筆墨紙硯,許陵先看一遍題目的數量,再提筆,一開始她不會以毛筆寫字,後來也是慢慢練起來,字不說有多好看,起碼規整清晰。
約莫過了一個半時辰,許陵做到最後一道題時已有人提前交卷,按照規定,還有半個時辰。
她寫完最後一句才起身交卷。
出了門,脖子發酸,長時間低頭不帶動的,可難為她脖子了。
先交卷的測試者可先吃飯,許陵領到了一份有紅燒排骨的飯食,拿飯找位置坐下,彼時人已經多起來,隨著收卷時間到,測試者皆從房中走出來,有的勝券在握眉開眼笑,有的心裡沒數垂頭喪氣。
許陵咽下最後一口菜。
這次筆試對她來說還是非常友好的,許多題換湯不換藥。
未時一到,鑄劍師進鍛造房,劍器師則去往擂台。
抽簽時,許陵抽到了普通鍛打。
雲鐵砂經過融化後成生雲鐵,測試統一用的材料就是這種生雲鐵,折疊鍛打的鋼也由生雲鐵鍛打而來。
不過,雲鐵砂煉化後的生雲鐵有一個難點,溫度難以控製。
許陵將生雲鐵放入爐灶中,還時刻把握火候,不可太早或過晚,太早雜質無法完全排出,過晚,生雲鐵難以塑形。
許陵觀火,時機一到,立即將燒紅生鐵取出,展臂提錘,對每一麵進行捶打,力度適中,徹底將雜質排出。
惟手熟爾。
許陵一番鍛打下來,一塊純度極高的雲鋼便成了,長老前來記錄,將她的雲鋼收回。
等到她出場,紀酒霞已經在場外等她。
沒等紀酒霞開口詢問,她主動道:“這次測試有難題,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紀酒霞知道許陵的實力,爺孫二人踏上回家的路。
到了第七日,許陵清早正洗漱著,隔壁家楊大娘的大嗓門從不遠處直直衝向她家,聽這聲音歡喜得不得了。
“紀師傅——紀師傅!”
“紀師傅,好消息啊!”
許陵擦著臉,紀酒霞聞聲出來,那楊大娘直奔而去。
“天大的消息啊!你家小陵得了雙甲,可喜可賀呀!”
看楊大娘這動靜,不清楚的以為她家兒子考中狀元。
楊大娘又道:“今早我丈夫下地,路過布告欄,看到有人恰好貼上了七日前的測試結果,看到你家小陵得了個雙甲,馬上回家告訴了我,我這不,高興地來給您報喜。”
許陵知道今日會公布測試結果,但沒想到能這麼早。
天剛亮就貼上了。
這效率,愛了。
她放下毛巾,向楊大娘道了聲謝,邊往邊跑邊說:“爺爺,我去看看。”
她一路穿過那條鑄劍鋪密集的巷子,奔在田野小路,抵達布告欄所在。
布告欄已經圍滿人,左邊是鑄劍師的榜,右邊是劍器師的榜,許陵勉強往左邊湊,從放出來的榜上瞧。
第一行……
她馬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許陵雙甲】
鑄劍師當中,隻有許陵得了雙甲,毫無疑問排在第一名。
看到清晰的字眼,她滿意地笑了。
正好,旁邊有人之前見過她,把她認了出來,“許陵?這不是許陵麼,她在這兒!”
圍觀的眾人非常默契,紛紛看向她,圍上來。
“許陵,紀師傅的徒弟,師父這麼厲害,徒弟肯定不差。”
“得雙甲並不少見,但大都是劍器師,鬆溪郡已經有些年沒出過雙甲的鑄劍師了。”
“許陵真給咱鬆溪郡爭了個大麵子。”
……
許陵被一陣激烈的圍觀讚揚後,恭維幾下,終於擠出人群,脫離虎穴。
正當她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往前走幾步,又有三個人十分恰好地擋住她的去路。
來者是三名玄衣青年,年紀都比許陵大上兩三歲。
許陵粗布衣衫,與他們格格不入,看他們衣裝打扮絕非常人,主動問道:“……三位是?”
為首的玄衣青年一身玄色織金長衫,頭戴銀冠,氣質冷然,卻不失禮貌。
“在下平原門弟子霍司決,姑娘可是鑄劍師許陵?”
平原門的人怎麼就找上她了?
莫非是她得了個雙甲的緣故?
如果是這樣被盯上,估計難纏。
這三人明顯守株待兔,對方才那一幕袖手旁觀,可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許陵沒法撒謊,隻好承認:“我是。”
霍司決道:“我們與許鑄劍師有要事詳談,可否進一步說話。”
許陵四下打量,的確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於是道:“跟我來。”
他們行至湖畔,這個時辰人少,是個說話的地方,而霍司決行事更加謹慎,讓跟隨的兩名玄衣青年守在不遠處。
“不知有何事相談?”許陵先行開口。
霍司決直言:“司決奉家師之命,前來拜訪許姑娘,望許鑄劍師可以選擇平原門。”
這麼直接……
許陵知道撬人,但沒想過榜一公布就馬上有人找上門來。
許陵平複了下,正色道:“你應該知道,測試者在測試之前就已經選好門派。”
霍司決卻表現得十分自然:“自然知道,不過還有個規定,我想許鑄劍師並不知曉。隻要測試者願意,可以及時更改,原先選擇的門派無權留下。”
平原門是個好地方,那畢竟是許陵偶像之一周滄瀾一手創立。
不過很可惜,她去了平原門的話,就沒法一邊鑄劍一邊學習劍術。
她還是分得清利弊,於是委婉道:“抱歉,我既然選擇其他宗門,便沒想過更改。”
霍司決追問道:“你打算去眉豐派?”
眉豐派全是女子,許陵去那裡也無不妥之處。
許陵不想與他多說,坦白道:“除了平原門,我能去的也就兩個地方,眉豐派或者重峽峰,你回去複命吧,不必再與我多費口舌。”
霍司決目光如炬,他深邃的目光似要將她看穿,一再問道:“你心意已決?”
許陵抬眼,與他目光對上,毫不避諱,歉然道:“我心意已決。”
“好。”他放緩語氣,“既如此,平原門必然不會強人所難。在下也是一名鑄劍師,希望將來有一日能與姑娘切磋一二,告辭。”
霍司決說完,便與那兩名玄衣青年匆匆離去。
許陵肚子空空,為了看榜,早飯都沒吃。
回到家後,紀酒霞已備好早飯,一見她姍姍來遲,便問:“怎麼去了有一會兒?”
許陵淨手,準備吃早飯,坐下來道:“人太多,被人認出來給圍住了,出來時還遇到平原門的人,準備挖重峽峰的牆角。”
紀酒霞忍俊不禁:“看起來炙手可熱,殊不知是塊燙手山芋。”
“那也是塊不錯的山芋。”她挑眉,喝著稀粥配鹹菜。
翌日,方郡守攜郡守夫人一道前來恭賀紀酒霞和許陵,提到方應也已得知許陵考上重峽峰,為她高興。
接下來一個月,許陵開始做準備,九月初一到九月初二這兩日內抵達重峽峰,她需提早幾日出發。
從鍛造房中取來幾把以前鑄造的劍,一番對比,許陵選中了一把三尺之劍。
論鑄劍材料,自然比不上紫晶鋼所鑄成的驚鴻劍,不過許陵手裡這把劍不會太差,用於施展劍術,在紀酒霞手底下也能應付自如。
馬上就要離開待了十年的鬆溪郡,心裡還是有些舍不得。
她想。
不過沒關係,少則一年回來一次,能回來看望爺爺就成。
目光掠過經常用來捶打的鐵錘,拿起時才發現鐵錘被磨礪得透出寒意。
那是她以前沒注意過的。
許陵放下它,開始收拾鍛造房,將東西擺放整齊,最後拿著劍,合上鍛造房的門。
晚上,紀酒霞在院子給了許陵一個木盒。
“打開看看。”
許陵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打開了盒子。
裡頭疊著一塊黃色的長布,與其說是布,更像是紗,夜風吹來,那紗微微飄動,紗上一抹淺淺的黑色宛如浮動的烏雲。
“這是何物?”
紀酒霞解釋道:“凡金紗,刀槍不入的寶物,有它護體可保人無恙。當年有人請我鑄劍,以它作為報酬給了我,我深居簡出,它對我毫無用處,你有它在身邊,我也能安心一些。”
“爺爺,您是哆啦A夢吧,能隨便變出寶貝來。”許陵拿起凡金紗瞧,清冷月色照耀下,隱隱透著金光。
“什麼夢?又在胡言亂語。”
“我的意思是說您什麼都會,又什麼都有,我缺什麼您就給我,我沒什麼您就給我什麼。爺爺,您真的對我太好了。”
“爺爺不對你好還會對誰好,我畢竟是你爺爺,不能白聽你叫我爺爺十年,凡金紗留在我身上沒有太大用處,給你倒算使出它唯一的用處。”紀酒霞揉了揉惺忪的眼,起身道:“小陵……”
他似猶豫很久,才開口道:“爺爺想讓你兌現諾言了。”
許陵忙道:“爺爺您說。”
紀酒霞眼神清明,“也不是什麼大事,出了鬆溪郡,如果哪天遇到一個叫紀懿湫的女子,告訴她快些回家,爹,想她了。”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歇了,明日一早你還得趕車,早些歇息吧。”
許陵望著紀酒霞離開的背影,又望著手中凡金紗,又聽完他的心願,五味雜陳。
這一樁心願對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而言,分量極重。
沒有人清楚地了解紀酒霞的過去,陪伴他十年的許陵不能夠,也沒人知道他的女兒紀懿湫失去下落二十幾年,何時才能重歸故土。
明日,許陵就要離開鬆溪郡,離開紀酒霞,去往她兒時就向往的新天地。那有夢寐以求的鑄劍材料,也有她展示自己的舞台。
但她永遠記得,鬆溪郡的一個院落裡,有一個對她恩重如山的紀酒霞,她帶著紀酒霞的心願,勢必要讓他們父女二人團圓。
八歲的許陵遇到人生的引路燈,尋到自己的道路。
持之以恒,善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