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1 / 1)

聞此,吳和順一時沒反應過來,凝滯一瞬間,他才回過神想起來陛下問的是什麼,忙開口答道:

“回陛下,昨日傳回的消息,那丫鬟過去之後,姑娘也肯用膳了,雖說吃得不多,可到底是個好開頭。”

吳和順是笑著說的,帶著幾分令人放心之意。

秦淵這才神色稍霽,“明日安排周密些,務必讓她安然入宮。”

“還有。”秦淵微微側過身來,“朕記得,前幾日靈州進貢了些龍牙百合,你叫人熬好,送過去給她補身。”

吳和順躬身點頭,“是。”

見秦淵擺手,他這才退下去。

門被關上後,秦淵又抽出一旁書案上的小冊子,將其展開後鋪在龍案上,盯著這些字卻一個都不滿意。

提筆便又全劃掉。

隻覺得哪個字都配不上她。

剛將折子合上,又鋪開一張紙,似乎想提筆再寫些什麼,可殿外吳和順又匆匆進來稟報。

秦淵麵色沉下來,抬眸冷眼掃過吳和順。

“陛下息怒,方才那邊來的消息,侍衛發現姑娘換了丫鬟衣裳想逃出去,人是帶回來了,可姑娘出逃時受了點傷,陛下——”

秦淵在聽到陸挽釵出逃二字時,眸色便愈發冰冷,袖中的手已遽然間抓緊,手中的毛筆瞬間被扔下去,“召太醫,出宮!”

宮外皇帝私宅中,陸挽釵緩緩扔下手中的小木桶,回望身後退無可退的小巷子,她又轉過頭來望著前方站著的幾個帶刀侍衛。

“我們按主子心意辦事,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們。”侍衛首領抱拳道。

陸挽釵狀似受驚的小鹿一般,沉著顫音再次後退,“不……”

她眸中又染上幾分堅定,“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隻是她後退時,腳上的傷似乎又在隱隱作痛,她俯身用手撫摸著腳踝,似是想以此驅散幾分疼痛之意。

那侍衛首領與一旁的侍衛對視一眼,而後箭步上前,低聲道:“得罪。”

“你們——”

而後陸挽釵隻覺自己被這人扶起來,而後一旁站著的幾個侍女當即上前將她扶到一旁,而後便是被侍衛們一路“護送”回關她的院子。

門很快就又被關上,陸挽釵被扶到裡間後,屋裡便總站著兩個侍女盯著她。

侍女抿著唇,似乎有些為難,“姑娘,您就放過我們吧,您若再逃出去,我們怕是又要被……”

床榻上的陸挽釵沒說話,隻是默默轉過身去,靠著榻上的金絲軟枕坐著。

外間風雪似乎又吹起來,吹得窗上的明紙沙沙作響,陸挽釵隻覺得那雪像是穿透明紙,落到自己臉頰上似的。

絲絲涼意在她臉上慢慢化開,陸挽釵抬頭時,隻見屋子的門已經被人推開。

她半睜著眼睛去看來人,卻被突如其來的風雪吹得咳嗽起來。

門口的身影動了動,而後她隻聽見一聲摻著壓抑著慍怒的聲音,“太醫!”

隨後便有一人小跑著走進來,陸挽釵望過去,隻見秦淵抬腳緩緩向她走來,自己的手很快被宮女放到軟枕上,又覆上一層薄薄的絲帕。

太醫將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細細分辨著她的病情。

陸挽釵沒去看秦淵,隻是盯著自己被太醫把脈的那隻手沉默不語。

“如何?”秦淵發問。

那太醫當即收手,起來回話,“回陛下,姑娘的病還需靜養,至於外傷,可以用些傷藥,也就沒什麼了。”

“藥留下,你們都下去。”

秦淵陰沉著臉說出這幾個字後,所有人都聽命退下,在門打開的一瞬間,風雪肆無忌憚地闖進來,將屋內的燭火瞬間熄滅。

一霎那,屋內不再那麼明亮,依靠的隻是明紙透過來的雪的亮光。

秦淵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離她越發近,那腳步聲也萬分沉重似的,似乎墜著千鈞重物。

“你就這樣想逃?”

“我已嫁為人婦。”陸挽釵抬起頭來,眸中沒有一絲淚,“陛下,我不能讓君王為我而蒙羞。”

“放了我吧。”

這話像是一塊巨石透進初冬的薄冰麵上,驀的砸出一個大坑來,將底下的冰水砸得四處飛濺,時不時還混雜著些大小不一的冰塊,猝不及防將人擦傷。

肌膚似乎被劃開一道狹長而深的口子,血珠不斷地從中湧出來。

窗外風雪仍在肆虐,那傷就像是帶著冰涼與疼痛,直鑽人心。

“朕知道你今日出逃是為了誰……”秦淵眸色晦暗不明,“他就這樣讓你放心不下?”

這話似乎觸動陸挽釵心間某根弦似的,隻見她蒼白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多年夫妻,若我說並無半分情意,恐怕陛下也不信吧?”

“他畢竟是我的夫君。”

夫君?

秦淵緊緊咬著牙,呼出的氣息都帶著拚命壓製的抖,眸中已儘是不甘心與慍怒。

夫君!

“閉嘴!”秦淵冷冷打斷,隻覺袖中的手都要掐出血來,“很好,很好!”

“來人備車,即刻回宮!”秦淵又回頭瞥了一眼陸挽釵,“包括她,一並帶回去!”

“陛下!”陸挽釵終於有了一絲反應,眸中劃過一絲驚詫。

可她再望過去時,卻一眼望見秦淵眸中的冰冷,風將桌上的字條吹到空中,那字條漂浮著打著轉,最後落到秦淵腳下。

他將那東西撿起來,隻看了一眼,便瞬間震碎。

“不堪令君為妾蒙羞,妾乃已嫁婦人,生死自追隨夫君,望陛下見信後,勿怪妾自作主張,妾於遠處遙拜陛下千歲長安,勿念。”

“追隨夫君……遙拜……勿念……”

秦淵的麵容因憤怒而扭曲,他緊緊攥著那已化為齏粉的字條殘骸,手背上隱隱有青筋暴起,似乎再也藏不住,“陸挽釵,你以為朕會如你所願?你既已是朕心之所向,便絕無可能再回到他人身邊。”

他的聲音因盛怒而微微顫.抖,眼神中透著不顧一切的決然,“朕會讓你明白,你的夫君唯有朕!此生此世,你都休想逃離朕的掌控。”

說罷,隻見陸挽釵睜大眼睛凝視著他,卻一句話說不出來,被儘數化在她腹中,滾過幾遭才吐.出幾個字:“我是晉王妃。”

秦淵一步上前立於她麵前盯著她的眼睛,他猛地欺身向前,那唇.瓣如洶湧的波濤般壓來,“你不是!”

那吻帶著不顧一切的狂熱,似要將她的靈魂都一並卷走。

唇齒間的碰撞猶如電閃雷鳴,激烈而又混亂,氣息也變得急促而滾燙,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被這股洶湧的熱情點燃,熊熊燃燒起來。

那吻帶著滔天.怒意,似乎要把她揉碎在榻上,可臨到幾近失控處,秦淵卻生生將自己的強製欲.望壓下去。

陸挽釵的心跳萬分劇烈,秦淵動了動,緩緩鬆開她,離開她的唇。

隻扣著她的手讓她躺下去,又將她的弓鞋羅襪脫下來,將藥膏給她塗上。

那動作雖很溫柔,可陸挽釵卻莫名覺察出幾分怒意。

“朕已著禮部冊封,從今往後,世上沒有晉王妃陸氏,隻有朕的淑妃陸挽釵。”秦淵將最後一點藥膏抹上後,又將羅襪給她穿上。

解下身上的貂毛鬥篷蓋住她的身子,不由分說一手攔住她的脖頸,另一隻手去抄她的膕窩,徑直將她抱起來。

“陛下!”陸挽釵大驚失色,“不,你放我下去!”

秦淵一言不發,外間的風雪越發大起來,雪花落到她的臉上,凍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馬車就在院門口,侍衛宮女恭敬站在一旁,見他們過來,那侍衛立刻上前打開車門,秦淵瞥了他一眼,很快上了馬車。

車門被迅速關上,秦淵將她放在自己身側,大氅卻並未取回,陸挽釵隻往後不斷地後退著,“……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她又顫聲道:“我隻想循著禮數、守著夫君和這樁婚過下去便罷了,為何陛下總不肯放過我?”

秦淵伸手去觸摸她的臉頰,“阿瓔,忘了他,朕是帝王,他能給你的,朕也給得起。”

*

長樂宮的宮殿階下正有幾個宮女灑掃,落雪將他們的小襖都打濕一半,隻得用布巾時不時掃去身上的雪。

宮女睫羽上也落著雪,睫翼微顫間,雪片被抖落下來,融在眼睛裡頓時又哆嗦一瞬。

“趕緊收拾,吳公公那邊親自傳的話,稍後有貴人入住長樂宮。”門口一小太監一路小跑著走過來,似乎有些焦急地道。

那掃地的宮女手一頓,卻也不敢多問,忙稱是,而後轉身前去殿內灑掃。

隻是她們心頭有些疑惑,長樂宮是先帝寵妃舊居,當今陛下雖登基也有兩年,可卻並無妃嬪。

莫非……

她似是明白了什麼,側頭去看一旁的宮女,“你說是不是……”

那宮女神神秘秘地點點頭,卻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殿門口,“咱們在宮中還是要謹言慎行,真相究竟如何,晚間自有分曉。”

馬車行得很穩,陸挽釵靠在馬車壁上,沒去看麵前的秦淵。

而今已將皇帝心中的怒意激起來,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隻待礦藏之事能給皇帝心上敲上一錘,令皇帝對晉王再起疑竇。

她再適時地那麼一推,這事九成能成。

“朕已傳信晉王報王妃死訊。”秦淵突然開口,緊緊盯著陸挽釵的反應,目光始終不肯移開。

聞言,陸挽釵猛然睜開眼睛去看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你——”

“探子回傳消息,言晉王聽聞王妃死訊,隻驚訝一瞬,並無悲慟之意。”秦淵又道,步步緊逼著她,“這就是你口中所謂夫君的反應。”

秦淵道:“他對你如此,你卻還在想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