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龍舌蘭(1 / 1)

雨期將至 周悸眠 6011 字 4個月前

晚宴開始,書懿依舊選擇出席。

與人談笑風生至中程,悄然離開。

所謂「驚喜」,像道聽途說某處存在寶藏,她獨身前往,沒人保證一定會有價值不菲的財富,也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在侍應生的口頭指引下,拾級走至觀景台。

在此之前她換了身輕便的私服。

暗紅U領針織衫緊緊貼著腰身,背部大麵積裸/露,下搭黑色寬鬆牛仔褲,褲腳隨意垂落在白鞋後跟。

考慮到觀景台風大,她多披了件皮衣外套,盤發卸掉後,茂密柔順的卷發散在腰間,隨風輕舞。

晚宴還在繼續。

這兒卻十分安靜。

螺旋式階梯儘頭是間夢幻浪漫的穹頂玻璃花房,五顏六色的鮮花與綠意盎然的盆栽,宛若穿進了春天。

兩扇純白複古玻璃門相對,出口的門虛掩著,透過狹小的門縫能見觀景台全貌,呈半弧形鑲嵌於主樓,像侍應生掌中的托盤。

咕嚕咕嚕,沸水的聲音。

書懿頓住腳步,向左看去,花房角落支起火爐茶桌,擺兩張折疊軟椅,其中一張坐著人。

微分劉海遮擋眉眼,垂著頭,用竹製夾子不慌不忙地翻轉爐上開了口的板栗,旁邊還有包著錫紙的紅薯,紅棗桂圓等小食。

是嚴承訓。

原來他真躲在這啊。

似博得什麼頭彩,書懿抿唇一笑,徑直走過去。

嚴承訓聞聲抬頭,兩束目光在半空交接。

他沒有多意外,但依然舒展眉梢,問她:“你怎麼過來了?”

書懿兩手揣在外套口袋,坐在他對麵的空椅,單刀直入:“小陸總跟我說這兒有驚喜,所以我就來了。”

說完,她觀察起對麵男人的神情。

他如最初般垂眼翻弄小食,係於橫梁的燈泡打著柔黃的光,傾灑在他肩背,看不清眸底情緒,隻是在聽完她的話後,微微拎起唇角,“那見到了嗎,驚喜?”

明知故問。

但從他嘴裡說出來,更像在套路。

書懿才不中套。

視線搖擺至窗外,怪傲嬌地“嗯”一聲,“這兒風景確實不錯。”

嚴承訓笑意更深。

撿起一粒板栗,專注剝起來。

兩人間忽而陷入靜謐,唯有爐火發出脆響。

像有什麼小飛蟲在心頭撓啊撓,書懿沒能撐下去,從口袋裡摸出個東西,按在爐桌邊緣不燙的地方推向前,“好吧,其實我是來還你這個的。”

一條吊墜,中央嵌了枚白玉無事牌,

是她在風衣外套裡摸到的。

嚴承訓停下剝栗子,看了眼吊墜,又看向她的外套。

書懿反應過來,抱手往後一靠,很理直氣壯地說:“外套暫時還不了。是你說的下次跟傘一塊還,可我今天沒帶傘。”

當真是無懈可擊的理由。

嚴承訓無奈又縱容地笑了笑:“好吧。”

他沒碰吊墜,剝了殼的板栗金黃圓潤,一一擺放在圓盤邊緣。錫紙半包的紅薯也去了皮,最後,他從旁取出木勺,禮尚往來般推到書懿麵前,“嘗嘗?”

書懿欣然接受。

挖一勺紅薯送入嘴中,香甜軟糯的口感霎時溢滿口腔。

再看一眼對麵的人,給她倒杯茶後,重新拿起擱在桌子邊緣類似劇本的東西,封皮翻了過去,書懿看不清。

“這是什麼?”

書懿呷一口茶,輕描淡寫地問。

嚴承訓隨意翻了兩頁,“劇本。”

書懿又問:“什麼劇啊,最近在拍的嗎?”

嚴承訓搖搖頭,“是個之前興趣不大,但現在又能接受的故事。所以重新翻出來看看。”

那就是還沒開拍的。

可網絡上沒有一條他的影視瓜。

對此,書懿忍不住托著腮,看著他道:“我發現網絡上很少有傳你的消息,像影視劇定檔、雜誌代言官宣,基本是空降的啊。”

更彆提緋聞了。

乾乾淨淨,一條都沒有。

她才不會展開說這些天為了了解他都搜索了什麼,可嚴承訓聽到她這番話,方才沒顯露的意外之色此刻補上了。

同她相視幾秒,莞爾道:“她們記住我的作品就好。工作以外的東西,包括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重要。”

簡而言之,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他認真完成工作,用好的作品與成績回應她們的支持,同樣的,希望她們不過度打擾他的私生活。

書懿理解地點點頭,將剝了殼的栗子放入嘴中。

還真是公私分明的人呐。

可她還有個疑惑。

“那今天呢?”她停下咀嚼的動作,追問道,“以往這類活動,我都沒有見到你,而且你這身打扮也不像來參加活動的。”

所以。

今夜為何而來?

為她嗎?

那之前為什麼不在?

在男歡女愛的事情上,書懿一向很自信,對自己的魅力也有很明確的認識,尤其是成名之後,數不清的男人為她而來。

但他們大多都把愛欲表現在臉上,不似眼前人,讓她失了底氣,模棱兩可。

嚴承訓沒立馬出聲。

名貴的瓷杯裡盛著明黃茶湯,他端在指尖,熱氣氤氳,似古刹繚繚騰起的薄煙。他望著窗外夜色,側顏如一尊無欲無求的神像,垂睫的一刹,貪嗔癡才無處藏匿。

“可能——”

他轉頭看她。

微微勾起唇:“今晚風景更好吧。”

輕輕一聲呢喃,碰撞在她心頭,像施了什麼咒術,不經意掉入以景喻人、以人襯情的溫柔陷阱裡,被蠱惑了。

是爐火的原因麼?

空氣真悶,燥熱氣息籠罩,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書懿故作鎮定彆開臉,拿起木勺,心不在焉地戳戳麵前的紅薯。反應過來後忍不住自我調侃,快奔三的年紀居然還能被人撩一把。

後來,一通來電撥進。

書懿從口袋裡摸出震動的手機,起身時朝嚴承訓晃了晃。

嚴承訓了然點頭,示意她請便。

書懿接通來電,同時推開通向觀景台的門,緩步走到白漆雕花護欄前。

微涼晚風迎麵拂來,她深吸一口氣,思緒清明許多,額邊柔軟的發絲時而撫過她冷豔嫵媚的眉眼,肆意飛舞。

她聽著楊立方的聲音,眼睫自然下垂。

風卷蒼柏,黑夜中,綠浪洶湧。

前邊講了什麼,書懿沒聽清,但後半句一字不漏傳進她耳中,“真奇怪,咱們這邊還沒什麼動作,熱搜就自動降了,降得速度還挺快。”

書懿第一反應也覺奇怪。

可轉念一想,應該是小陸總。

他說會找人處理,而且事鬨大了,打的也是他們家的臉。

“Gavin呢,他怎麼樣?”

不是關心的口吻。

書懿提起這人心裡就窩火,沒拿手機的那隻手往外套口袋摸了摸,最後嫻熟地點起煙,聽楊立方在另一頭慢慢講,“他啊,不知道啊,反正你粉絲罵得挺狠的,微博和ins都是。”

“哦對!”

似想起什麼遺漏的大事,楊立方的語調明顯激動起來,“你跟那個誰……嚴承訓!對!跟他上熱搜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同框,直接衝到頂了。”

夾著煙的手撐在欄杆。

聞言一抖,片片煙灰如薄雪飄落。

她下意識回頭望,可花房內早無人影。

什麼時候走的?

書懿不開心地皺了皺眉。

什麼嘛,離開也不跟人打聲招呼。

楊立方不知這邊的情況,一個勁地說:“你倆的熱度合一塊把平台搞崩了,這會兒不知道修好沒,不過我截了幾張圖,發你手機了。”

書懿切至微信,點開和楊立方的聊天頁麵。

圖上除去尖叫樓,剩下的評論都很路人發言。

1L:天……這算英雄救美的情節嗎?光、氛圍還有臉都到位了,不求你倆給娛樂圈留個孩子,留部偶像劇不過分吧?

2L:居然是活的嚴承訓!在我印象裡這哥就像得道成仙了,八百年出來活動一次,可是哪家藝人走紅毯穿這麼素啊!

3L:看他口型好像在關心書懿誒。不得不說這姐的命真好啊,長得漂亮身材好,多部代表作拿獎到手軟,緋聞戀愛對象大多是公認的男神級彆(雖然現在這位前夫哥有點偏執哈)。

4L:但有一說一,嚴承訓對誰都這樣吧,之前有次電影路演,合照會考慮到女演員蹲下容易走光,提起一側外套幫忙擋一下。宣傳時也會主動cue後輩,給他們展示自己的機會。

……

估計也有難聽的評論。

楊立方隻截了這點能入眼的。

對誰都這樣麼?

書懿捕捉關鍵詞,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久久未移。

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她怔然回神,再往花房的方向望去,方才悄然離去的男人無聲息地出現,手中多了瓶酒與乾淨的古典玻璃杯。

“你這邊什麼時候結束,我讓司機提前過來?”

“不用了。”

書懿灼灼看著他朝自己走來。

一個念頭破土而出。

神像的確會照拂靠近他的人。

但——

會主動下神壇走向彆人嗎?

書懿結束與楊立方的通話,另隻手夾著的香煙也燃得所剩無幾,兩步之遙,她抱歉一笑:“擅作主張來了根,介意的話,我就丟了。”

“沒事。”

明明沒經常接觸,他卻一點也不意外她會抽煙,又是一副“你隨意我都可以”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將酒與杯子擱在欄杆上。

是龍舌蘭。

書懿眉梢輕挑,訝然道:“怎麼拿酒了?”

他剛剛離開是為這個嗎?

而且還是她愛喝的牌子。

忘了哪次在社交平台上曬過。

純淨的酒水倒入杯中,與冰相融,朦朧水霧附著杯壁,嚴承訓回答道:“猜你應該更喜歡這個。”

可能他注意到她喝茶時的微表情。

喝不慣,也不是很喜歡。

書懿稍微歪頭注視他,暗暗感慨他心細,轉眼,酒杯遞到她麵前。

龍舌蘭口感烈,辛辣易上頭,入喉如刀割。大多人喜歡加點什麼調和它的味道,書懿卻喜歡純飲,感官受刺激後,積攢在心裡的情緒通通排解出去。

書懿接過,悠悠晃了兩下,抬眼看他,“你呢?”

他抱手側靠欄杆邊緣,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搖搖頭:“我不常喝酒。”

不抽煙,也不喝酒。

還真是一點煙火氣都沒。

書懿抿了一小口。

風在吹她的頭發,一對染了深棕調的彎月眉蹙起,又漸漸撫平,整個人似乎通暢了許多,轉頭迎上身側男人的目光。

她揚起水潤的唇角,狀若無意地透露自己的心思:“在這點上,我喜歡跟你待一塊。至少不會用說教的口吻告訴我煙酒有害,會損身體健康。”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嚴承訓似讚同地點點頭,“確實對身體不太好。但——”

他話鋒一轉,凝視她:“偶爾釋放欲望,也在情理之中。”

壓力嘛,誰都有。

隻是每個人排解方式不同罷了。

那你呢?

書懿很想問。

你也有欲望嗎?

還是真如表現出來的,彆無所求?

許是今晚月色正好。

她沒緣由地想起多年前聽過的一首歌。

以壓抑纏綿的曲調唱著短暫、熱烈又背離世俗的感情,明知前方是禁忌,也知這段感情沒結果,但依然願意陷進去。

又或許是他的態度,總給她一種可以再靠近一點的“錯覺”,是自由隨意的,可以做任何事,而他包容,也能夠接得住。

於是她撚滅了燃儘的香煙,朝他邁進一步。

距離近在咫尺。

風吹亂他衣襟,白色襯衫下,能見肌肉紋理的胸腔隱隱起伏,再往上看,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唇形也生得漂亮。

最後,她抬眸。

發現他的視線也落在她紅潤的嘴唇。

“抽煙請便,喝酒也行。”

“那——”

她挑起笑,媚眼如絲看著他。

就當她醉酒說了句冒犯的話,想必神明不會計較。

“接吻呢?”

她問。

同時又靠近一點。

晚風中,升溫的軀體若即若離地貼近,柔軟又沾染香氣的發絲撫過他臉頰,像細微電流淌進他體內,帶起酥酥麻麻的感覺。

而她極不虔誠地,指尖觸碰他的心臟,鏗鏘有力跳動著,與她同頻。

你也在期待吧。

書懿笑意愈深,忽地,手腕被寬大溫熱的手掌緊緊箍住,反應過來時,唇上多了柔軟的觸感,沉重又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她微微張開嘴,亦攀上他的脖頸,容許他再進一步。

可他吻得溫柔克製。

仿若她才是他珍視又不敢奢求的神像,淺嘗輒止。

唇與唇間拉開微小的距離,鼻尖卻輕輕貼著。

再相視時,彼此眼中情/欲無處可藏,如飛鳥掠過瀲灩靜湖,蕩開一圈圈纏綿漣漪。

“怎麼樣?”

“酒的味道也沒那麼難接受吧?”

她笑,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問句,在一番繾綣後,成了某種邀請。她得寸進尺地用雙手環住他脖頸,保持欲吻未吻的姿勢。

所以,我的神明。

是否願意為我破戒一次,一次又一次呢?

她柔聲呢喃:“還繼續麼?”

太近了。

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在加速。

搭在她腰間的手忽而收緊,令她不得不踮起腳,像主動獻祭。較先前更為炙熱的吻落下,風將他最後一句話送進她耳中:

“由你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