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盛扔下那句話之後就去開了門,放了車子回來,見寒珞修還愣在原地,不由失笑:“叫你呢,進來看看你的房間。”
寒珞修不太相信,目前非常需要找地方落腳的是自己,但他想不通這對慕盛有什麼好處。
“有條件?”寒珞修試探著問。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慕盛眉梢微揚,挽起外套寬鬆的袖子,漏出一節精瘦的小臂朝他挑了挑手腕:“先把之前的結了。”
顯然是要把下午忍下去的火氣再提上來。
特指那句小朋友和幸災樂禍。
慕盛沒有他高,但至少也有一米八七,身板看著單薄,從小臂流暢的肌肉線條卻能看出高高瘦瘦的男生並不缺鍛煉,或者說,架沒少打。
寒珞修在跟他打一架從而“心平氣和”地聊同居,和現在就打車去錦榮那邊的酒店之間權衡了一下,幾息後放開行李箱,脫下了墨藍的外套,上前幾步到他麵前。
“對嘛,真男人怎麼能不戰而退。”慕盛起了幾分興趣,重心向下,話音剛落就跨步上前,想把他直接撂地上。
可寒珞修的反應速度很快,察覺到他的意圖後輕描淡寫地後撤一步避開,並趁機頂肘直擊他的胃部。
寒珞修練過柔道,興趣所及也玩過跆拳道,走的是正路子,身手沒的說。但慕盛打架的一招一式都是在被打中學會的,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不止躲他的動作綽綽有餘,見縫插針攻過去的手腳不小心碰到一下都鑽心的疼。
獨棟區平日裡經過的人不多,也沒人注意到大門前草地上的兩個帥小夥子三言兩語就交上了手,越打越收不回勁兒,在其中一個把對方摁到地上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寒珞修從沒跟人打過這種架。
沒有規則、毫無約束,甚至都不為輸贏,隻有格外真實的打擊聲、悶哼聲,肆意、坦蕩。
記不清是誰先鬆的手。
慕盛氣喘籲籲地癱在地上,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有被衝擊到:“你不是學神嗎!?學——神!你這身手絕對不正常!”
寒珞修慣來的習慣沒讓他像慕盛一樣毫無形象地攤成餅,勉強維持著半坐的姿勢整理衣袖,聽到他哀嚎,沒忍住笑出了聲:“學神教你做人。”
“......”慕盛脫口罵了句臟話。
天幕漸暗,初秋裡傍晚的風各有各的涼人,慕盛緩過失力的勁兒撐起來,看他打個架都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沒繃住笑了。
"欸,你一個人來的啊?"
寒珞修撲了撲褲腿站了起來,已經看不出前幾秒還在氣喘的模樣,聽到他問,應了一聲。
慕盛挺好奇:"那你剛才沒走,不怕我這個房東晚上撬你門鎖啊。"
浪蕩不著調的語氣,聽起來莫名欠揍。
寒珞修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像他剛才那樣,右手手腕朝著他挑了挑。
慕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手撐著上身後仰,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學神比想象中有趣啊。
“你在走廊裡說的話,什麼意思?”氣氛使然,慕盛坦率的態度讓寒珞修直接問出了放學時的疑惑。
“哦,那個啊——”慕盛一副陷入回憶的表情,尾調拖得很長,在寒珞修想要打斷他的時候才聳了聳肩歎了一聲:“陳年舊賬。”
寒珞修揚眉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值得說的,”慕盛又恢複了那副不著調的模樣:“我那會兒還沒真醒,一時遷怒,彆往心裡去。”
當年的事兒,無非就是因為寒珞修的幾句話讓他多打了幾場架,慕盛之前確實在意,不然也不至於折騰要分桌。
但剛才這一架打下來,他對寒珞修的觀感改變了不少,不打不相識,以前的恩怨一直抓著沒意思。
何況,當時寒珞修說的也沒什麼錯。
他初二後的所作所為,現在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挺混的。
“行了,天要黑了,拿上東西跟我進去看看吧,有事兒進屋說。”慕盛跳起來,站直了伸手把寒珞修也拉起來。
搭手過去的那一刻,寒珞修還是猶豫了一下,但慕盛真的隻是把他拉起來,並沒有表現出過肩摔的意圖。這讓剛才防的頗為辛苦的寒珞修意識到慕盛似乎真的打算一架泯恩仇。
真這麼簡單?
寒珞修存疑。但在跟著對方進到一樓後,寒珞修的注意力就不在慕盛會不會突然出手上了。
屋內的裝修讓人眼前一亮。
暖橘的光照下,淺棕的牆紙讓整屋都漫著溫馨。風格一致的木質家具和擺件,原木地板,隨處可見的盆景,開放設計的室內充滿了生活的溫度和觸人心尖兒的欣欣向榮。
寒珞修由木質轉梯走上二樓,經過擺了望遠鏡的落地窗轉角,跟著慕盛走到離樓梯口最近的一個房間。
打開門,慕盛偏了偏頭示意他自己去看。
依舊是木質元素為主,家居擺件齊全,床褥有曬過後陽光的味道。
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牆上繪滿了繁茂而森的鬆樹、幾乎占據整個地板的落滿楓葉的地毯和天花板上有限而震撼的星河。
“這裡我初中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但慕文華,也就是我小姨,昨天剛打掃過,你看看有問題沒。”
“房間很好。”寒珞修實話實說。
“那你在這兒收整收整吧。”慕盛點了點頭,抻了個懶腰往樓下走。
寒珞修有意問他關於條件的事情,但想來最多再打一架,也就不著急了。
晚些時候,慕文華的通話打進來,慕盛跟她聊了一會兒,然後拿著手機去敲寒珞修的門。
“沒鎖。”寒珞修揚頭喊了一聲。
慕盛開門進來,把手機的前視攝像頭抵在衣服上,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口型誇張地比著“慕文華”。
寒珞修了然地點頭。
於是慕盛毫不客氣地把手機遞了過去,未征得房間主人的同意,沒往床上倒,直接盤腿一坐在地毯上暫時安了家。
“慕阿姨。”寒珞修放下手裡在做的題跟慕文華問了聲好,餘光瞥到坐在地毯上像是沒骨頭一樣靠著床尾看著他的慕盛,莫名生出一股“好像還挺乖”的念頭。
轉眼想到傍晚對方往自己身上招呼的那幾拳,以及還在隱隱作痛的腿側,寒珞修唇角一抿,果斷把這個念頭斬殺在萌芽階段。
慕盛要是乖,慕文華也不至於找他這個室友來側麵盯著。
麵上禮貌地跟慕文華聊著住下來的感受和一些家長裡短,寒珞修心裡想的卻是慕文華對室友的要求。
基本的不說,讓他在意的是慕文華特意提到最好能多看顧一下慕盛。
開始寒珞修不懂,但今天親自交過手後就理解了。
以慕盛三天挑事兒兩頭打架的生活作風,但凡對孩子上點心的家長都不會放心。
怕打擾他們休息,慕文華沒有聊很久,定下租房的合約明天中午拿過來之後,喚慕盛過來又叮囑了幾句才掛斷。
慕盛收回手機,拉開書桌前的另一張椅子坐下來,清俊的麵容上展開一抹痞笑:“商量個事兒。”
寒珞修直接問道:“條件是什麼?”
“爽快。”慕盛笑出整齊的八顆牙齒,對他的配合非常滿意:“她是不是托你偶爾看著我?”
寒珞修在他引導性的語氣下有了猜測:“要我幫你瞞著?”
慕盛靠上椅背,點頭:“很簡單對不對。”
“你呢,天天學習好好向上的霸榜學神,我呢,混吃等死得過且過的一中校霸。咱倆各過各的,互不乾預,簡直完美。”
寒珞修聽到他自嘲式的評價,不自覺皺了皺眉。
怎麼想的,他也就怎麼問了出來:“非要惹事?”
慕盛笑了笑:“術業有專攻。你是學神,平時不太能接觸的到,校霸這行其實挺忙的,我不犯人但人犯我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慨歎一聲,慕盛起身在寒珞修肩上拍了拍:“合作愉快。”
寒珞修不是很讚同。
但他也不欲多勸,畢竟那是慕盛的事情,隻要不殃及己身,他不想摻手。
所以寒珞修應下了這聲合作愉快。
九點過半,寒珞修下樓燒水喝,在廚房的島台旁坐下,順便給夏知舟回消息。
簡單解釋了住處的事情,夏知舟跟他提了提在他轉走後班裡同學的反應,哀嚎的有,暗爽的也有,唯一相同的問題,就是他還會不會回來。
【夏知舟:老劉跟你聯係過了吧?】
【寒珞修:上午就打過電話了,要我給他個解釋。】
“老劉”是他們對班主任的習慣稱呼,寒珞修在海城一中同周京墨夏知舟都是實驗班的學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老劉的心頭寶。
到了畢業季,有一半多能被家裡送出國,另一些各種競賽打滿,在國內考個重點大學不是難事。
寒珞修一走,直接少了一個省狀元預備役。
可惜他的母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轉學這件事,寒珞修甚至比老劉還要晚一些知道。
所以即使寒珞修接到了電話,也隻能跟他們說完謝謝說再見。
夏知舟也知道這事兒沒什麼再細聊的必要,有這功夫他還不如把人拐走打局遊戲,至少也能分散點注意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寒珞修的這本經,卻隻有他自己會在意。
多想一分都糟心。
【夏知舟:這周海一開學考,考完放一天半,給你帶點衣服?】
寒珞修這趟門出的實在著急,消息是早上知道的,人是上午走的,轉學是下午辦完的,堪稱高效範本。
也正因此,除了一書包的教材,寒珞修最多也就帶了個銀行卡。
【寒珞修:買過了,放假陪海哥吧。】
【夏知舟:用你說,當然得把我哥帶上。】
【寒珞修:。】
寒珞修幾度對這個沒救了的兄控無言以對。
水燒開,寒珞修多拿個了杯子來回倒著開水讓水溫降下來,剛把兩個杯子放下,就聽到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
慕盛從外麵進來,額頭出了點薄汗,本來要路過他,走出幾步又轉了回來,端起那杯溫開水一飲而儘。
解了渴,慕盛抬頭問他:“山地車會騎嗎?”
寒珞修的視線從空掉的水杯轉到他臉上,對上那雙淺棕的眸,無聲歎了口氣,“嗯”了一聲,又倒了一杯開水。
慕盛問完那一句就往樓上去了,半句解釋都不給,寒珞修看著手機上夏知舟發來的日常炫耀“我哥”的消息,一時竟然說不上哪一個更讓他無語。
又回複了周京墨等人的消息,寒珞修看了眼時間打算上樓,正好一旁的水溫也降了下來。
也就是這會兒功夫,慕盛“噔噔噔”地從樓梯中間探出個頭來,見他還在廚房,三兩步跑了過來。
沒等寒珞修開口問,劈頭蓋臉一套校服直擊麵門。
等寒珞修伸手拽下來,眼前的水杯毫不意外又空了。
罪魁禍首毫無自覺,拿著被自己喝淨的水杯抬了抬手,示意他扔過去的校服。
“前幾天剛洗過還沒穿,訂新校服至少得半個月以後了,你先將就將就。”
寒珞修本應說聲謝謝的。
但看著慕盛手裡空空如也的杯子,他實在不想開這個口。
空氣沉寂了一瞬。
慕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手裡的水杯,疑惑地挑眉。
寒珞修深吸一口氣,揮手讓他把杯子拿過來。
給兩個杯子都倒上熱水,寒珞修才簡單疊起散成一團的藍白校服,神色平靜地道了聲謝。
慕盛隱約意識點什麼,但不多,他發散想象力思考了一下,盯著兩杯熱水問到:“你是不是隻會和女孩子說多喝熱水?”
寒珞修手裡的動作一頓。
這什麼腦回路!?
然而慕盛很有自信,揶揄地笑了他一聲,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你這樣不行的。就算硬件比較優秀,太直男也是會被嫌——”
“慕盛,”寒珞修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嘴角的笑很溫柔,眼底卻毫無笑意:“想打架可以直說。”