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秦淵閉了閉眼,用手指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朕不想跟你吵,此事尚在查證,待朕找到證據,他免不了牢獄之災。”
聞言,陸挽釵搖著頭慢慢後撤,“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
“阿瓔,到朕身邊來。”秦淵抬步上前,遽然出手抱住陸挽釵,她的淚珠很快落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騙我,我恨你。”陸挽釵盯著他的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倏地落下來,她卻拂去淚珠不肯再露出一絲的怯意來。
聞言,秦淵的手又遽然收緊,須臾又鬆開,他捧著陸挽釵的臉頰,徑直吻下去,“恨朕吧。”
這吻仿佛帶著血腥之氣,秦淵隻覺唇上一痛,陸挽釵已將他的嘴唇咬破,沁出一絲血來,血腥味頓時彌漫在二人口腔中。
秦淵又扣住她的後頸,“恨我吧。”
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她眼尾的淚珠順勢落到他的手指上,再望過去時,陸挽釵的眸中已沒有任何光華,隻茫然地望著秦淵。
血腥味逐漸濃重起來,肆無忌憚地衝擊著二人的鼻腔,像是墜入血海一般無法逃離,頃刻間便能令兩人溺斃在血裡。
忽而鼻尖一紅,語氣裡摻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意,眸色黯淡無光,“……他也在騙我?”
“……為什麼?為何?”
“阿瓔,忘了他,朕會給你想要的。”秦淵交叉住她的手,將她順勢撲倒在龍榻上。
“朕就是不想看你和他在一處。”秦淵捧起她的臉,手指撫上她的眼角為她拭去淚珠。
“阿瓔……”
秦淵的吻越發激烈起來,陸挽釵幾乎都要招架不住,之前她身上那層淡淡的疏離如今也因“初次聽聞”晉王“反叛”的消息而衝淡幾分,她此刻眸中多是傷心。
“阿瓔?”秦淵突然察覺幾分不對勁來,摁著陸挽釵的雙肩又喚道,“阿瓔!”
陸挽釵狀似悲慟過度,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皮垂下來緩緩閉上,渾身發顫,身子軟下來,像是瞬間被抽離意識一般,倒在秦淵懷裡。
“阿瓔!”
“來人,宣太醫!”
養心殿隨即有太醫與宮女下人進進出出,太醫拎著藥箱跪在她床榻前,將一方瓷枕墊在她手腕下麵,又搭上一條絲帕,隔著帕子診脈。
陸挽釵臉色發白,眼睛緊緊閉著,躺在榻上。
那太醫眉頭緊蹙,須臾才起身回話,“回陛下,娘娘體弱,身上像是有舊傷,此番急火攻心,倒是一並引了出來。”
“舊傷?”秦淵微皺眉頭。
腦中忽現當時清河一應事,往事諸般皆曆曆在目,女子身形柔弱,卻總事事為他著想,多次為救他不顧自己安危。
他長歎一口氣,“是有舊傷,如何醫治?”
“為今之計隻能溫養,再心緒平穩些,約莫有個個把月便能複原如初,陛下不必過分擔憂。”太醫道。
秦淵點點頭,下令道:“去開藥。”
太醫應聲下去,秦淵握著她的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臉頰,“朕會讓你徹底忘了他的。”
*
太醫輪番上陣,連診三日,終於在第四日晚間,陸挽釵的睫毛微顫,指尖微微抖動,宮女湊過去,從她口中喃喃著的隻言片語中努力拚湊出“喝水”二字。
“娘娘,水來了!”
宮女連忙將水遞過去喂給她,激起她一陣嗆咳,宮女心尖一顫,連忙扶住她給她順氣,“娘娘!”
見陸挽釵緩緩睜開眼睛,那宮女終於鬆下口氣來,“娘娘終於醒了,奴婢去叫人通報陛下!”
說完便起身離去。
寢殿中一時隻剩下陸挽釵一人,她看了看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緩緩用手背貼著額頭。
這戲演得倒是真累。
“嗯?”陸挽釵回過神來,竟發覺軟枕下不知何時多了張字條,靜靜躺在軟枕下,若非她動了動,豈非要錯過。
她疑惑著將字條拿起來握在手中,又將其展開,隻是裡麵的內容卻令她大吃一驚:
滁州沈氏私自藏礦,魏氏已知悉,所謀劃皆為此事,皇帝暗衛已被派往寧州靖燈莊查探礦藏一事,晉王已失帝心。
但看清這兩行字的筆跡後,陸挽釵才放下心來,輕聲歎氣道:“仰止。”
話音剛落,殿內屏風上便浮現出一個人影,“小姐放心,青荇已被屬下安排好,不會牽連到她,但小姐在宮中隻身一人,屬下不放心,而且屬下覺得,將軍也不會放心。”
事已至此,陸挽釵也不好再說什麼,思緒百轉間隻得一句:“你萬事小心。”
“屬下明白,但還有一事。”蔣仰止又道,“宮中劉太妃明日會召劉老夫人入宮敘話,劉氏一族早便將族中女以陪伴太妃為名送入宮中,名劉淑華,恐怕不是個簡單角色,小姐若碰上可要小心。”
“而且,屬下覺得此人若被劉氏和太妃送到皇帝身邊,難保不會危及小姐您的地位。”
“我明白。”
陸挽釵又點點頭,“仰止……我還需要你幫我找一種藥。”
*
陸挽釵養病養得躺得骨頭都散了,身邊的宮女隻得勸著她在殿內走走,不過說來也奇怪,從前娘娘剛進宮時,陛下隔三差五就來一趟長樂宮,可如今娘娘都病了七日,卻仍不見陛下身影。
“娘娘放寬心,陛下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
可陸挽釵心中卻沒多大浮動,隻得笑著輕輕頷首。
“娘娘,外麵太妃的人來了。”寢殿外間的宮女在屏風後回話,令二人的思緒很快回來。
“有說何事麼?”陸挽釵問。
“回娘娘,說是自娘娘進宮以來從未見過娘娘,太妃想見見您,這才叫人召見的。”
良久,陸挽釵才點點頭,輕聲道:“既是太妃召見,那便去吧。”
正好也讓她看看,這位太妃到底城府幾何。
宮女將她扶上轎輦,很快轎輦一動,整個人便懸空起來,一路上並沒有絲毫停滯,很快便在太妃宮門口停下。
宮女輕道一聲“娘娘”,陸挽釵便知已到太妃宮門口,她掀開轎簾望了望那福康宮匾額上的三個大字,才扶著宮女遞過來的手出來。
宮女專心扶住她,陸挽釵也抬步從轎輦上走下來,一路宮女低著頭相迎,陸挽釵進去花廳時,隱約從裡麵傳來幾人交談之聲。
她一步步走過去,那交談聲也隨著她的錦緞弓鞋上的流蘇晃動,腳越來越接近殿門,那聲音也戛然而止似的。
身旁的宮女隨機通報,陸挽釵便被宮中長禦引著進殿。
一進去,那熟悉的香味便鑽入鼻尖,令陸挽釵微不可查地身體微顫,無言的恐懼與憤恨瞬間湧上心頭,在胸腔中千回百轉,撕扯著她的每一分神識,刀割似的想將她碎屍萬段。
可她眸中的恨意卻很快被掩飾起來,再次抬眸時,眸中又是柔情似水的模樣,宮女扶著她進殿,踏進門檻後,繞過屏風,抬眼便見殿中正前方的椅子上坐著個衣著華貴的老婦。
那老婦見她進來,麵上隨即帶上幾分笑意。
“想必這位便是陛下近日寵愛的淑妃了吧?果真是容貌昳麗國色天香,怪不得陛下喜歡。”
殿中上座的老婦見她進來緩緩開口,又示意一旁的女子去過去扶她,陸挽釵起身抬眸之際,那女子又輕笑開口,“娘娘小心,若是磕了碰了可怎麼是好。”
這女子說話聲柔柔的,不像是京中女子,倒像是從小養在江南的女兒似的,開口軟語清脆、教人口齒留香一般。
但陸挽釵在抬眸之際已然將這粉衣女子打量了個透徹,她打扮非富即貴,光看那鬢邊的掐絲墜珠的掩鬢便知,她並非什麼普通人物。
“淑妃莫見怪,這是本宮娘家的女兒,小名淑華,因我病了才進宮相陪。”太妃在一旁開口。
陸挽釵垂下眼簾頷首,“既是太妃身邊人,我怎會怪罪呢?”
康太妃笑笑並未多言,隻是眼神示意下人給她賜座上茶,“淑妃入宮日久,本宮卻一直未曾得見,足見陛下愛重淑妃,旁人是相想見也難呐。”
“太妃嚴重了,妾身子不好,進宮便一直病著,不敢過了病氣給太妃罷了,哪裡跟陛下扯得上乾係?”陸挽釵察覺出康太妃話中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地將茶水的蓋子放下來,輕輕將整套茶盞推到一旁的桌上。
聞言,上座的康太妃微怔片刻,卻很快恢複和藹笑意:“是了,陛下有真龍相護,想必也惠澤淑妃。”
“太妃,劉老夫人更衣事畢回來了。”
殿外宮女上前稟報,陸挽釵聞言作勢便要起身,卻被康太妃出言留下,“淑妃彆見怪,不過是談談天罷了,也打發打發日子。”
陸挽釵沒開口拒絕,又默默坐回去,隻是緩緩又將脊背舒展開幾分,從側麵來看格外直挺,眸底的冷意與算計在一瞬間幾乎要壓製不住。
終於來了。
婆母。
殿門被推開的細微聲響似乎都傳入陸挽釵耳中,下人小心翼翼地扶著那老婦人進殿,低低的恭維聲也格外清晰一般。
隻是劉老夫人的腳步似乎有些沉重似的,不似從前一般穩健,縱使有人攙扶也顯得有些吃力。
康太妃連忙開口,“你這身子還得叫太醫給你好好看一看,等會叫水翠去太醫院將院正叫來,你便留在此處吧。”
劉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當時她“打死”晉王妃陸氏,被陛下責罰幽閉府中後,出來後精氣神的確大不如前。
不過幸好陸氏那賤坯子已死,隻待她身子將養好以後,便能再為衡兒挑選才貌雙全、家世又好的女子為妻為妾。
如此想著,她這心裡的弦才稍稍鬆開幾分。
陸挽釵捏著絲帕放在鼻尖處,微微垂下頭,叫人看不真切她的模樣,劉老夫人初一見她,心也是一咯噔,像是有什麼不好的預感隱隱升起來一般。
“既如此,那等太醫的功夫,晚輩也講個故事吧,陛下仁厚,必是不忍太妃或老夫人有任何傷痛,晚輩不通醫理,便隻得講個故事搏您一笑了。”陸挽釵壓低聲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