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差幾厘米,慕盛就會如他所想的那般跌下樓梯。
寒珞修眼疾手快地撈住他的後衣領,抓實之後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攬腰把他挪到樓梯轉角的空地上。
感受到熟悉的清冷氣息,慕盛回了回神,低血糖的症狀還沒消退,用儘力氣也隻是動了動指尖,示意對方自己沒事。
“你現在什麼情況?低血糖?”寒珞修握住他右手手腕低聲詢問。
慕盛勉強點了點頭。
眼前還在閃著昏昏暗暗的稀碎亮點,心跳聲與呼吸聲打在耳邊,外界的一切都淡了下去,好像全世界隻有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熟悉的感覺,慕盛想到了暴雨的那個晚上。
轟隆的雷,劈啪的雨,嘈雜的人聲,他卻隻能聽到自己不成型的喘息與沉重的心跳。
緩了幾分鐘,從半失明狀態緩過來,慕盛抬眼看向四周。
空空如也。
心口泛上一股失落,不知道什麼時候摔在地上的手機震了震,慕盛探身拿回來,發現是陳哲遠在催他打錢。
把人拉黑,慕盛想要聯係墓園管理員的時候,寒珞修推開樓梯間的門走了過來。
慕盛的動作停住了,抬頭看著他走到自己身邊,蹲下後拆了奶糖的包裝紙,卡著他的下巴直接把糖塞了進來。
溫熱的指尖在下唇一觸即分,下一秒,口中的甜意占據了慕盛的全部心神。
給他喂了糖,寒珞修也靠牆坐了下來,等他緩過來。
慕盛小小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寂靜中,兩道呼吸慢慢共頻。
剛才的事,慕盛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或者自己該不該解釋一句。安靜了一會兒,他側了側頭輕聲問道:“晚上我們涮火鍋吃吧?”
寒珞修瞥了眼他已經恢複了幾分紅潤的臉色,回想自己打開門看到的他在樓梯上脫力的一瞬,眉眼微垂,應了一聲好。
站起身向慕盛伸出手的時候,慕盛下意識遞的是右手,寒珞修看到了他指節的創傷,小心避開傷口把他拉了起來。
一直到夜裡火鍋打上,慕盛才恢複了平日裡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正吃著也堵不住他的嘴:“欸欸欸,學神還能不能行啊,這就微辣,微辣好嗎?你嘗嘗唄。”
寒珞修瞥了眼他指向的紅油油飄滿辣椒的湯底,並不吃這套激將:“哪天你的微辣普及了,自然會吃到。”
“嘖,不懂美味。”慕盛撇了撇嘴,撈起一塊麻辣牛肉,心思一動,眼疾手快地放進了寒珞修的碗碟裡。
“哎呦,真是太不好意——”
“眼睛不想用了可以捐給需要的人。”寒珞修打斷他,用筷子把漏勺敲走,瞥了一眼被懟了依舊笑得開心的慕盛,心情頗為複雜。
他不是沒聽說過慕盛的喜怒不定,可這個詞太過違和,而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
意識到自己在煩惱什麼,寒珞修笑了一聲。
這世上又哪有幾個詞就能形容清楚的人呢?
火鍋吃到一半,寒珞修的料碗已經被某人“不小心”地侵染了大半豔色。慕盛猶不知足,似乎決心要探尋一下他的底線在哪裡,撈了片生菜葉蠢蠢欲動。
寒珞修乾脆把自己的料碗推過去,免得湯汁沾到衣服上。
他做的自然而然,慕盛卻慫了,總覺得寒珞修有什麼後招在等著自己,反而老實地收回了手。
寒珞修看得好笑。
氣氛漸好,慕盛也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人糟心事兒,難得想跟寒珞修聊點家常,門鈴響了。
這個時間,會來的人也就那幾個。
“小姨?”慕盛手腳利落地藏起桌角的可樂,問向寒珞修。
自從寒珞修住進來之後,慕文華就不怎麼跟他提自己會來的時間,一般都是寒珞修依照兩人達成的條件轉告他。
寒珞修搖頭否定,放下碗筷過去開門。
不是慕文華,那基本就隻有一個可能了。慕盛鬆了口氣,調整了一下鍋碗的位置,等他們進來。
何明義和白浩帶著一提啤酒和若乾零食泡麵,等門打開,剛想把東西甩過去讓慕盛拿著,猛地看清是誰後齊齊一震。
何明義:“哪來的妖孽!”
白浩:“是情夫,情夫啊!”
寒珞修:“......”
慕盛聽到聲音走過來,先給白浩腦後來了一巴掌:“你妹的情夫啊!”
白浩委屈地往後退了退,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控訴:“我沒有妹妹。”
“......”慕盛一噎,接過他們手裡的東西分給寒珞修,催著他們進門:“進去說。”
何明義和白浩都是逃了家裡晚飯過來的,慕盛給他們分了碗碟,一起涮火鍋。
但除了慕盛,其他三人暫時沒什麼胃口。
白浩跟他坐在一側,拉著慕盛聊小話:“你從哪兒找來的?”
慕盛聽清後放了碗筷,相當坦率地跟或明或暗打量著寒珞修的兩人道:“他住這兒。”
何明義&白浩:“什麼!?”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慕盛撓了撓被他們震到的耳朵,眼神示意寒珞修彆太在意,解釋道:“小姨不是在給我找室友嗎?他這學期剛轉過來,暫住。”
“何明義,白浩,我兄弟。”慕盛把人指給寒珞修,等還懵神的兩人挨個打了招呼,清了清嗓子,手一揚,朗聲介紹寒珞修道:“這位,當之無愧的學神,考分奇跡,狀元預備役,寒珞修是也!來來來,掌聲歡迎!”
寒珞修默然,被他刻意正經的語氣雷得不輕。何明義和白浩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隻有慕盛適應良好地啪啪鼓掌。
聽到寒珞修的名字後何明義就皺起了眉,不等他鬨騰完,直接站起來把人拉到樓梯拐角那兒問話。
“他就是寒珞修?當年他怎麼說你的你忘了?他——還有那些跟風罵你的,多難聽的都有,你都忘了!?”
慕盛嘴角的笑意緩緩沉下來。
“沒忘。”
涼薄的語調,嘲諷的語氣,還有那雙視他如無物的眸子,根本就不是說忘掉就能忘掉的。
就算詞句已經記不清,那一刻的投視卻再清晰不過。
可那又怎麼樣呢?
“他當時說的又沒什麼錯。”慕盛勾了勾嘴角:“當年你不是也罵過我混蛋之類的嗎,都過去了。”
何明義雙眉皺得更緊了:“我罵你是因為什麼?還不是看不慣你那糟心模樣?他呢?他知道什麼?”
“我才不管什麼成不成績,再有腦子也不妨礙他跟風損人的事實。”何明義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逼問:“你到底怎麼看他的?要是當年的事兒再來一遭,這次你說什麼我也得去揍他一頓!”
慕盛拍著他的後背試圖安撫:“他沒你說的那麼糟心,不然我也不能請他在家裡涮火鍋吃啊,是不是?”
“真的?”何明義還是不信。
“哎呦,真的,我瞞得過你嗎?”慕盛失笑。
何明義放了點心,但還是控製不住地防備寒珞修,回去之後直接跟白浩換了位置。
寒珞修跟他對視一眼,沒有錯過對方一閃而逝的厭嫌。
兩人暗中的對峙並不為另兩人所知,有慕盛和白浩一唱一和地閒聊,飯桌上的氣氛還算活躍。
何明義和白浩本來是來找慕盛通宵看球賽的,但有寒珞修在場,廚房收整好後他們沒有久留。
“明兒什麼安排?趕稿?”何明義直接問向慕盛。
聽到“趕稿”兩字,被充當背景板的寒珞修眼眸一動,看向慕盛。
“這周的已經交了。”慕盛放鬆地抻了抻懶腰,打了個哈欠:“明天再說吧。”
臨走前,白浩湊到慕盛耳邊悄咪咪地八卦:“他真不是你未來的小姨夫?”
慕盛直接一拳回過去:“想什麼呢!?”
白浩哎呦一聲撫著自己後腦勺走開,還想追問,慕盛已經把他推出了門,讓何明義利索點把人帶走。
約了改天聚,慕盛跟客廳正聊著的寒珞修打過招呼就上樓去了,難得的一個清閒周末,難得地睡個好覺。
“大概明天上午到,酒店我已經訂好了,記得明天空出來招待我哥。”夏知舟收拾著兩人的行李,在他應聲後聊起其他的:“對了,周老二這周狀態一般,估計是你走了之後沒什麼動力了。通知你一聲,這個老二可能保不住了。”
“未必是壞事。”寒珞修淡淡應聲。
不是所有人都要攀登頂峰。沒有了他的影響,也許周京墨能趁機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也許吧。”夏知舟跟他的想法差不多,並不多聊,問起明天的安排:“平和有什麼值得一去的地方嗎?我可是求了我哥很久他才陪我來的。”
寒珞修不答反問:“讓我推薦?”
“當然不是。你那位室友不是挺友好嗎?”
寒珞修沉默了一會兒。
正如樓梯間隻能計數呼吸一般,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哥一會兒就該休息了。你看著安排吧,在酒店待一天也可以,做標本的那一套我從白江竹那兒給你拿回來了。”夏知舟沒有追問,聽他答應後也就掛了電話。
兩人兩天的行李收拾妥當,夏知舟叫來管家安排明早的行程,刪刪改改挑了四條攻略出來卡著點溜進了慕海的臥室。
在床上半坐的慕海聽到聲音頭都沒抬,隻是把手裡的書放在了右邊的床位上,以示拒絕。
卻不想,夏知舟相當自然地把書接過去放在了床頭櫃上,撲到他旁邊抓住他的小臂輕輕晃著:“哥,他酒店都安排好了,行程也定了,時間也給我們留了,不去的話——”
“折騰小寒做什麼?”慕海拿他沒辦法,輕歎一聲問道:“行李?”
夏知舟笑著應了一聲。
“要出發了叫我。”慕海翻過身去躺下,雖然猜得到夏知舟會怎麼做,還是打算用眼不見心不煩。
夏知舟湊過去靠著他趴了一會兒,在慕海要忍不住開口的時候突然貼近。
“哥,晚安。”
慕海呼吸一慢。
下一秒,出乎他意料的,夏知舟沒有賴著不走,反而輕輕起身離開了房間。
海城到平河的距離要坐大概三個小時的動車,夏知舟要去等管家確認班次。
寒珞修給不了他什麼建議,事實上,他現在似乎需要向夏知舟征詢些意見。
關於怎麼和舍友達成友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