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慕文華坐鎮,慕盛整整一天都沒再出門,吃完飯聽他們聊了會天就去了二樓那個總是上鎖的房間。
寒珞修從慕文華口裡試探過,而後者也不清楚那個房間被慕盛用來做什麼了。
“之前是他外公做木工的屋子。”想到父母,慕文華的語氣有些感慨,“這個房子開始還不是這副模樣。小盛媽媽——也就是我姐姐,幾年前搬過來之後他外婆催著改的。”
“慕盛初中就在平河住嗎?”寒珞修疑惑道。
“他當時還在海城上學,但東西都搬過來了,不放假的時候住在學校。”慕文華回想著,“當時景折好像是有單人寢的吧?”
“有的。”寒珞修應聲。
但他對這件事存疑。景折的學生管理很大一部分由學生會負責,而他偶爾替夏知舟查寢,從沒在宿舍樓見過慕盛。
可一個家不在海城的人如果不回寢室晚上還能去哪呢?
寒珞修不自覺皺起眉,陪慕文華又聊了會兒才送走她上了二樓。
主臥對麵的房間很安靜,如果不是門縫透出的偶爾動蕩的光影,很難判斷裡麵到底有沒有人。
寒珞修在門口靠牆待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不由奇怪自己的行為,轉身回房間去了。
晚上慕盛喊他出來吃了晚飯,兩人一同回校上晚自習,路上還碰到了何明義和白浩。前者見他們一起行動表情有些複雜,白浩卻挺欣慰,跟慕盛有說有笑地聊進校門。
周末上晚自習的一大弊端就是狀態很難調整,寒珞修適應良好,慕盛開始還跟前座的李靈傑和黎陽扯周六的“尊嚴之戰”(論壇上最多的提法),可惜還沒撐到第一聲自習鈴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唐西昀目光沉沉地看著那邊,右手無意識扣在桌角攥緊。
位置在他側後方的寒珞修將他的神態收進眼底,唇角微抿。
開學幾天接觸下來,不難發現唐西昀是個很在乎學習成績的人,或者說,很在乎排名的人。早在剛開學寒珞修就聽他提起不下十次開學階段考的事情。
且不提這種唯成績唯排名的論調可不可取,他這種格外在乎自己排名的人不該這麼厭惡成績中下且本就跟他關聯不多的慕盛。
他之前問過常常位於吃瓜前線的李靈傑,這兩人之間並沒有過什麼大的衝突。甚至有一次唐西昀在背後說慕盛垃圾的時候被本人聽到,慕盛也隻是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之後遇見了就繞道走,沒有挑過事兒。
有矛盾就有隱情,寒珞修暫時把水瓢壓下去,等著它下次自己浮上來。
周末的晚自習基本都是自習,而還未從周末“醒過來”的人顯然不在少數,即使是課間,樓道也很安靜。
在這種環境中,突然而然的喊叫無異於驟然炸起的驚雷。
“慕哥!”
宋思雲在後門碰壁後隔著窗戶遠遠的一嗓子喊醒了大半個班的人。
被數道死亡凝視盯住,他肩一立往後退了半步,撐著膽子去找慕盛的位置,短短幾秒仿佛用儘了一生的勇氣。
在他感覺要窒息之前,被李靈傑喊醒的慕盛及時拯救了這條快要在陸地上溺水的魚。
“慕哥!我來找你啦!”宋思雲眼底一亮,還不等他走出前門就伸手拽他的衣角,如果不是慕盛反應夠快,可能還要在一眾吃瓜群眾麵前被撲上來達成個“雲抱”。
被躲開的宋思雲不服氣地撇了撇嘴,但也沒有再堅持,垂頭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
慕盛打了個哈欠靠在走廊的牆上,看著他揉了一會兒,在宋思雲越來越哀怨的眼神裡終於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看著那一頭黑得不能再黑的短毛斟酌道:“從‘頭’開始?”
“才不是!”宋思雲順了順已經被剪短了很多的黑發,抱胸忿忿道:“都是我爸讓我剪的!他說我如果不答應出國就彆想再來上學!哼,跟他吵了好幾次才讓他鬆口,但是說什麼也不讓我留頭發了。”
見他真的難過,慕盛打起精神左右看了看,安撫道:“這樣瞧著挺利落的,不難看。”
雖然少了中長發和挑染襯出的幾分矜傲,但宋思雲本來就美在骨相,矜貴的氣質也不會因為發型改變。
“可那是我留了很久的...”宋思雲垂著眼睛掰著指頭嘟囔。
慕盛靠回走廊斂眸看著他,半晌才回問,“為什麼不想出國?”
沒想到他會直接問,宋思雲躲著他的視線磕磕巴巴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當然是因為我在國內還有事情要做呀...反正現在不能走。”
“嗯,那你最好努力適應一下。”慕盛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以示安慰。
宋思雲壓著嘴角故作嚴肅地點點頭,脊背重新挺直,眼眶卻盞不住過多的笑意,滿眼映著慕盛的身影。
可惜還沒能開心多久,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視野裡。
還是讓他討厭的人。
“傅安鐸找你。”寒珞修走過來側頭在慕盛耳邊傳了信就站在了一旁,坦然地迎上宋思雲不爽的視線。後者攥緊拳頭咬緊了後牙。
慕盛沒注意到他們的暗中交鋒,驚訝地側身過去,“你們什麼時候搭上線的?他不是怕你怕的要死?”
“昨天下午,李靈傑給他的。”寒珞修轉頭對上他驚疑的視線,垂眸示意他向下看,借著死角向他揚了揚手機的一角。
慕盛背著手給他比了個大拇指,感慨地歎了一聲,大有我家大兒初長成的欣慰:“也是時候邁出下一步了。”
寒珞修收回手機自然地接了一句:“前提是,你做了什麼?”
“我?”慕盛皺眉,又出考題了?可是這題乾怎麼都莫名其妙的。
瞥了眼一旁因為被忽視而暗暗置氣的宋思雲,寒珞修唇角微揚,接上慕盛的問題,“把人逼到來聯係我,不該問問你做了什麼?”
剛收到傅安鐸的好友申請時寒珞修的驚訝不比慕盛少,這幾次短短的會麵已經足以讓他意識到對方有多怕他,或者說,忌憚。但看到對方的來意之後,他又覺得可以理解。
慕盛大概就是那種看著熱,骨子裡卻習慣獨行甚至有些冰冷的人。
某個內心冰冷的人被他質問到位正在抓耳撓腮地想答案。
“第二節大課間,他會來找你。”寒珞修並沒有堅持要他回答,抬手示意他一旁的宋思雲,“還有三分鐘上課,第二節物理自習要小測。”
“小測!?什麼時候說的!?”慕盛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宋思雲忍不下去了,“慕哥!”
慕盛一個激靈,“一驚一乍地做什麼?我聽著呢。”
“你先進去吧,準備什麼測試。”宋思雲說著就上手推著他往門口走,視線卻釘在一旁看起來風輕雲淡的寒珞修身上。
等慕盛有點莫名其妙地進了教室,宋思雲看著虛靠在牆邊的寒珞修小幅度偏了偏頭,後者會意,跟他走到走廊轉角沒人的飲水機前。
“你就是那個姓寒的對吧?”宋思雲靠在窗邊冷睨著他。
“我認為稱呼彆人用全名全姓是為人的基本禮貌。”寒珞修淡淡地垂眸回視,並沒有把他的嘲諷放在心上。
“你—”宋思雲一噎,彆開臉忍了忍,開門見山:“我才不管你叫什麼,以後給我離慕盛遠一點!”
“理由。”寒珞修依舊冷靜。
宋思雲看得來氣,幾個跨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就憑你曾經害他右手骨折!你知道這對學畫的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反射性要將他甩開的寒珞修動作一頓。
“嗬,裝什麼裝,就煩你這種妝模作樣的!”宋思雲用力推開他,攥他衣領的手用力在牆上抹了抹,一副臟了自己手的模樣。
“彆跟我說什麼你不知道,學神多厲害,一呼百應啊,就算你沒參與,有的是人為你做事。”宋思雲大力撞開他的一邊肩膀,“慕盛不在意,我在意,所以,彆讓我再看到你想害他!”
撂完狠話後在急急打響的上課鈴中略顯慌亂地跑上了樓梯。
寒珞修依舊呆在原地,被過來盯小測的熊傑拍了拍才回過神。
“吆,麵壁思過呢?”熊傑一手拿著卷子一手半攬著他往教室走,後者跟著走了一段才遲遲答上,“沒注意到上課鈴。”語調不自覺地低沉。
熊傑的腳步一慢。
他在四樓的辦公室都聽到這震得人牙疼的上課鈴了,正站在廣播口下麵的寒珞修沒注意到?
熊傑悄悄後仰看了眼他兩邊耳朵。
這也沒戴耳機啊。
現在年輕人的聽力這麼早就不行了?
熊傑越想越困惑,一雙濃眉緊緊皺著。寒珞修的表情也說不上多好看,雖然往日的平靜鎮壓住了想要冒頭的情緒,氣場卻控製不住地低壓。
直接導致全班壓力驟增。
物理老師怎麼愁成這樣?階段考試題出來了?太難了?他們最近表現不好?作業不會加壓吧?體育課還有救嗎?
學神怎麼低沉到這種程度?平一終於要拆了?他老人家又在考慮轉校嗎?臥槽我還有救嗎?
慕盛翻教材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熊傑為什麼一臉凝重暫且不論,能讓寒珞修表現出如臨大敵的模樣,肯定不是小事兒。
要轉回去了?不對,那應該開心才對。
最近學習上有困難?不太可能啊,今天早上他還看到寒珞修臥室桌上的計劃和複盤都有條不絮的。
剛才發生什麼了?宋思雲?他們有過節?
慕盛沒能想到答案,迎麵被李靈傑伸到後麵的手——具體來說,手裡的卷子,打了個正著。
拿下來一看,整整四張,還是沒有答題卡,字體至少10號往下的雙麵試題。
“唰唰”的傳卷翻卷聲後,整個班靜默寒鴉。
這個題量要在一節課做完顯然不太現實,但在獨居一角的某位半節課翻了三張之後,無聲的競爭與追趕悄然席卷。
慕盛邊歎氣邊做,實在看不懂的就套個公式或者結論蒙一蒙,一節課過去倒也做完了兩張。
熊傑收的就是前兩張。
“我沒說嗎?後兩張是一些進階的,不強製,等講完小測我找幾個典型題給你們過一過。”
坐在前排的班長陳澤木著臉提醒道:“老師,你確實一個字都沒說。”
熊傑卡了一秒,反問:“你做了多少?”
陳澤肩膀一垮,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起來就要碎了,“我倒著做的o(╥﹏╥)o。”
“......沒事兒,那你明天給我吧。”熊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而下一秒寒珞修就拿著做完的四張卷子交了上來,順帶問了一句“這些題多數我都做過,您注意到最後一道題的條件打印錯了嗎?”
“!”陳澤摔在桌子上,“嗚哇TAT!”
寒珞修沒理他,跟熊傑簡單討論之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課間過半慕盛走回教室,剛想回座位眯一會兒,半路被寒珞修拉住了右手手腕。
“?”慕盛打了個哈欠看過去。
“跟我來。”寒珞修說完就帶著他出了班。
“??欸欸欸,你慢點!”
走到人少的天橋,寒珞修遞給他一個禮物盒。
慕盛看了會兒,遲疑著接過來,“...你真的要走了?”
“?”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周邊一時安靜地能聽到對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